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石旁一名年约十来岁的少年僧,此时正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在青石面上用毛笔沾着清水,书写着一段段一行行经文小字。虽然少年僧的年岁不大,但字却是写着极其工整,犹如印刻般好看。
少年僧的身形略显单薄,一袭有着多处缝补痕迹的纳衣,已然很有些陈旧。脚上则穿着双应该是新编不久的草鞋。最惹人注意的,是少年僧一双垂耳,却也自有福人之相。
“尧足,今天就到这吧。这本大渡檀楞经,拿回去多加背读。等后天你在来时,背给我听。”
还在继续于大青石上,写着一行行经文小字的少年僧尧足。一听身后传来的话语,便赶忙停下手来。而刚才对尧足说话之人,则也缓步从尧足身后,来到了他的身旁。看着大青石上那一行行一段段,渐渐消失的工整字迹,不由得嘴角露出一抹满意地笑来,微微点了下头却是并没再说什么。
这人约莫三十四、五的年纪,却也是名僧人打扮。但头上却是留着短发而非戒头,虽眉目清秀却是胡子拉碴。面色很是白皙,却带着几分病色。身上则与尧足般,穿着件有多处缝补痕迹的纳衣。唯一不同的是这名中年僧人身上所穿纳衣,却是比尧足身上的还要陈旧,已然是浆洗的都已发白,褪去了昔日纳衣本有的蓝。
而其脚上则也穿着双草鞋。而且还是双不知穿了多久,都已草断多处的旧鞋。一条檀木念珠盘于左手,正被中年僧两指拈着转动。
“悔师叔,上次你给我的那本经.”
尧足在站起身后,不由得显出几分难色道。可他这话却只说了一半,便被站在身旁看着大青石上,渐渐消失字迹的中年僧人打断道:“嗯!前几天给你的那本,在加上我今天给你的这本,后天你来的时候,都要背给我听。”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尧足,最终还是点头应道:“知道了。”
“那你今天就回吧!后天再来。”
中年僧人说话间,便将从袖中摸出的一本陈旧经书,向尧足递去。尧足则在接经时,先对着经书微一躬身,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这才很是恭敬地,双手接过了那本陈旧经书来。
只见这本书页都不知被翻过多少遍,已然发黄残角的经书皮面上,则书有大渡檀楞四字。待尧足刚一接过经书,那中年僧便扭头向回走去。没有再对尧足说些什么,就自顾走进了院中屋舍。
看着消失在屋舍里的中年僧身影,尧足心中却是不由得暗道了声苦来。却是自打三年前,从他为了一包果点起。便渐渐跟着这位悔师叔,也就是当初被他称为怪人的人,学起了经文和字来。
这三年下来,他在学会了识写字外,更是记下了许多部经文。这些经文却是多的,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过来。但只要是被他所记下的经文稍被提起,他便能马上想起是那部经来。不由得便会想到被提经文,其所在书中的章节。
他不是没想过叫悔师叔一声师父。毕竟是悔师叔教会了他识字经文。可悔师叔却说这样就好,无需为名分就换了称呼。而且他还说,已经听惯了自己叫他师叔。
现如今他却是每隔两、三天,便会从本家寺来这猿啼涧一次。除了跟悔师叔习学经文外,还要打扫锢舍里的各处院落。等自己下次来时却也正好到了,每隔十天半月便会亲自的念来师兄,与他一同而来的日子。
而自己在这三年间,因常往猿啼涧打扫之故。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猿啼涧的步肃师叔,念行、念立、念仿三位师兄,很是熟络起来。
随着跟悔师叔习学经文,在与悔师叔对经诵经时,自己的口吃毛病却也渐渐没了。想起当初刚开始跟悔师叔,对经诵经时自己说了半天,都没一句是完成的经语,他连自己不知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还有那在碑林里时常等他来,给他鸡蛋吃的姨娘.
将旧经书好生放入怀中后,尧足便离开了悔师叔所住院子。还没等他从锢舍院落走出多远,便迎面碰上了打野归来的步肃师兄。与步肃师兄一同而回的,还有师兄念行。此时在师叔肩头上,还扛着个个头很是不小的狸子。想来这只狸子便是步肃师叔,今日下午在林中的收获。
“呵呵!尧足啊!怎么?!这就要回了?嘿!要不,今晚上就别回了,跟洒家在这里吃肉!瞧见没?洒家可是打了个大家伙!今晚上正好烤来吃!你要是现在走了,可就没这口福了!啧啧!瞧这狸子分量,估摸着肯定不少肉!你啊!还是留下一起吃吧!”
步肃在瞧见迎面走来的尧足后,则呵呵笑着对尧足说道。本来他在上午去林里寻野味毫无所获。不免在晌午吃饭时只觉今日点背!可没成想下午进了林子,就碰上这么个家伙!此时一路归来,心中仍是欢喜不已!可不是?这狸子肉味俱佳!而且个头还当真不小,若烤来吃定能出好些肉来。
“是啊,尧足师弟。你就留下一起吃吧。”
见自家师父劝留尧足,正帮师父拿棍的念行,则也在一旁帮衬道。
尧足则双手合十,对步肃和念行微一躬身道:“就不劳烦师叔、师兄了。我还是回去吧。”
步肃哈哈一笑,见尧足不想留下,便也不再多劝:“哈哈!行啊!走就走吧!不过,你小子可就没这口福啦!等你小子过几天来,可就没这狸子吃了!”
步肃一边说道,便自顾扛着打来狸子,向锢舍方向走去。跟在步肃身旁的念行,则也赶忙紧随其后。不过在经过尧足身旁时,则对其笑着微一点头算作道别。
当尧足回到本家寺所住院子时,天色也已是昏黄。在走进院子见师兄念行仍未归来,他便自行生火做起饭来。现如今只要是尧足回来的比念来早,这晚上饭便都是由他来做的。
炊烟淡淡升起,将淘好的谷米放入灶中后,坐等在灶前的尧足,便从怀中摸出了那本,悔师叔交给他的旧经书看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多看几眼,院外便响起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得令他扭头望去。
没过多久师兄念来,便出现在了院门前,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地,赤红的脸喘着粗气。见到师兄这般模样,不由得便令尧足心中就是一紧。他却是想起了不久前,师兄对他说过会在近日,向师父替他问及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这外寺尧字辈,改为本寺念字辈之事。
毕竟他来寺中三年,也已年满十岁。按本寺定辈分的规矩,也算是到了能够正式有,本寺辈分的年纪。可尧足却在这三年间,除了第一次来时见到过自己那位,本寺净所里的师父,自此后便再没见过。
却是都将那位本寺里的师父,长什么样都已忘了个干净。见师兄这般心急火燎地回来,尧足便不由得想.难道,师兄是去找.师父了?自己这辈分.
尧足想罢便将旧经书,又重新塞进了自己怀里。从而几步上前便来到了依旧扶着院门,不停喘着粗气歇息的师兄念来旁问道:“师兄,你这是?.。”
“大,大事!大事啊!”
此时的念来似乎依旧还沉积于兴奋之中。见走到身旁的师弟询问,便很是兴奋地大声叫道。说话间还伸手猛地拍打了下尧足瘦弱的肩头。
肩头吃疼的尧足,却是不解疑惑道:“师兄,什么大事?”
念来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兴奋,却是都忘了说为何这般。但跑岔气儿的他,却是只觉肋腹间疼的厉害。从而弓着腰双手不停地,开始在两肋侧缓缓揉动道:“寺,寺里要,要,要开,开经试啦!要,要开经试了啊!哈哈!你,你知道,这,这次的经试,是,是谁开的?!”
念来本想对师弟尧足卖卖关子,可还没等尧足回答便又抢道:“是,是瀑云上,上师!是,是瀑云上师,要,要来咱寺里开,开经试!哈哈!没,没想到吧?!瀑云,云上师要来咱寺里啦!”
“瀑云上师?”
听着师兄念来所言,尧足却也喃喃自道。如今他年岁虽小,可对于三年前那场,夺走了二叔性命,与圆寂于锢舍里的师父之事,却依旧未曾忘记。
而这位宗门中德高望重的瀑云上师.便是当年在锢舍中,被提及的其中一位.而他也从悔师叔那,得知了当年许多事来。若当初这位瀑云上师,能助二叔支持的济涟上师,向国师德主请愿。或是能帮其一把的话.兴许,二叔就不会死。就连师父他,应该也不会圆寂在锢舍里。
“哈哈!傻,傻了吧?!嘿!别,别说你小,小子傻了!就,就连师,师兄我。刚,刚听到,这信儿的时候。那,那也是,被惊到了!那,那可是,瀑云上师啊!他要来咱,咱寺里,开经试!而,而且,这次的经试,可,可是非同一般!”
念来依旧很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道,却是越说越是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