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前划开一条白色水花,缓慢的靠近岸边,岸上有人接应,接住抛过来的麻绳,绑在了木桩上,一切干净利索。
黑衣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往下搬东西。
南宫旭想下船看看,才踏出一步,眼前却已教人横身挡住。
“二宫主,莫忘了之前说的话,不该看的不看为好,不能碰的也莫碰。”
“烟儿……”
柳烟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想在进行多余的纠缠,即便这两日南宫旭有找过她偶尔说两句,即便偶尔还能听到这调戏般的声音,柳烟似乎对这个称呼已经全然陌生。
她冷冷的转身,望着忙碌的一片黑衣人。
刀漓的肩上——那只雪貂王还在。
这确实,是个麻烦。
“你不待在这岛上?”
南宫旭负着手,看着陆地上指挥的玉迁迁与慕容佑两人,微微抿笑,柳烟没有下船,说明她不会在岛上待的太久,甚至东西一旦卸下,船便得起航回去。
而玉迁迁与慕容佑,可能得多待一段日子,甚至还有,他抬起亮丽的眼眸,瞧向一边几个黑衣人,刀漓等人。
柳烟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下面,算是默认。
他又笑了笑,缕了缕衣衫:“那我不打扰,先回房间了。”
那一方,慕容佑远看着船上南宫旭离开的身影,扇子微扬,拧了拧眉色,他倒是自知之明,懂得回避,若他真敢上岛,即便他是肃杀二宫主,也逃不了一死。
——主上吩咐的。
东西全部卸下,刀漓微微瞩目着那艘船,解开绳索,缓慢的飘远,飘远,直至被海雾遮挡了视线,消失在大海茫茫中。
只是,事情从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刀漓忽然看向自己的肩膀,微微吃了一惊,它竟然已离开自己的肩膀自己,自己居然没有任何的警觉。
那东西去了哪儿?
环顾四周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雪貂的踪迹,君子枭朝他苦笑,表示不知道,又指了指岛上一方的丛林,大约是告诉他,约摸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雪貂跑到了那片丛林之中也说不定。
雪貂一般都会很听话,只有一种情况下,它才会偷偷失踪不见,那便是当它感知到,身边有浓烈危险的时候。
萧南翌朝单黎夜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会在这个地方有一场厮杀比拼,玉迁迁绝不会放过烟雨楼的人,而烟雨楼的人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被人搞定?
厮杀,免不了。
场地众人面面相望,气氛紧张着。
君子枭的手几乎摩挲着剑柄,只待一发。
可很意外的是,玉迁迁只是微微朝这些人一笑,慕容佑又交代其中一人:“这些箱子,已不需要你们管,莫虚,带他们下去那地方好好休息。”
其中一黑衣人出列,也是朝玉迁迁一笑:“是。”
所有搬箱子的黑衣人一震发寒。
望了望天边淡淡的黄晕光线,黄昏初好,慕容佑又怎会舍得让些人‘好好休息‘……
更何况她话语中咬重的‘那地方’,不会是真正休息的地方。
名叫莫虚的人领在前方,刀漓与君子枭等人微微抱拳,摩擦出刀剑声响,轻声的吐出一个‘是’字。
穿过一片杂林,亦有十多名岛上的人,手持长刀,跟在这批黑衣人身后,形成一个扇形包围。
“刀漓,怎么办,看样子岛上这些人没打算放过我们,我们这边才十二人……”
君子枭使了一个眼色,不留痕迹的靠近刀漓,轻声说出一句话。
刀漓瞧向那边两个不一样的黑衣人,单黎夜与萧南翌,又对君子枭冷哼:“怕什么,大不了大干一场,人少从来不是问题。”
“莫虚师兄,你想带我们去哪儿?”
人群中,有几个莫焰帮的人骚动挠耳。
几十个黑衣人中,除了烟雨楼,还有莫焰帮的人,其实不尽然是,有几个是在莫焰帮待的较久的,而另一大部分,则是通过莫虚引进莫焰帮的一些三教九流。
说起来那些人则还是莫焰帮的新人,才入帮不久便派来执行这一任务,而与这新人较熟的,又打过交道的,只有一个莫虚。
所以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问前面那领头的莫虚。
——莫颜锦的四弟子,他们所谓的四师兄。
莫虚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些天来,指使别人的日子,让人听命于自己的日子让他太过瘾了。
大师兄被他亲手送进来了牢狱,三师兄莫意不知名的惹上一个雪刹女,估计现今也已藏身海底,而二师兄莫坤,更是在船上不知道被谁弄死了。
整个莫焰帮,除了师父莫颜锦,便是他最大,以前他只会听命于人,处处忍让,但现在这种居高临下的生活,令他舒服,他不愿再改变。
所以,莫虚轻轻的转身,环望众人一眼,唇角微抿,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也标志着这里所有人最后的归宿:“地,狱。”
地狱。
在那两字出口后,那些新人只听到烟雨楼十多个黑衣人齐刷刷的一片刀剑出鞘声,白晃晃的刀背剑身闪亮着一方,心中暗知大事不好,也纷纷急忙拔了剑,指着那些围住自己的岛上人。
岛上包围黑衣人的守卫却没有任何动静。
烟雨楼中,剑锋最锐的是刀漓,还有他清冷的目光,一一扫射着岛上人。
君子枭瞧了那些莫焰帮的人一眼,轻嗤:“没想到你们莫焰帮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比起我们,你们可残忍多了。”
莫虚缕了缕衣衫:“成大事者,从不拘小节,何况赔上的只不过是莫焰帮中少部分人,对我来说,是笔合理的买卖。”
当然,那几个在莫焰帮中待的久的,还是一直反对他莫虚的人,他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莫虚拧了拧脖子,看了看场中纷纷持剑的众人,手中之剑依旧躺在剑鞘中,不懂分毫,他全然不担心这些人会不会一冲而上,将他直接杀了。
因为,那不可能。
其中竟有一人抑制不住冲动的劲,仇视着莫虚,竟想着拼一把是否能杀了他,那人的手才举起,剑还未落下,也还未碰着莫虚半分,胸前却已横出一把带血的刀尖,直接刺穿了那人的心脏。
黑衣人中已是唏嘘一片。
有害怕的,有战栗的,死死的望着那名被杀掉的黑衣人。
那人已倒了慢慢下去,他的背后,一名岛上的人缓缓抽出剑,又冷冷的站到了一边。
莫虚笑道:“别太作无谓的挣扎,省点力气,束手就擒,你们知道这岛上有多少人吗?知道这个岛有多大吗?告诉你们一句,即便你们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你们也出不了这个岛,因为……”
说到此处,莫虚看向另一侧,这时,刀漓心底微微一抽,手不禁按住了胸处,一阵憋闷。
“刀漓!”君子枭一惊,伸手扶住了他。
刀漓却已支撑不住,刀尖插在地上,身上越发的软了起来,手发抖着,连握剑都快没了力气。
许久,刀漓稳了稳气息,才断续的说出几字:“是……十钰香……软散。”
听言,君子枭脸色已大变,明显感觉到他的体内也有了这种变化,丝毫提不起力,咬着牙,半跪在地上。
身后放眼望去,敌方还未动手,黑衣人便已倒下了一大半,便是连单黎夜此刻也软软的躺在萧南翌怀中。
君子枭庆幸,不是毒药,只是简单的十钰香软散,说明敌方还是不想他们死的,所以萧南翌到此刻都不见有任何的动作。
该死,他们什么时候用被下的药,这一行黑衣人竟然一个都不知,便连萧南翌与单黎夜也未曾发觉!
失败到如此地步了吗?
望着一张张蒙面的脸,一双双郁愤的眼睛,莫虚提了提剑:“想知道是什么时候中了这软香散吗?给你们一个提示吧,箱子。”
莫虚笑着剑指那方箱子。
君子枭的脸,微微抽了抽。
是的,就是那批箱子。
柳烟等人深知烟雨楼之人的厉害,尤其是这个叫刀漓更是忌惮,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还能让刀漓等人不发觉,是个难点,刀漓在船上时,食物以及水查的特别严,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而唯一的机会,便是那批箱子,下船的时候,所有的黑衣人必定都得搬运箱子,进而便会用手碰到箱子,或者闻到箱子上的某些气味,这样的话,只要在箱子手把上涂上药物……
这当然还是要靠运气,这次恰巧运送的便是药物之类的东西,刀漓等人也都知道了箱子内的药材,即便有人在搬送过程中闻到浓重的药材味中夹杂一点点的特殊气味,他们也会认为那是箱子里药材的气味,就此忽略过去,而不会认为那是软香散。
搬运箱子时,刀漓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一点,当时并未觉得不妥。
而玉迁迁与慕容佑也忽略了一点,这其中有人本身便不怕毒药,更别说这十钰香软散的药力会不会对那人起作用。
一炷香的功夫,一批软弱无力的人被送进了一个地方。
松散的门匾上刻有两个字,那地方,便是方才莫虚说的——‘地狱’。
不是阎王爷掌管的十八层地狱,实则,它这只是一座牢狱,牢房简陋,外方切着冰冷的石砖,里头都是由木质隔栏制成,似乎这里的人并不担心牢狱里的人会逃离,甚至守卫都只有四五个。
送到此处,岛上的人与莫虚便早早走了,接下来便交给这些守卫管理。
牢房里面房间有两排,中间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过道,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小小的窗口透出一丝黄昏的光芒,凄冷,清寒,阴森,潮湿味深重。
这牢房过道很长很长,她也走的很慢很慢,每走一步,便会用多余的目光打量着先前关在里面的人。
先前的人,也全是身着黑衣,但脸上的面罩都已除去,而蓬松的头发,脏污的面容,与带了面罩却没有任何分别——她都不认不出来。
先前被关在牢里的人,冷眼瞧着新人的到来,嘴唇弯勾,似是在嘲笑与回应,有新人来陪他们玩,岂不乐哉?
这些刚进来的新人很快就会和他们一样,关在这不见阳光的牢中,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等待他们的是绝望与死亡。
刚来的黑衣人中也有几个女子,她们被另行关到了另一个地方,想想便知道她们的命运该是如何了,牢狱中的人多半都是饥渴难耐的人,又何况是岛上住的那些人,他们需要女人暖床……
而她女扮男装,除去石生与刀漓那方的人,没人知道她是女的,便也跟着到了这地狱,她被守卫推进了一间牢房,潮湿的稻草挡去了那股推力,她身体软软的躺在草上。
她看到萧南翌微微隐忍的目光,她摇头笑了笑,代表自己无事。
他百毒不侵,十钰香软散自是奈何不了他,但她却不同,以往每次都是事前或事后及时服用花隐的药物,才可以稍稍避免一些简单的毒。
但这次,除了那瓶百焱玉莲花丸,她几乎没带什么,之前的百花玉露丸被毁,花隐忙于玉莲花丸,也一直没有时间再给她配一瓶。
到如今,她才记起花隐医术的好。
只不过,现在即便她身上有解毒的药丸,当然也不可能在如此多守卫与岛上的人眼前服用,何况方才在树林中还被搜了身,该有的东西一律被拿走——包括那瓶百焱玉莲花丸。
萧南翌进了她对面的牢房,过道两旁的牢房很多,一人一间牢房,大小也足够一人活动,她看了他一眼,便紧靠着墙角一边的草垛,浅浅的睡了过去——她需要养足精神,需要等,她的血液特别,药效比常人少一倍。
她比任何人都幸运,其他人等药效过去至少得两天,可她,只需要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