黛玉正色道:“我既然来了,就不怕吃什么苦头。”
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宛如雪花坠地:“你在这里日日都是风霜之苦,我在家里又怎么能安心地用着锦衣玉食呢?纵然是锦绣绫罗,裹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纵然是山珍海味,喂的不过就是沟渠粪坑。在这里,纵然是粗茶淡饭,荆钗布裙,心里也如吃了蜜糖一样清甜。”
水溶伸手将黛玉紧紧地搂在怀中,道:“颦儿,你果然是我的知己,我一生的知己。”
黛玉小脸早已红若艳桃,透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心里自然也是暖暖的,有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正在这时,外面有兵士通报道:“王爷,午饭已经送来了,可摆在里面?”
黛玉忙从水溶怀里挪出,水溶咳嗽了一声,黛玉伸手替他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裳,水溶心里亦是香甜的。
“就送进来罢,本王今日起不和众位将领一同用饭了,叫他们自用。”
两个小兵答应了一声,揭开帐幕,抬了一张桌子进来。
黛玉瞧着饭菜,杯盘罗列,满满的皆是粗食,果然并不精致,多的,只是一只香酥麻油鸡,和一盘大白菜。
那俩小兵躬身道:“外面的赵将军和火头夫说了,今日郡主来了,只怕吃不得咱们军营里的粗食,所以特地多添了一只鸡和一盘大白菜。”
清朗朗的目光也是好奇地看着黛玉,乍然见到这样清丽脱俗的少女,眼里都是满满的惊讶,然后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十分愧疚地道:“郡主娘娘可别嫌弃只能多了这两样,我们这里蔬菜原比牛羊肉贵上几倍,冬天里又就只有白菜萝卜,所以……”
黛玉听了忙笑道:“有劳了两位了,在这里,自然是入乡随俗,两位也不用愧疚什么!”
见黛玉虽然生得宛如天仙一般,但是性子温柔随和,倒是叫两个小兵吓了一大跳,待见黛玉破颜一笑,竟如雪地生出了一枝桃花一般,俩小兵面红耳赤,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忙都一溜烟跑了出去。
水溶轻抬起黛玉的下颚,不满地道:“虽然只是俩小兵,可也不准你露出了容颜与他们瞧。”
黛玉拍开她手,嗔道:“都是你的兵士,你还吃这醋呢!我一路行来,倒是见冥城里的女子,没有一个蒙着面纱的。我可是还要在这冥城做一番事业的,哪里还天天戴着这面纱,倒是让这里的人当什么怪物瞧我了。”
水溶扶她坐下,将筷子递在她手里,才笑道:“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美丽的怪物?”
说着又问道:“你想做什么呢?只要别劳了神,也别伤了身,我就随你。”
黛玉咬着筷子道:“我瞧着这冥城竟是这样穷苦没落,所以,想生个什么法子,叫他们日子过得好些才是。”
水溶道:“你有这想法,固然是极好的,只是这里常年干旱,惟独有冬日里积雪为水,夏天里更是如火炉一样,且黄沙迎面,哪里有什么富户带动这里的富庶?”
黛玉蹙紧了眉头,拨弄着碗里的白米饭,道:“明儿里我就去到处瞧瞧罢,便是干旱也该有些个缘故不是?我可不喜欢跟着你在这里,晒得和你一样黑,竟成了包黑炭了!”
水溶听了一笑,将香酥鸡撕了一点子腿子肉,放在黛玉碗里,道:“不管怎么样,总是先吃饱了,然后歇息好了,有精神的时候再来说这么些事情。”
黛玉听了点点头,道:“这话倒是真的。”
说着埋头就吃,虽然心里不爱吃这些粗砺的饭菜,但是她仍旧是坚持吃下去。
因为她心里明白,这样粗砺的饭菜,在冥城,也不是百姓能轻而易举吃到的,自己,应该惜福。
水溶怜惜地瞧着黛玉娇俏的容颜,和那一点点眉宇间的倔强,这样一个奇女子,真真是他的福气呵!
想起冥城数百年来只是越来越贫困,越来越干旱,无论什么总是一年比不得一年,百姓的日子过得更是苦不堪言,或许,黛玉的到来,能给这里带来一场痛痛快快的甘霖,能想出扶持这里百姓的法子。
果然水溶和将士议事的时候,黛玉大多都窝在自己的帐篷里,吩咐人找来了冥城大量的史记和年年记载旱情和山水地理的书籍,每日里都捧着这些书看,那颦眉嘟嘴静静沉思的模样,更叫水溶心中澎湃不已。
不管她最终能不能扶持这里的百姓,总之,她的心,是为了这里的百姓。
水溶有些恼恨地皱了皱眉头,本来黛玉来是陪着他的,可如今倒是先将他丢到一旁,只顾着找法子了,实在是叫他气闷不已,更别提那俩小兵自见了黛玉,无论美貌才情还是温柔性格,皆渲染得人尽皆知。
曾经跟着老北静王南征北战的老将军陈昆,见水溶兀自如此,便抚摸着白胡子笑道:“有这样心怀百姓,心怀大家的王妃娘娘,不仅是家国天下的福气,也是王爷的福气,可王爷如何却苦恼不已呢?”
水溶素来尊敬这位经验精细的老将军,听了这话,便瞪了瞪眼睛,忍不住叹气道:“她身子素来不好,这里又不比京城不比江南,她如此劳心劳力,恐怕弄坏了她的身子。”
陈昆忍不住劝道:“王爷也别挂怀了,王妃能有这样的见识和气度,或许她竟真成了冥城百姓的大恩人也未可知。”
水溶道:“这些我倒是不怀疑她的聪明才智,只是她这身子,好歹得留意一些儿。”
正在这时,却见枫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大叫道:“王爷,好消息!”
见到枫红兴冲冲地进来,水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什么事情竟这样急匆匆的?”
枫红笑道:“王爷倒问我这个?是姑娘打发我来找王爷去的,说是有要紧事情商议,王爷还不快去?”
水溶听了一怔,随即问道:“颦儿已经找出了法子了?”
枫红道:“找没找出法子,我可不知道。不过王爷过去了,岂不就是什么都知道了?既然说是好消息,自然是有的。”
水溶瞪了他一眼,道:“你有工夫闲逛,倒不如帮着兵士去添砖建墙,防守好咱们的大营。”
枫红登时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王爷叫我这么一位堂堂正正的大将军去和小兵们一起建城墙去?”
水溶冷冷地道:“你不是常常说要身先士卒么?既然如此,建造城墙也罢,挖土造池也罢,你很该也去出一份力气。”
说着便不理他,径自到了黛玉的帐篷中,并不如当下世人那样避讳定亲后成婚前不见面,也并不如何分这男女之别。
冥城这里实在是寒冷无比,且极干燥,水溶一进帐篷中,就是一阵湿润的热气拂上面,不由得微有诧异。
只见帐篷中暖暖地烧着火盆,帐篷四角却各放了一个陶盆,盆里装的是清水,火气一蒸,那水盆上也有氤氲的水汽,怪不得竟不觉得干燥,而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温润,气息也是十分清新。
再见黛玉时,正抱着手炉卧在铺着大毛白狐皮被褥的炕上看书,身上却是家常竹青色的衫子,外面罩了一件滚着狐狸毛的葱黄坎肩儿,散挽着青丝,更显得娇润可爱,水溶心中一动,爱意在眼中愈加明显。
黛玉听到掀帐幕的声音,抬头见是水溶方回过神来,嗔道:“瞧什么呢?竟是呆了似的?”
水溶坐在炕边,才笑道:“在瞧我的颦儿,越发出落得好了,竟看得呆了。”
虽然已经习惯水溶时不时的赞叹,但是黛玉脸皮子极薄,不自禁又羞红了脸儿,在红烛的映衬下,仿佛雪地中的一朵梅花突然绽放,娇嫩艳丽,难描难画,室中皆是融融春意,外面的冰雪,也悄然化去。
水溶笑握着黛玉的手,道:“好了,我们都是这么些年了,倒是还害臊!枫红急匆匆地来说好消息,可有什么消息的?”
黛玉抽回手,拿过几本书来,道:“我在想,冥城的水土流水这样快,黄沙侵蚀得也比别的地方更厉害一些儿,是不是因为这百年来,大量砍伐树木的缘故呢?”
水溶神色肃然起来,也挺直了身子,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黛玉道:“我查阅了好多这里的历史,还有人文地理的记载,发现数百年前,这里可是一座仙城,花木葱郁,翠色拢山,原也是天堂一样温润的地方。可是自从这里曾有一位富商以棺材家具等物起家之后,就砍伐了许多树木,砍伐之后也并没有重新种上,自此以后,树木渐渐砍伐殆尽,然后就是气候一日不如一日了。”
水溶听了这个见解,倒也是极新奇,只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就是因为这树木呢?”
黛玉对他皱着小脸儿,道:“这里还有记载,曾说一百多年前,有人种植了许多树木,之后他住的那里就是极温润,也并没有黄沙侵蚀的现象,反而绿荫生凉,堪比江南一带。可见树木种植得多了,果然能防备水土流失,黄沙侵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