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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斤饭店(1)

在押解赵锡成一伙儿人返回省城之前,一帮犯罪嫌疑人被临时分散羁押在河湾镇的几个地方。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李佑,牵头开了个小范围的碰头会,周慧莎顺理成章地要参加。

李佑一身整洁的公安制服,腰间别着手枪。碰头会前,他抽烟说笑,神态轻松。等大家都坐下后,他一下子严肃得可怕。一双鹞眼如俯瞰猎物,激动的情绪,使得他的腮帮子鼓鼓的。犀利的目光,从一开始就瞄上几个人。瞄得最多的,要数周慧莎了。同着各大媒体的记者,他隆重地咳嗽一声,看着周慧莎说:“周慧莎同志,埋藏在你身边的连锁炸弹引爆了,我们为你庆幸。我们的同志,平时只会说防范防范,其实,都是马后炮。马前炮,我也不行。案破了,周总,咱们恐怕还得继续打上一段交道。”

周慧莎说:“李市长,我们保证积极配合,好好总结经验教训,做到警钟长鸣。”李佑说:“保证配合?有压力了吧!不配合恐怕不中吧!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一个企业,一个企业家,交了利税就成了精英翘楚,就自成体系,就成了商海中的‘泰坦尼克’?社会治安问题,社会稳定问题,好像就和他们无关了。公安局,派出所,都成了他们的保安队!伟大的企业家,只要他的金山银海,却不顾社会和谐的青山绿水。大家都看到了吧!要是把今天的抓捕也计入成本的话,你们创造的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就大打折扣了吧!你交不交税,是你的问题。你们做大了赵锡成,这可是个社会问题。我不爱讲官话、大话,我知道,讲闪光的语言,我是讲不过你们的。你们四海这艘官船,不仅仅有一副国有商企的行头,还有蜘蛛网般的行政关系。不过,从现实情况看,恐怕是事与愿违了。你们想做商业群山的主峰,却成了叵测商海的孤岛。”

了解内情的人,知道李佑醉翁之意不在酒。上边把板子打在他的屁股上,他把板子打在周慧莎的屁股上。他的这股怨气,就是通过勾兑案件,把四海商场化为政治“伟哥”,为自己壮阳,打压周慧莎,累及郑砚池,以达到人事上重新洗牌的目的。

“12·6”大案惊动全省,波及全国。在一个时期内,已经不是纯粹的刑事案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省会的形象,动摇了行政长官的根基,关乎到社会的政治安定。首当其冲的,应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李佑。市委书记责成市长郑砚池找李佑谈话,郑砚池对李佑说:“李佑同志,咱们老班长从保护同志的角度出发,又向上要了三个月的宽限期。老班长对省里立下军令状:再破不了案,主抓政法口的副市长免职,市长、市委书记记大过。”

与此同时,各大媒体兵临城下,舆论剥葱捣蒜一般对“12·6”大案剖析和挞伐。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李佑,随着破案时间的一再拖延,成了省会“饭桶熊包”、“笨猪白痴”的代名词。市政法委书记私下嘲讽李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赵匡胤坐罢皇帝长眠不醒了,孙文一脚把中国男足踢得没脸没皮了。该李家做主角了,李洪志把思想意识搞散了,李登辉把统一部署搞烂了,李佑把我们的社会秩序搞乱了,连不上档次的小蟊贼都跑到我们这儿抢银行。”

市长郑砚池,也免不了犯了点自由主义。在一次私人宴会上,他把政法委书记的经典之作宣读了一遍。这样传来传去,政法委书记的原创,就成了市长的大作。李佑不是傻人,对此记恨在心。案子未破,他只能忍气吞声。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想不到啊,破了“12·6”大案,周慧莎竟然成了活靶子。不好好敲打敲打,发泄发泄,也对不住自己呀。李佑也是个精能透顶的主儿,关于郑砚池和周慧莎的关系,他早就清如水明如镜。所以,今天一不做二不休,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哼!李佑我也不是光吃素的。

挖苦讽刺过周慧莎,李佑随即决定召集记者,连夜对赵锡成作新闻采访。采访赵锡成,召开新闻吹风会,这是李佑的权力和平台。像提溜木偶一样摆弄周慧莎,脏水和晦气,先往她头上泼身上撒,是最捷径的宣泄方式。

参加新闻吹风会的人,陆陆续续坐满镇工商所的会议室,等待警察押解赵锡成过来。大家异口同声说赵锡成心理素质好,说他被抓住以后,依然思路清晰表述流畅。也有人说他故作镇静,是作秀。

在场的李佑也随声附和说:“我这个公安局长自愧不如呀!‘12·6’大案之后,我患了神经官能症,夜间低烧,失眠。特别是市长找我谈话,我就成夜成夜睡不着觉,我都快崩溃了。说实话,再有三个月不破案,我会从裕华大厦跳下去。从心理素质讲,我不该干公安。看看赵锡成一伙儿人,即便死神已经盯上了他们,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坦然应对。昨天一夜,我们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可赵锡成他们在干什么呢?大家肯定会想到,惊枪的兔子,白尾巴尖的狐狸,他们离不开荒村野店、庄稼地臭水沟,错了!贼是小人,但智过君子。”

有个派出所长卖能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再刁滑的老鼠也得躲着猫。李市长领导下的省会公安队伍,还是特别能战斗的。”李佑说:“是的,乌鸦不栖孔林,是因为它们自惭形秽。值得庆幸的是,至今为止,在我们的队伍中,还未发现猫抱着老鼠调情的。可是,我们却遭到老鼠的戏谑,老鼠之所以敢嘲笑猫,是因为它们适应地道战。它们该钻哪个洞,计算得比电脑还准。赵锡成他们在灯下的黑影里照吃照喝,他们的反侦破能力,比我们的估量高得多。这一帮亡命之徒,黎明时分在京广线上的小李庄碰面,天亮在许南公路分散搭乘长途车,近午到了河湾镇。一看情况不对,拔腿就往南窜。那里,有人接风洗尘,在我们应有的察觉范围内,喝了一夜酒。十来个人,留下一堆空酒瓶。他们太鄙视我们了,胆子太大了。要是换了我,会吓成一摊泥,茅台也是喝不下一滴儿的。赵锡成一伙儿人,他们是为抢劫而生的。就是这一伙儿人,本来是乱葬冈上的山药,人球不人球,树根不树根,竟把我们有长枪短炮的公安警察,弄得气喘吁吁,赖狗撵脱兔一样,从省城撵到伏牛山。丢人啊!我们是吃皇粮拉稀——糟蹋俸禄!赵锡成他们,之所以由提篮小卖,迅速做成霹雳大盗,而且屡屡得手。究其原因,我们警方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但其他人,也别饭盒里盛稀饭——装糊涂。四海商场直接提供给他们的,是温床,是打气筒和牛奶面包,是肥沃的土壤。”

的确,当初赵锡成他们三个人,在河湾镇生意没做好,但他们结识了一帮生意弟兄。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相互来往频繁。当赵锡成他们这次仓皇逃至河湾镇时,受到狗逼弟儿们贵宾般的接待,在河湾镇以南三十里远、一个紧临石头河的“九斤饭店”,又吃又喝,潇洒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