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长的叹息
“辛克勒在哪儿？”
“在将军试图杀死飓风召唤者的战役中，他们中了圈套，辛克勒失踪了。也许是死了，也许做了俘虏。”
“那么，尼娜在哪儿？”
“尼娜刺杀飓风召唤者没能成功。……她也失踪了。”
伯瓦尔沉默了片刻。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伯瓦尔站起来，一言不发。
抬起头，目光穿过前方的房门，他看见了金碧辉煌的宫廷。
——灯火通明。水晶灯熠熠发光，金色的华丽拱顶下，贵族们正带着他们珠光宝气的夫人鱼贯而入，在猩红色地毯的末端，国王正站在那里。他披着深紫色的披风，领口和袖口的钻石别针在灯下一闪一闪，看上去高贵而神气，他正在向来客们微笑着点头示意。整支乐团在演奏宫廷乐曲，竖琴的乐声如流水般地洒开来。客人们端着酒杯，斟满琥珀色的美酒，用来向别人表示敬意，也用来和别的尊贵客人搭讪。有时，你能幸运地看见某位高雅美丽、而又绝不俗气的贵族夫人正巧闲在那里没人说话，那么一杯美酒是最好的工具，给她递上一杯，也许你们就可以畅谈一番。“让我们来一支舞曲吧！”一位最高贵的贵族举起双手，建议道。大厅的中央被空了出来，舞曲响起，绅士们携着美女的手走进舞池，一朵朵大裙子花朵般地在地板上旋转起来。
——那位建议大家跳舞的贵族叫什么？
——伯瓦尔•弗塔根公爵，宫廷的重要人物。
伯瓦尔•弗塔根？
伯瓦尔眨眨眼睛，摇了摇头，从梦幻中摆脱出来。
金碧辉煌？伯瓦尔苦笑了一下，如果有钱，我们真该把宫廷好好装修一下，不过现在，伯瓦尔叹了口气，我打赌，把暴风要塞全部的蜘蛛网都刮下来，可以给大教堂的孤儿们一人织一件新衣服。
伯瓦尔合上桌上的文件。吹熄桌上的灯。然后他穿过暴风要塞，疲惫地向前门走去。
“伯瓦尔。”一个脆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响起。
伯瓦尔转过身。“陛下！”他快步走了过去。他仔细看了看国王的脸，脸色似乎不太好。
“今天过得好吗，陛下？”
“不太好。”安度因摇了摇头，老气横秋地说道。
“怎么了？”
“荆棘谷的骚乱，你知道的。”
伯瓦尔看着国王那稚嫩的脸上显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模样，不禁笑了笑。“没事的，陛下，那里不会有事的。”
“真的没事吗？”
“那里是巨魔和兽人的天下，那地方从来都跟我们没关系。我已经派人密切注意那地区的动向，我们只要把我们的边境守好就可以了。”
安度因定定地看着公爵，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
“怎么了陛下？”伯瓦尔笑着问：“你不相信我吗？”
“恐怕是的。”安度因摇了摇头。
“这……”伯瓦尔摊开手。
“你为什么骗我，伯瓦尔？”安度因质问。
“我……”伯瓦尔被弄糊涂了，他愕然地看着国王。
“财务大臣来过了。”安度因说道。
伯瓦尔沉默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实情了吧？”安度因说道，“我还是希望你来告诉我实情，可是那不是你说的，伯瓦尔。”
“是。”伯瓦尔低沉地说道。
“实情是什么？”
“王室破产了，陛下。”
“破产是什么意思，伯瓦尔？”
“意味着我们没有更多的钱了。国库用光了。收税季节刚刚过去半年，可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国家的开销，也许，甚至不能支付王室的。”
“还有更严重一点的吗？”
伯瓦尔的喉咙像梗住了一样。“暴风城的士兵都不够了，首都没有足够的兵力自保，我们有一段时间付不起军饷，也很难招到新兵。几处战场还在僵持，意味着我们还需要继续支付军费开销。我……我……”伯瓦尔说不下去了。
十岁的国王一段时间里一言不发。
突然他清脆稚嫩的声音在整个大厅里响起来：“你为什么骗我！”
“我……陛下……”
安度因朝公爵猛地扑了过去：“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伯瓦尔在国王面前低着头。安度因扑到他的身上，撕扯着他的头发，在他身上胡乱踢打着。“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你说王室还有钱的，你说一切都会没事的，你说会好的，你说你会把我的父亲找回来还给我的！……”
安度因捂住脸蹲下来，抽动着肩膀哭了起来。
“陛下，陛下……”
“我不要当陛下，我不要当国王，伯瓦尔，我要父亲，把我的父亲找回来……还给我……”
“陛下，陛下……”伯瓦尔抓住国王的手：“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安度因一把抱住公爵，哇地大哭起来。
“我信任你，伯瓦尔，我一直……都信任你，但是……我应付不来，我真的，真的，……应付不来。我没有办法……没法做好一个国王……”
“这一切都会变好的，陛下，我向您保证，会好的，会好的。”
哭泣声久久地在暴风要塞的大厅里回荡，守卫的士兵悄悄地转过身去，有的低下头抹自己的眼泪，他们不忍心看着这一幕。
“陛下，我们是暴风的儿子，我们是坚强的人类，我们是永远不会输的暴风的孩子。”伯瓦尔搂着安度因，不住地安慰他道：“相信我，再困难的难关，我们也一定能度过去的。”
回答他的只是国王的哭泣。
终于安度因停止了哭泣，他站直了看着公爵，“我不该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伯瓦尔，对不起。”
伯瓦尔帮他擦干脸上的泪，“您不必道歉，陛下，我很高兴你能够信任我。”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安度因镇定下来，继续问道。
伯瓦尔从衣袋里掏出一卷纸，打开。这是一张王国的局部地图，图上用笔画了两个圈，并标上了地名。
“这两块地方是我个人的产业，不是很大，但那是我最富饶的两块了。”伯瓦尔说：“我把这两处产业献给陛下，手续我正在叫人办理。不过，得到秋天才能有收入，现在冬天刚刚过去，恐怕不能立刻有所帮助。我给我们的盟友写了信，请求他们的帮助，我已经得到回音了，我相信，二百五十万的援助正在来暴风城的路上。这笔款子到了以后，我们可以有一段时间，也许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
“太好了伯瓦尔！”安度因一把搂住了公爵的脖子，“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
“陛下，一切都会变好的。”伯瓦尔拍拍安度因，说道。
“公爵，你真的那么富有吗？”安度因松开伯瓦尔，问道。
伯瓦尔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已经几年没打理过自己的财产了，全是管家在管着，我想，我比国王也好不了多少。”
安度因扑哧一声笑了。
“好好睡一觉吧，”伯瓦尔说：“已经很晚了，陛下该休息了。明天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安度因在公爵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希望如此。”
“晚安陛下。”
“晚安，伯瓦尔。”
国王朝公爵挥了挥手，走了。剩下伯瓦尔一个人，还跪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明天，明天会更好的。伯瓦尔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回到自己住宅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忠诚的老管家端着蜡烛，一如既往地从楼上慢慢走下来。“要我给您放热的洗澡水吗，先生？”
“好的，索南。”公爵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另外把大地图拿到我的房间来，睡前我要看一下。”
脱下衣服，伯瓦尔穿上家居的便服，来到自己的卧室里坐下。
管家把地图拿来了。
“谢谢。”伯瓦尔取过地图说。
管家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
“有什么事吗，索南？”
“您献给国王的那两块地，文书已经全部办好了，我给财务大臣送去了。”
“很好。”
管家还站在那里。
伯瓦尔诧异地看着管家，“我的洗澡水呢，索南？”
管家低下头，“我这就去准备，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给您换上几支长的蜡烛吧。”
“什么？”
“我不认为您今天晚上能睡着，先生。”
“为什么？”
“您破产了，先生。”
伯瓦尔看着管家，管家也看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管家回答道：“先生，您已经好几年不关心您的钱的事儿了，我跟您提过好几次醒，你都不在意。在您剩下的几处产业中，几乎大多都是在亏本和勉强维持的境地。事实上，您的开支都是这两块产业在支付的。可是今天，连这两块也没有了。我今天仔细地清算了账目，结果就是，您破产了。”
伯瓦尔说不出话来。
“如果您想看看账本，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不，不，不，索南，不必了，我相信你，不必了，真的，谢谢你，谢谢。”
管家点上了蜡烛，然后看了看伯瓦尔，“那么，晚安了先生。”
“晚安索南，谢谢你。”
管家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走了。
伯瓦尔捏着地图，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月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