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晨雾笼罩在山路的四周。令山与路形成了幅宛若仙境般的模样。由石砖垒砌而成的山路,则布满了青苔与杂草。有些石砖则早已风化碎裂,亦或是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坑洼。一些山路间随处可见的,以整块大石雕琢而成的石佛,则静静耸立在路旁林中,与草木相融于一起。一行人正走在此间的山路上,前行者则是由两名持棍僧汉护卫着的淡如。而后行者则是牵着倓喜的颜氏,以及尾随在颜氏身后不声不响,相随颜氏的两名贴身侍女。此时天色虽已放亮,但却依旧带有几分暮色。
“娘亲.我.”
行走间此时以更名为倓喜的步喜,则欲言又止地对牵手的母亲颜氏道。他知道.自今日离别后,却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来,见到自己的母亲。
颜氏则在看了眼走在身前的淡如,跟护卫淡如的两名棍僧后。随即便一脸慈笑着,对倓喜柔声道:“喜儿放心去吧!娘没事的~你自己。。去了那。要好生听淡如师叔跟师父的话~好生习学宗法。可不许再像以前那般偷懒~娘在这里等你回来~”
倓喜低低着脑袋,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来。随即便又抬头望向了自己的母亲坚定道:“娘亲,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好好教训步瑾和堂里那些,欺负娘亲的人!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颜氏笑着不由紧了紧,与自家孩儿相握的手,从而又柔声回道:“好~娘亲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好生教训步瑾,和那些欺负过娘亲的人~.。”
不知不觉间颜氏的眼眶却也不由有些湿润红。她也自知今日之别,还不知能不能再见自家孩儿。她知道.自今日自家孩儿随淡如,回其所在的金元弘机寺后,自家孩儿也就是别寺门下的弟子。虽然自家孩儿曾是本家寺戒堂的首座,但到了别寺门下做了弟子,却又是另一番境遇了.
即便是自家孩儿在去到金元弘寺后,有淡如照顾定然不会受到什么欺辱。但毕竟自家孩儿是孤身一人前去.日后他所有的事,却都要自己来做。自己却是不能在帮他护他.也不知他能否适应。
虽然自己很想找名本堂弟子,作为照顾自家孩儿起居之人,随自家孩儿一同前往金元弘机寺。但她知道.这却是不行不合规矩的。即便是本家寺寺正院主的儿子,若成为了外寺门下的弟子,也是不允许带本家寺弟子前去服侍的。而且现如今的自家孩儿,也已不再是本堂首座,只是个即将前往外寺门下,做一普通弟子的寺一族子弟罢了。就算自家孩儿今后很有可能,再次成为本家寺戒堂的一堂之首。可在这之前他也不过是别寺门下的一普通弟子罢了。
“娘亲.步,步肃师兄.是不是.是不是生我气了?怎么,怎么今天.步,步肃师兄他,他没来呢?”
倓喜在欲言又止间,则对牵手而行的娘亲颜氏道。
颜氏在听闻步喜问起步肃今日为何不来送他之事。却也不由轻叹道:“唉!喜儿.你步肃师兄.他并没有生你什么气。只是他.有不来的理由罢了.等你下次回来啊,他一定会见你的。只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娘亲?”
倓喜仍有些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对于今日步肃师兄没能跟娘亲一起来送自己。他心中却着实有些失落。在本家寺戒堂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的他。除了自己的娘亲外,最亲近的人便是这位,整日待在自家庭院中,对着佛龛诵经不断的步肃师兄了。今日步肃师兄没来送他,不免令他有些难过.
颜氏却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来,又再次微微轻叹一声道:“没什么.”
颜氏说话间便不由扭头回望了眼,已然走出老远的金林弘提寺。此时的她真想就这么随自家孩儿一同离开。离开这带给她诸多烦恼与仇怨的是非之地。可她知道.自己自从入了这寺门,她便注定要身陷其中,以至于现今这般田地。她,是无法离开的。
今日晨时送走自家孩儿后。她,便也要启行去往自己,被本堂族议定下的幽闭之所,自此后便要孤独地生活在那。不过因为自己毕竟是先首的座老夫人的身份,却还是会有贴身侍女相伴陪同的。
而且今日一起启行的也不光是自己.还有同样身负惩处的他.
虽然他最终并没有饮下那杯寂槃茶。但想来现在的他也定然不好受的很。毕竟那位出人意料,替他饮下寂槃茶的人,因喝下毒茶而丢了性命。
这,却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直到那人忽然夺下了,他手中即将饮下的寂槃茶。直到那人在众人的面前,笑着饮下那杯毒茶时,自己都不成想.那人最后会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若不出意外的话,那人在族议结束后,本应受步瑾倚重。说不得会被步瑾授予本堂长老之职。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若那人与他的关系都能以命相换.那又为何当初不来助自己,而是帮步瑾来跟自己作对?难道那人随他一同来帮自己不好么?虽然自己依旧想不通.那人为何会这般做。
但正因那人当殿这般做了,他.步肃才能捡回一条命来。步肃则在随后自请了,前往猿啼涧锢舍受禁。他所要去的地方却也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今日步肃之所以没能前来相送自家孩儿。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与替他饮下毒茶身死的那人.步既做最后的道别。
“阿弥陀佛!座老夫人,即便千里相送,也终须一别。如要与倓喜师侄上路了,还请座老夫人回吧。”
当颜氏又在送了自家孩儿一程,离着本家寺越来越远时,淡如则回身走到了颜氏与倓喜身前,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道。
“师,师叔.就,就不能.不能再让娘亲,多.多送一会儿么?”
倓喜一听淡如要母亲回去,心下便不由难受的厉害,从而有些吞吞吐吐道。他却仍想就这么与母亲,手牵着手再走上段路来。
淡如则微微摇了摇头对倓喜道:“倓喜,今日之别也只是暂时之别。有别便有聚有聚便有别,别与聚都是早晚之事。今日之别才好有来日之聚,咱们该走了。”
虽然倓喜有些听不懂淡如所言,但见无法说通却也只好,颇为不舍地微微点了下头来已做回应。而淡如见此便又双手合十看向了,忍不住流下泪来的颜氏道:“阿弥陀佛!座老夫人请放心,倓喜师侄在如师兄门下,定能成宗门之才。”
颜氏虽忍了又忍,却依旧无法抑制,与自家孩儿自此,离别的疼苦而微微抽泣。听闻淡如所言,便向淡如微一躬身道:“还望.上,上僧多,多加照拂我儿。本,本夫人在此谢,谢过了!上僧,对我儿之情,本夫人.铭记于心!”
淡如道:“座老夫人不必这般.那如,先头前而行了.”
淡如说着话便转身缓步离开。留下了将要分别的,颜氏与倓喜母子二人。半蹲下身来的颜氏,则看着依旧低低着脑袋,不愿抬起的自家孩儿,默默流泪的脸庞。随即便伸出手来,轻轻抹去了自家孩儿,脸庞上的泪痕柔声道:“喜儿~你刚才,不还说.等回来时,要。。要好好教训步瑾,和欺负娘亲的人么?~怎么,这一转眼。。就,就给忘了?~”
微微摇了摇头的倓喜却依旧不说话。他却怕自己说话时忍不住大哭起来。虽然此时的他很想哭,可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哭的.可是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像断了线的珠儿般,从他的眼中默默无声地流出。
颜氏见自家孩儿摇头模样,随即便无比爱怜地,为自己孩儿整理起衣衫,帮他规整了衣襟和袍袖.当她再次缓缓站起身来时,则轻轻地将自家孩儿,拥入到了自己的怀中,并将臻首贴靠在了自家孩儿的头上。
而倓喜则也伸出了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久久都不愿松开。直到他在母亲温暖熟悉的怀抱中,听到母亲对他说出的话语:“去吧~喜儿~娘亲等你回来~”
随着颜氏轻轻松开了倓喜,一言不发的倓喜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追赶起早已走远了的淡如一行。看着渐渐远去的自家孩儿,颜氏则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自家孩儿随后追赶上了淡如一行。看着自家孩儿与淡如一行的身影,渐渐由清晰变得迷糊。又由模糊变为隐约的黑点,直到那黑点最终消失在了林间。她,就这么一直默默地看着.看着.
“咚~~咚~~咚~~~”
沉闷而悠远的寺钟声,则从颜氏身后隐约传来。却是本家寺开晨的钟声。听着耳畔依旧回荡的钟声,颜氏则一言不发地默默回身,在随行的两名侍女陪同下,向回寺的山路走去。山间的晨雾则也随着钟声响起而渐渐消散。金弘山上的各家寺院则也开始,不时传来各寺敲响晨钟的声响,新的一天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