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瑜心仪郁达夫的旧体诗词并欲为之辑录诗集,萌生于漳州中学时代。早年他曾读郁作《钓台题壁》后,依韵和诗,但克服其“抑郁之情”,而“愤于当时国政之不纲”,语出“直指咸阳杀暴秦”,[33]颇有儒将风度。1936年岁末,郁氏来厦门,得知郑子瑜正欲为他搜辑诗词,结集出版,自然十分高兴,曾为其出版谋出路。而当郑子瑜将诗集寄给台北帝国大学神田教授后,旋即抗战烽火燃遍神州大地,于是这部诗词集也便无影无踪了。
抗战胜利后,郁达夫在印尼遇害的消息传来,回想当年与他在厦门天仙旅社促膝畅谈之情景,悲痛之余,“深惜旧编之不可得,于是又从旧书报杂志上致力于达夫的遗诗遗词之搜辑”。[34]时郑子瑜在北加里曼丹的古晋,地处僻壤,缺少搜集之便利,又鲜有同道者帮助,但他仍克服困难,以毅力和钻劲重新辑成《达夫诗词集》,于1948年6月初版于广州宇宙风社印行。由于这一版仅印五百册,鲜为人知。词集于1954年2月经改订再交香港现代出版社出版修订再版本。1955年3月又由同一出版社出版增订之版,1987年11月由星洲世界书局印行第四版。
比较这四个版本,可以发现编者在搜集史料上肯下功夫,锲而不舍。初版共收诗词六十一题九十二首,占现存郁氏诗词约六分之一,一些代表作品都已收录。但数量较少,难以窥郁氏诗词之总体面貌,部分诗的字句、写作年代也传抄有讹。在第二版时,郑子瑜又利用本人的有限条件,增收郁作、订正错讹。尤其是一些郁氏在南洋的作品,反映郁氏独到的性格和诗风颇具代表性,如《毁家诗纪》等,所收诗词增加到一百二十首。三版则一改原编按时间编次为按诗词种类编次。至四版时所收诗词已达一百五十余首,可以看出,郑子瑜不懈地努力以广搜郁作,不但为后起研究者奠定基础,也为他本人50年代在新加坡,60年代在日本从事郁诗研究作好资料上的准备。
郑子瑜不但自己广搜郁诗,对所有从事郁达夫研究者,只要有求于他,一定尽力扶掖。如李冰人是郁达夫生前友好,亦是热心搜寻郁达夫遗作之人。郑子瑜认为“若李先生肯出而编辑达夫先生散佚的小说和杂文,当较我的编辑其旧诗词为有意义”。[35]郑子瑜将此议告诉李冰人,李氏经过努力编成《郁达夫集外集》,郑子瑜在序文中高度评价了这辑佚工作对中国新文学的贡献。同样,高晨曦的《郁达夫年谱》告竣后,郑子瑜也给予支持和称赏,并为之作序。
不仅仅是对郁达夫研究中对辑佚的支持,他对研究郁氏的旧诗者也鼎力支持。他为蒋祖怡著《郁达夫旧诗笺注》作序即为一例。《笺注》鉴于郁诗常用典故中青年人一般难以理解,详尽注释后加以赏析,此举深得郑子瑜称道。
值得一提的是,《翦春斋脞语》中有一则记录郁达夫抗战南洋行之事宜,颇有史料价值,也可窥见郑子瑜对郁氏倾慕之情:
韩君槐准享红毛丹于愚趣园,同席有许君云樵,陈君育松,陈君封建锋暨贺君光中尘夫妇诸人。席问,韩君出示达规章先生遗作,云:“卖药庐中始识韩,转从市隐忆”长安。不辞客路三千里,来啖红毛五月丹。身似苏髯羁岭表,心随谢羽哭严滩。新亭大有河山感,莫作寻常宴会看。当时许君与达夫同席,忽忽十有余祀,而达夫早已作左。今予又与许君同席,十祀之后,不知人事变迁,又将若何?昔归有光谓山林朋友之乐,造物不轻与人。良非虚语。爱依达夫旧作原韵,草成一律,奉寄愚趣园主,兼呈许云樵兄,并以纪念达夫,固不计辞之工拙也。诗云:
南渡班荆早识韩,
遥闻春色满长安。
炎荒终老三生愿,
浅醉忘情九转丹。
佳果有须疑着笔,
丽人无箸帐空滩。
天涯聚散寻常事,
留得诗笺仔细看。达夫《毁家诗纪》,谓“若能终老炎荒,更系本愿”,不意已成谶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