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水掬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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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黛玉道:“传的是心意,指不定我还真有这个本事呢!”因此便跟紫鹃说笑了一番,却也深知自己并无此能。

瞧着断了一根琴弦的凤尾,黛玉不禁又呆呆出神,心神早飞到了天外去了。

眼见雪意更深,黛玉思及水溶,却不得半分消息,正心里担忧,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到边关,却听得惜春在院里叫道:“林姐姐,林姐姐,快出来,你瞧,好大的丹顶鹤啊!”

黛玉听了先是一呆,随即披衣出门,果见门楼上两只极秀美的丹顶鹤盘旋,羽洁若雪,顶红如砂,分外鲜艳。

黛玉却是认得是那玉虚观里那对可托书千里的丹顶鹤。

那对丹顶鹤长鸣一声,甚是嘹亮,扑棱着翅膀,竟落在了院中,极长的腿踩得雪地发出“嚓嚓”的轻响。

黛玉眼睛瞅着那丹顶鹤,那鹤竟似有灵性似的走到了黛玉跟前,张开翅膀。

黛玉一眼瞧见那翅膀下竟栓系着一个白铜小管,心中一呆,忙随手取下,打开看时,倒出了一个小小的帛卷。

因见院落中皆是姐妹嬉戏,黛玉少不得也只得进了房中打开瞧。

水溶儒雅洒脱的字迹映入眼帘:“冬至已平安达边关,勿忧。闻得四妹册封,此乃喜事,为此向其道喜。却边关忽又闻得算计讽刺等事,心中愤恨,已命人处置。不必理会贾老太君所求之事,该回则回,勿受他人之气给自己委屈。此鹤道长所赠,作托书之鸿雁。”

黛玉看毕,一时之间心中酸痛,泪落如珠。

懂得她的人,唯独他一个罢了,他虽远在边疆,却依然时时知道这里的事情。

自己给王夫人当这许多人的面说赏着自己和惜春剩饭吃,真个是叫她心中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儿!

她有父母在堂,亦是有家有业,父母分别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团聚,在自己家中比这里不知道自在多少,难道她不想回家和父母团聚的?如今不过是贾母所央,她方过来住着两日罢了,若不是贾母所言,她亦不来,竟受此委屈。

其实,说实话,外祖母固然疼自己,可是她更在意的还是贾家后继有人,让自己在这里久住,不说如今的吃用等都是素玉哥哥送来,亦不过是想着和皇家多一份瓜葛罢了。

若说吃用在贾家,虽然她不曾理这里的事务,却知道宝钗一应月钱使费东西皆是如三春姐妹一般,贾家所供应。

当日里自己父亲所赠的银子,又岂止是一年一万两?还有极多的衣裳玩物绸缎首饰书画等物是送给自己的,皆未曾到自己手上,自己不过念着贾母年迈,不忍她再为子孙生气方咽住不说罢了。贾家用了林家这么多的银钱东西,她便是不曾花一文半个,也是心安理得,更何况这些年,吃用的皆是父亲孝敬了贾母的梯己。

泪眼模糊中凝视着手里的帛卷,熟悉的字迹带着浓浓的关心之意,原来连贾母千万要求自己来陪她的事情他亦知道。

长叹一声,黛玉拭去珠泪,提笔在手帕上细写嘱咐应允三两句,复又卷起放入白铜管中。

出来见惜春仍旧在瞧着丹顶鹤,她便不言语,只将白铜管系在丹顶鹤翅下,低语两句,那丹顶鹤展翅飞去,渺渺如烟。

惜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笑道:“林姐姐心地良善,人有仙气,这丹顶鹤也知道给姐姐送信了。”

因见黛玉脸上泪痕宛然,眼睛也是肿肿的,便敛了笑容,道:“谁又给姐姐气受了不成?”

黛玉笑道:“谁能给我气受呢?只是想我爹娘罢了,打算叫紫鹃收拾东西,今儿就回去。”

惜春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与姐姐一同搬走,这里我也不爱多呆。”

想来她心中也是极气愤王夫人那日的话。

黛玉抚摸着身畔的翠竹,叹道:“只不舍得这几竿竹子。”

惜春冷笑道:“这个家我都舍了,姐姐却怎么反舍不得这两竿竹子?姐姐放心,这里原就是皇家里拨建给姐姐的,就是姐姐的别院,姐姐爱来的时候自然也可来小住,我倒是要瞧瞧谁来说一句不是。”

迎春和探春原本皆在旁边坐着对弈,听了这话,探春脸上深有忧色,迟疑了一会,方道:“姐姐和郡主不等老太太回来便要搬走的?若是老太太回来,少不得又是心里伤心的。”

黛玉道:“原就是想着老太太不在家,所以搬走了倒是利索的,若是老太太在家,只怕又走不得了”

说着又笑看着惜春,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告诉哥哥一声儿,想必他已经带人过来了,也不用作践这里的人力。好在当日里我们就已经将东西都搬回家里去了,如今不过就是一些随身东西罢了。”

惜春听了点点头,道:“好得很,反正这里的人,不使唤才好。”

入画一旁却急急忙忙地道:“郡主姑娘走了,也不要我了不成?这可不行,我服侍姑娘这么些年,已经离不开姑娘了。”

惜春见入画如此急躁的模样,笑嘻嘻地道:“你放心,你不是西府里的,要了你去还不容易?”

入画听了惜春的话,这才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姑娘没打算扔下我。”

迎春和探春起身走到黛玉和惜春跟前,神色十分不舍地道:“果然是要走的么?”

惜春道:“我们姐儿两个都已经给人说成那样了,不走还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们还留在这里,让这里克扣着外面送给我们两个人的东西不成?那些东西,我宁可打水漂,也不给这里一分儿。你瞧着罢,贪了我们两个这么多的东西,早晚是要惹祸上身的。”

迎春和探春神情一变,脸色亦略有些苍白。

探春低低地道:“我听姨娘说,昨儿晚上,太太房里遭了贼了,竟将她素日里所有梯己银钱一概盗去,让太太今日里心痛得现在还起不来,只在房里呼天抢地。”

黛玉和惜春尽皆诧异,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迎春也点点头,道:“家里已经报了案了,不过太太列的清单却是叫人诧异,竟比家里的库存还多上好几倍。”

黛玉冷笑了一声,道:“这是自然的,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我住在这里这么些年,每一年我父亲都对我不闻不问的?我爹素知我性子,哪一年不是除了银子,还有极多的古玩器具绸缎书画玩物与我的?只是我一丝儿没见罢了。”

探春略迟疑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道:“老爷也是有疑心的,可是太太却说这些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还有就是宫里娘娘每每在她进宫的时候赏赐给她的,所以分外丰厚一些儿。老爷听了这话,竟没疑心的。”

黛玉不以为意地道:“不过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她当年的嫁妆单子竟是没有的?皇家里的东西固然是金贵的,殊不知我林家的东西,皆有记认的,一件一件皆在皇室内帑有账目可寻,若果然扯开来,少不得她又有不是。”

说着又瞅着天空,幽幽地道:“我原本一直念着骨肉亲情,所以不想和他们计较,可是却让我们受了这许多委屈。这些年再软的心肠也是心灰意冷了,除了外祖母和你们这些姐妹,别的也就不想有什么瓜葛。到时候,你们两个还有两个嫂子,这里都不如意了,倒是去我们家里散散心也罢,出什么事情,也有人能帮着一点儿。”

迎春沉默了良久,突然问道:“林妹妹,你给我们说实话,本来你已经搬走了,可是却为什么又跟着老祖宗回来住的?我知道你最喜欢住在自己家里,又好不容易和父母团聚,若是你的意思,断然不会回来住的。是不是,老祖宗的意思?”

黛玉默然不语,道:“什么缘故,此时倒也不用说了,徒增伤感罢了。”

迎春鉴貌辨色,已然明了,叹息声儿如雪花坠地:“老祖宗固然是疼我们姐妹,可是在她心里,家里却更重一些儿,妹妹也别嗔怪她,老人家这么些年也不容易的。当初里扣用姑妈置办嫁妆的聘金她不声张便是如此,若是声张了,这个家都没了。老祖宗是事事都明白的,未必不知道妹妹这么些年的东西都落在了太太手里。”

说着神情也有些忧伤,道:“虽然林妹妹不说,可是我都知道的,这里,依然是想算计着妹妹外面人送的东西罢了。若果然说有私心,老太太的私心是最重的,因为她太明白家里早已内囊罄尽,而妹妹在这里,多少都有一些进益。”

惜春气恼地道:“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这样由着林姐姐委屈的!在衣食起居上比人略好些有什么用?照样有这样极多的委屈,怪不得姐姐要回家呢,咱们快些回家罢!我已经没了一个姐姐,再不能也没了林姐姐了!”

说着却滴下泪来,似乎想起了当年可儿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