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金黄色的草垛
秋收过后,我故乡的土地上,无论坪坝、山坡,或村前屋后,到处都可见一个个隆起的圆柱形的物体,那便是由稻草堆成的金黄色的草垛。
我爱那金黄色的草垛,至今仍忘不了儿时曾与它结下的种种情愫。
记得,10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月亮在天空高高地照着,地上洒满一层银辉。在稻谷收割的坪坝里,青蛙、蝈蝈以及其它不知名的虫儿,通宵不停地合唱着奏鸣曲。就在这散发着醉人气息的月夜里,我,阿凤和其它几个顽童,因为又一次干那偷稻草的勾当,结果犯下了一个如今想来仍觉可悲而又可笑的“过失”……
当时,我们几个小伙伴为什么要相邀去偷稻草呢?说来也很简单:因为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生产很不景气,连我们喂的耕牛过冬饲料也不足,生产队分给每头牛的稻草又很有限,所以只有想法去偷了。我们几个顽童,偷草部是很有经验的。比方说,有时在田里正碰上别人在偷草,我们便会一古正经的装做捉贼人把别人轰跑,然后我们自己再去坐享“胜利果实”。
如此玩过几回“贼喊捉贼”的把戏后,我们几个放牛娃偷草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但想不到这天晚上却坏了事。
我们几个顽童正乘着月色摸到了小河那边的一丘大田里,抬头四顾没发现人影,大家便悄悄地从背笼里拿出绳索,开始一把把的将那晒干的稻草收拢捆绑起来。我们正捆得起劲时,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大骂:“好小子,你们好大狗胆,敢到老子田里偷稻草,这回看你们往哪跑!”
随着骂声,月光下有个戴白手巾的大汉子和一个矮壮的妇女赶了来。我们吓得慌忙背起背笼就跑。我和几个男娃子跑得快,溜走了;可阿凤在后面跑不动,被那汉子和妇女捉住了。这时,我见阿凤没有跑来,遂又转身躲在河坎边向田里暗暗观看。
只见那汉子将阿凤的手用绳索绑了,那妇女便举起一根竹鞭就打。
“啪!”一声很响的脆音,阿凤着了一鞭,痛得“啊”的直叫。我猛地窜了过去,高声喊道:“你们别打人!”
“怎么,你这崽子还没跑?好呀,今日也要把你惩治惩治!”戴白手巾的汉子恶狠狠地朝我走来。
我也迎着他走过去,口里只道:“你要惩治就惩治我,可别打她!”
白手巾汉子听了我这话,更粗声恶气道:“好,你这小子倒像个男子汉,愿替她受罚么?那我就教训教训你了!”
他说罢,顺手从那妇女手里接过鞭子,劈头盖脑地就向我直抽。
我没吭声,任他打着。
阿凤哭着哀求道:“求求你们,别打人!”
那汉子哪肯依从,他呼呼地挥舞着鞭子,一直在我身上狠抽了好一阵后才歇手道:“看你以后还偷不!你们也不想想,我也是喂牛的,你们把我的草偷了,我又怎么办?哼,以后要再让我碰着,我非把你们打死不可!”
汉子说完,才和那妇女一起骂骂咧咧放走了我和阿凤。我忍着浑身的疼痛还是没有吭声。我想,那汉子的话说得不错呀,谁叫我们去偷他家的东西呢?假如生产队里能多分给我们一些稻草,我们怎么会受今天的皮肉之苦呢?我抚摸着伤口,蹒跚着和阿凤一同走过河去。到进村的一棵大草垛树下,阿凤忽然站住了,她声音发颤地对我道:“阿哥,今天多亏了你,看他们把你打得多狠!”说罢,她猛的抱住我的肩头大哭起来,将头伏在我微微敞开的胸脯上,我浑身的血液在涌动。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男子汉的激动和自豪,刚才那鞭子抽的火辣辣痛的感觉,顿时也似乎全消失了。我情不自禁地靠在草垛树下,连忙用手摸着阿凤的秀发劝道:“阿凤,你别伤心,我没事!”就这样,我俩默默无声的偎依着,直到午夜方才各自回家……
自那之后,我和阿凤再没有干那偷稻草的事了。但那一顿鞭子的教训至今仍留在我心头隐隐作痛。而当年深夜偷稻草的情景,也仍然记忆犹新。
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的故乡已发生了巨大变化。前不久,当我这个在外工作多年的游子重回故乡时,忽然发觉一户新修的砖房前,堆满了一座座高大的草垛,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我心里感到好惊奇,这是多么熟悉的草垛啊!究竟是谁家的呢?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草垛就是阿凤家的。原来阿凤现在已是村办造纸厂的厂长,而且是一个拥有30万财产资金的女厂长了!
我的惊讶自不必多说。眼前这一座座高大醒目的草垛,使我不禁想起10多年前的事情,那段无拘无束充满稚气的童年生活,以及我和阿凤那两颗纯真洁白的赤子之心……
啊,故乡那金黄色的草垛,多么令人难以忘怀,多么令人神往啊!
西藏行
13年前,在大学读书的我,曾萌发过去西藏或新疆工作的强烈愿望。后来毕业分配,边疆没去成,心里还觉十分遗憾。参加工作后,由于职业的需要,我跑遍了包括新疆、海南在内的20多个省市自治区,但西藏却一直没有去过。今年4月中旬,我采访来到四川成都,当打听到去拉萨的飞机票好买后,我终于下决心自费进藏旅行一趟,以了我10余年来的一桩心愿。
4月18日,我在成都西南航空公司售票处买好20日飞往拉萨的机票后,19日下午就早早乘车到了双流机场。晚上在机场宾馆下榻,一夜没有很好安眠。20日早上5点,开始起床后,20日6点45分,去拉萨的旅客开始进入机场。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架波音757航机。我瞧手中的登机牌,是13排D座,位于机舱中部,隔A座才是窗户,但看窗外也不困难。入座后系好安全带,飞机就开始滑动了。几分钟后,飞机加速运行,很快脱离地面冲向天空,此时看表,正好7点过5分。这日早上天气极好,天空中一片明朗蔚蓝。过了几分钟,飞机升上一万米高度后,窗外便被云团所淹没。这时,飞机上开始播放一部录像电视。该片用形象的画面和翔实的资料,生动地介绍了开辟西藏这条交通路线的艰难历程。一千多年前,唐朝的文成公主嫁往西藏,从长安出发整整走了两年零8天;新中国解放后,修通了川藏和青藏公路,靠汽车运输进藏,往来一趟,也要半个多月。自从中国民航开通西藏航班后,过去那种进藏难的局面才得到彻底改观。现在,从成都起飞到拉萨,直线1310公里的路程,1小时50分钟便可到西藏。这种变化,不能不说是人类交通史上的奇迹。
看着电视片画面,听着播音员那动人的解说,我感到了一种沉醉的喜悦。待到播完电视片,我抬头再看窗外,蓦然间发现,飞机什么时候早已进入一片白色的雪山上空。那白雪皑皑的群山,起起伏伏,漫无边际。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在雪山上,看去是那么耀眼眩目。在内地,春光4月到处都早已草木葳蕤鸟语花香,想不到青藏高原上还是这么一片雪白。这世界上的环境气候差异真是妙不可言。此情此景,若不是亲临太空领略,又哪得这番感受!
就在我沉迷在醉人的雪山图画之中时,飞机忽然颠簸抖动起来。原来飞机遇上一股寒流,脚下的群山忽然不见了。眼前但见长长的机翼上,已落上足足两寸厚的雪花。望着窗外气候陡变,我的心不禁紧张起来。但紧张的心理仅仅过了几分钟,飞机却早又冲出云层,那白皑皑的雪山又突然现出在窗下。刚才还是风雪交加,此时又已阳光朗照。雪山上空的天气真不可思议。又过一阵,广播员告诉我们,飞机已越过唐古拉山,拉萨就要到了。我欣然注目窗外,见飞机从一高高的山口往下飞去,很快进入一漫长的狭谷。一条墨绿色的河流也展现在机下。河流两旁,零星可见一些村落、小树以及青棵麦田。接着,飞机对准跑道,很平稳的就在贡嘎机场着陆了,我非常高兴地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此时看表,离9点还差10分。
从机上下来,气温只有5℃。因为有太阳,并不感觉冷。我来时担忧气候受不了,还带了毛衣毛裤,其实不带多的毛衣,是完全可以的。踏上西藏的土地,最初的感觉很新鲜,空气似乎比内地也洁净得多,连呼吸都通畅了一些,因而脑子特别兴奋,心想这次来对了,一定要多玩几天。在机场等r约一个小时,才乘民航专车向拉萨市开去。一路上,我贪婪的向窗外张望,但见这一带的山都是光秃秃的砂石山,上面几乎不长草。河里的水则碧绿清亮。河旁的原野上,偶尔可见一片片长出二、三寸高的青棵苗。公路两旁,栽有一些稀疏的杨柳树和柏杨树。沿机场至拉萨的公路是柏油路,路旁的电杆还是木头杆子,上面仅有2根电线牵着。汽车经过的地方,有时可见到一些藏民部落,住房看去很简陋、低矮。一般房子都只有一人多高,大都是用石头或泥土夯成,外面刷着一层白色涂料。房子顶上,则飘扬着一枝枝小旗帜似的布幡。藏民的信教风气,仅从这住房顶上遍插的布幡,便可略见一斑。
民航专车足足开了2个小时才进入拉萨市区。在市中心民航售票处的院子里,车停下了。我走下车来,就在大院内的招待所登记住下了。价格是每晚15元,二人铺房,不算贵。但伙房开餐需自理,吃一菜一汤要十多元。
民航招待所的背后,即是布达拉宫。从院子里望去,几乎近在咫尺。对着这雄伟的建筑,我观赏了好久。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跑到招待所外,在街上的一家四川人开的馆子里吃了一顿。然后一个人提着相机,慢步向街上荡去。一面漫步,一面扫视这市区地形,才发觉拉萨市区并不大。整个全市就座落在一条狭长的山谷间,从市中心横向两旁,不出几里路,即是山脚。那山峰上的积雪更清晰可见。市区的街上,行人很少,车辆也不多。我想找一辆公共汽车兜览一下全市,却连站牌也没见到。原来市内没有公共汽车。因为人不多,往来交通大都是靠人力车运送,偶尔也有中巴乘坐,可向稍远的地方行驶。市区是这样清静,人口是这样的稀少,公共汽车也不跑,这都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好奇地观看着,绕过两条街后,迎面到了布达拉宫外的西藏革命博物馆前,这里是以布达拉宫为背景摄影的最佳地方。我端着相机,一连拍了好几张,同时又请街头的摄影师给我拍了几张。然后想进宫去看看,谁知该宫星期一,四才开放。当日是星期二,进去不成,我便坐了一辆中巴,到了自治区民政厅外。按计划我想采访一下西藏近年来扶贫的进展情况。此时是下午,点钟了,机关办公楼锁着没有开门,一询问,才知要3点半钟才上班。西藏地方天亮早天黑迟,早上九点才上班,晚上九点才天黑。作息时间与内地不一样。我在值班室坐了一阵,因不习惯闻一种酥油奶的气味,很快又退了出来。到街头又漫步了一会。见此街两旁行人更稀少,商店也没有。偶尔有几个小店铺,都是内地人在此租的门面,只经营着一些日常的食用品,并且大都是从内地运来。本地西藏出产的货物很少。
时针指向下午3点半后,我再返回民政厅,就顺利找到了主管扶贫工作的民政厅社救处索朗次仁处长。听罢我的采访来意,索处长热心为我提供了几篇有关西藏扶贫的资料。从这些资料中我得知,西藏207.95万人口中,1985年时,人均200元以下收入的县还有22个,人口65万。经过10余年的扶贫,现有贫困户已减少至28万人,只占总人口数的15.4%了。“八·五”期间,按计划可使贫困户全部解决温饱问题。索处长为我提供资料后,又建议我深入到县乡去采访,我说想去江孜县看看,因为该县有我大学时一位同学分配到了那里工作。但索处长告诉我,江孜县不通客班车,路途还要翻一座大山,如果要去,最好先到日喀则地区,然后再乘车去江孜县。我点头答允,即告辞而出。
回头到招待所吃过晚餐,我又走上街头,招手请了一辆三轮车,直往八角街驶去。此时已到晚上八点,天快黄昏了。蹬三轮车的汉子很黑,半途上他打一声招呼,让一个穿藏服的黑汉子坐到了我一块,顿时我心里一惊,莫非他俩人要算计我?他俩一阵嘀咕,话语我听不懂。待到车子驶过十字路口,我远远望见有穿制服的公安人员,忙叫车停住。我下了车,付了车钱,心里还在紧张,那二位汉子倒也没难为我,看来只是我自己虚惊了一场。从十字路口往前不远,转角地方即是有名的八角街了。这条街原来并不宽,但人较多,且都是藏民。他们每日从早到晚都要成群结队的绕着这条街转圈子,又叫“转经”,所以这条街一天到晚十分闹热。街的两旁,摆着不少摊子,大多都是贩卖药材、哈达、布幡之类的货物,听说很便宜的黄金,市面上倒没有见到。随着这些转经的藏民一起,我也绕着八角街转了一圈。当我一人置身在这些言语不通的藏民中向前行走时,心里曾感觉有些紧张,万一遇上麻烦可就糟了,但是我的担心似乎多余了。走完整条街,到底没遇到什么麻烦。
从八角街再回到招待所,天便全黑了。此时我才感觉头有些昏。也许是太累的缘故,我想好好睡一觉。然而躺上床又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坐在床上,和同房一位从内地来出差的教师又聊了很久。这位教师姓奚,3年前曾支援西藏到泽当县教过书,故对西藏民俗风情很了解。他给我讲述了不少有关藏民的生活情况,譬如藏民实行天葬,拉萨附近就有个“天葬台”;藏民大都不洗澡,等等。他还说,来西藏工作的内地人士,如果没有一种奉献精神,在这里生活是难习惯的。因为事非经过不知难,年轻人往往缺乏的就是一种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