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梁启超其人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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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读《双涛阁时事日记》

梁启超有没有日记,很少有人注意。搜集梁氏著作最多的《饮冰室合集》也只在《专集》之二十九收存《双涛阁时事日记》宣统二年二月二十一日至三月二十一日片段。《专集》之二十二的《新大陆游记》虽有按年月日记录的事迹,也不完全是“日记”。至于《欧游心影录》、《西欧战场形势及战局概论》,也不是“日记”体裁。但是,梁启超论政、论学的大量文章,每每记有史事。古代文献,他口诵笔录,凭臆辑载,是可能的,但有关时事,怎会日期记得如此清楚,是否逐日札录,类似“日记”,还是本有“日记”,已经散佚。这些问题,我多年寻求,迄未解决。

近年,重读梁启超早年主编的《国风报》,看到《双涛阁时事日记》,尽管它后来辑入《合集》,但《合集》将它的“前言”刊落,文字也有增衍;而刊落的“前言”,增衍的篇章,却可使我对梁启超的有无“日记”,了解一些梗概。

《国风报》是梁启超主编的旬刊,《双涛阁时事日记》载《国风报》第一年第五至八号“丛录”栏,宣统二年二月二十一至三月二十一日出版,当1910年3月31日至4月30日出版,署名“双涛”。包括他在宣统二年正月五日、六日、八日、十日、十一日、十二日、十三日、十四日、十六日、十七日、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二十一日,二月四日、五日、六日、七日、八日、十四日、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的日记。查双涛阁,原为神户华侨麦少彭别墅,地近海滨,松影婆娑,“双涛”即指“海涛”、“松涛”而言。这时,梁启超避居日本,住双涛阁,故名。

《国风报》所载《双涛阁时事日记》,一开始有段“前言”,录如下:

余为日记有年,只以自检束,且便省记,未尝示人也。一二亲知见者,谓取记中时事一部分以入《国风报》,其于输进常识不为无补,辞不获已,乃属熹事小吏,随日写之付诸编辑,而述其例如左方:

一、此为余日记中专涉时事者,他不录。

一、所记时事为每晨读报章时随手记录,故其事间有失实者,亦有一事方在进行中,随记其所经过,而后此结果乃与前相反者,皆过而存之,以供参稽。

一、所记往往附以论评,当一事件中途经过时而预论,其结果误谬固所不免,悉存之以校其观世之识之强弱,前后矛盾者,则以后正前可知。

结合“前言”所云,检阅《国风报》梁氏有关文章,有几点值得注意:

第一,“余为日记有年”,说明在此以前早有日记,然所载日记,“未尝示人”,只是“一二亲知见者”。“谓取记中时事一部分以入《国风报》”,才嘱人“随日写以付诸编辑”。由于取名《双涛阁时事日记》,从而只从“日记中专涉时事者”先行发表。这样《国风报》所载日记,不是每天都有,如一月份即缺一至四日、七日、九日、十五日,二十二至二十七日,二月份缺一至三日、九至十三日、十八日以后。每天所录,也不是全文,只录“专涉时事者”。

第二,《国风报》所录“专涉时事”的日记,有的还“预论”。经查当年《国风报》所载梁氏时事论著,很多源自日记,举例来说:“时事日记”一月十一日言及“闻锦爱铁路,前此拟借美金五千万”。一月十六日又说:“美以要求锦州附近开矿权……此锦爱铁路生出之结果。”他在这年的《国风报》接连发表《锦爱铁路问题》(第三号,二月初一日)、《满洲铁路中立问题》(同上)等时论,在《锦爱铁路问题》第一章《形势及历史》,谓锦齐铁路“延长至爱珲为锦爱铁路,而向此英美联合之仙治洁特借美金五万元为工事之费”。《满洲铁路中立问题》谓“美国此次之提议,即欲列国一变前此之政策,而共同一致以置我于死命也。若其能成,则各国之感情将缘此而渐趋融和,以后盖谋所以分甘绝少而沽嘬我,以满洲为试验场而以次推及全国,则会同干涉财政及至干涉种种内治之事,皆将实现,此实履霜坚冰,无可逃避者也”。上述《锦爱铁路问题》于日记提及仅半月。《满洲铁路中立问题》刊出后,又有日记,这不但可以看到梁氏作文之迅速和视角之锐敏,也可看出日记虽是“随手记录”,但他“观世之识之强”及其爱国心情则可概见。

日记一月六日记:“日本审问前此刺杀伊藤博文之韩人安重根”,引安重根语:“此身一息尚存,要当留以为故国之用,岂肯效匹夫自至于勾渎?且吾正欲使日本之强暴暴于天下耳!”安重根“及闻死刑宣告,颜色不变,虽日人亦为之起敬云。呜呼!可谓奇男子也矣。”这年,日本侵占朝鲜,梁氏在《国风报》上发表多篇“哀韩”诗文,如《日韩合并问题》(第十六号)、《朝鲜哀词五律十二首》(第二十号)、《韩国灭亡之原因》(第二十二号),在日记中,也表达了他对朝鲜志士的歌颂。

英国、帝俄对西藏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日记也屡屡道及,如一月十二日记:“驻藏大臣电告政府,谓达赖喇嘛与俄国订结协约,请政府牒告各国使臣,谓该约非经中国皇帝认可,则作为无效云云。此固属亡羊补牢之一种办法,然其能有新补救与否,实不敢言。盖西藏已曾于数年前与英国结约,而中国竟不能挠”,斥责“肉食者”。一月二十日记:“英公使以西藏事件质我外务部”,说是“窃以为专为说明理由,无须派使往印,英国既宣称严守中立,则其礼待达赖,原可置之不理,无为为此仆仆也”。他在这年的《国风报》上也发表了《西藏戡乱问题》(第四、五号)、《驭藏政策之昨今》(第八号)。

1910年1月16日,国会请愿同志会发动第一次请愿,上书都察院,日记二月四日记:“日本人之论,每谓中国欲行宪政,当废都察院,而我国学子亦多有附和其说者”,“窃谓政治上之监督机关,与其阙也,毋宁稍滥,我国将来若能如英国行完全之政党政治,则都察院洵为无用之长物,若犹是大权政治,则此机关未可轻议废弃也”。这年的《国风报》也发表了他写的《立宪政体与政治道德》(第三号)、《国会期限问题》(同上)和《国会开会期与会计年度开始期》(第三十三号)、《国会与义务》(第三十四号)诸文。

由上可知,《国风报》登出的日记,真如梁启超所说为“专涉时事者”。后来《双涛阁时事日记》收入《饮冰室合集》的《专集》中,中有《国风报》未载者,如写碑卷、为儿辈讲《说文解字》等,虽也有稍涉时事的,但未见就此撰文,或者是他认为不是重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