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上海职业妇女口述史:1949年以前就业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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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富家小姐收废品(1)

——原私营小店主余慧凤女士口述史

【口述者】余慧凤

【访谈/整理者】程郁上海师范大学教授

李轶川上海师范大学古典文献学生

【访谈时间】2011年10月27日,12月3日、12月10日【访谈地点】余慧凤家【整理者按】余慧凤,1912年生,江苏省镇江人。解放前曾协助丈夫开设杂货铺,1958年于废品站工作,1973年自永建玩具厂退休。

我爸爸叫余纯甫,他个子高高的,讲话蛮风趣的。我记事以后,只知道爸爸先在扬州给镇守使做秘书,后来就到南通做官了。在判案时,他同情穷人,曾救过很多人。听说有一次一个男孩子受冤枉,我爸爸把他放了,回来说起,让我印象较深。爸爸后来在南通某中学当过老师,后来他又在上海淀粉厂任董事长,高寿直至九十多岁。

小时候我们住在镇江老西门9号,房子很大,有两层楼,每层楼有七间房子,门槛高高的。后来当地军队和人家打起来了,炸弹乱丢,镇江待不住,就逃到苏北姜堰去了。镇江的老房子后来给我外婆家开店,店名叫盛大祥。

余家两姐妹和大嫂,左首第一位为口述者

姜堰的家房子也不小,但没有自来水,就雇两个男人到河浜里挑水。那时候女同志不参加工作,我母亲长得挺漂亮的,就在家管管家务,她共生育了八个孩子。姐姐的脾气急一些,几句话不对就拿起刀来。我排行第四,因为大姐夭折,人家都喊我三小姐。大家说三小姐人长得好脾气也好,都蛮喜欢我的。爸爸对家里的孩子管得蛮严的,我小时候还没上学,每天早上起来就得用毛笔写大字,写好后才能吃早饭。

我读书的时候,学校里女生很少,一个班二十多人,就只有我一个女生,其他全是男生。一般两个人一张课桌,但只允许我一个人坐,有时老师会坐在我旁边。有个男生家境不错,人也蛮好的,要坐在我旁边,老师看到了,也不允许。还有一次,一群男生开玩笑,把一个男生推过来,要他坐在我旁边,老师狠狠批评了他们,说这个位子只能我一个人坐。早上的第一课总是用毛笔写字。后来老师还带我们上街宣传抵制日货,每人扛个板凳,我也站在板凳上演讲,带大家喊口号“打倒日本人”。

然而,到十五六岁我就失学了。有一次放学,我好好地走在一条弄堂,一个调皮的男孩马呆小从我身后跑过,突然伸出手把我的头拍了一下,这一幕正好被父亲看到,他很生气,说:“这个学校的风气怎么这样的?”就为了这点事就不让我读书了。到学校跟老师一说,老师说:“你文章写得好,字又写得好,不读书太可惜了!”实际上,在学校我的读书成绩比姐姐还好,姐姐被哥哥带到苏州读女子中学,命运就不一样了。不让我读书当然不开心。但也没有办法,我就在家里自己看看书,写写字。以后我们又搬到南通了,南通有山有水,记得马路上一棵杨柳一棵桃,真是漂亮。

十八岁时,我和田震东在姜堰结婚。结婚前我并不认识他,听说有一次我走在路上,他迎面走过,一眼看中我,就托人来说媒了。我年轻时常有人说我长得像宋庆龄,也许他喜欢我的气质。他家读书人出身,经济条件也不错,开过当铺。也做过金银首饰。田震东自己读过私塾,后来高中毕业,那时他已在洋行当职员了。我爸爸觉得这家人不错,我们很快就结婚了。记得在自己家里办婚礼的,我没坐轿子。母亲不舍得让我远嫁,我们结婚后是住在娘家的。田震东忠厚老实,脾气也好,父母都很喜欢他。

结婚后我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当时生孩子并不到医院去,有医生到家里来,产妇生产时也不躺下,而是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抱住产妇的腰,另一个管接孩子。虽然我生了不少孩子,但生育也没有感到特别痛。医生说从来没有看到这么顺产的产妇。我曾看到有个产妇送到接生婆那儿,哭了一个礼拜,还是生不出来。而我往往腿伸两下,小孩子就出来啦。孩子多,照顾不过来,当时请过两个保姆,保姆和我们的关系挺好的。吃饭时保姆上桌晚,小孩子一上桌就抢着吃,田震东怕好菜都被孩子抢光,保姆吃不到,每次都要我预留一点好菜给她。所以保姆总说:“田先生是好人。”但孩子多,往往照顾不过来。老二小时候生伤寒,如果是我先发现就会精心护理,而保姆却不管他,任他发高烧,等到我发现就已经晚了,真是很痛心的。

那时战争动乱很多,丈夫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也曾经和我哥哥在泰州开过一家电影院,那时放的还是无声电影,应该是国内最早的电影院之一了。但最后都不成功,还被人家骗了钱,他真不是生意人。

日本人来了之后,江北也到处被炸,我们又逃到沙港子,因为日本人不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就在那里,田震东被绑票三次。因为我父亲很有名,所以他被绑票,而也正因为我父亲才救了他的命。当地人说:“他是某人的女婿,要钞票尽管说,不准动手打人。”有一次他给人抓去了,我就带着几个孩子去哭诉,对方看看这么多小孩,好像也没什么油水,就把他放了。以后邻居的男人也给绑票,还跟我借两个小孩,学我的样拖着小孩去求人家,也给放回来了。那时生活还是很艰难的。

后来我们又回到姜堰,重新开了一家店,名叫“镇太和”,卖点日用百货,货物从大店批来,我时常坐在店堂里收收钱。由于有一个亲戚在警察局里当差,这时总算没有流氓来捣乱。但在乡下谋生还是太难,本来想开当铺,也没有成功。这时我姐夫韦国英整理者于上海图书馆检索到韦国英翻译的《基础建筑工程》[德]舒尔最(Schulze,W.E.)著,中国科学仪器公司,1955年;《实用水力学》[德]维希曼(A.Wechman)著,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59年;《城市排水工程和污水处理》[德]殷霍夫(Korl,Imhoff)著,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56年。从美国留学回来,他是学土木工程的,和赵祖康赵祖康(1900—1995),上海松江人,中国公路工程与市政工程专家。1930年,由铁道部派去美国康奈尔大学研究院进修道路与排水工程,20世纪30年代初,即从事中国公路的建设事业。1945—1949年任上海市工务局局长,兼都市计划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及执行秘书、上海市代理市长。解放后,长期担任上海市市政建设领导工作。是同学。赵祖康回国时带回一批留学生,韦国英也是其中一个。他在上海工务局工作,于是把我丈夫介绍到芜湖的信托局工作。解放前夕信托局有许多人南逃,本来也叫他一起走,他不肯,便回到上海。当时我父亲已在上海安家了,我们就在一个小间里暂时安身。丈夫没有工作,解放初去登记,政府把他派到安徽宣城一家小银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