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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采购大单化为丰厚效益(1)

周慧莎给郑砚池沏了一杯热茶,他一边吹着漂浮的茶叶,一边徐徐地喝着,说:“我之所以不给监察局长说出送钱人的名单,是我信不过监察局长的人品。我一旦说出这些人的名字,立功心切的监察局长,就会约人家谈话。说是关心同志,苦口婆心,实际是自己想出政绩。这样,事情就有了两层负面影响,一是人家从此就会说,我这个市长善于出卖人。二呢,人家也就为官难,为人难。行贿受贿,这个极为普遍的社会现象,不能叫哪个人来负责。我们都得反省反思这个问题。有很多不好的东西,都是上行下效学来的。但要讨论这层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我不是社会学家,没这个水平。一个市长能怎么样?人微言轻。不管这些,我只管把钱转到廉政账号上就行了。把行贿人的名字记在我的脑子里,只在私下告诉人家一声,办不成事儿,也不坏你的事儿,把你的这份儿灰色收入,做点儿社会贡献吧。我把钱交了,我就不怕谁东窗事发、西窗事发了。我谈不上高尚,也谈不上卑鄙。我能做到这一步,你打着灯笼找找,官场里能有几个?”

周慧莎仍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问:“这样做,真没负面影响吗?不会影响你的威信,位置?”郑砚池十分自信地说:“不会,等我把这事儿处理完了,再给书记、给省纪委打个招呼,低调低温。太张扬了,我这个市长就不好干。反正,我不能踩着自己部下的肩膀往上走,叫省纪委拿我当反腐典型。慧莎,低调低温,是人生的大智慧。”

周慧莎几分困惑地说:“砚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反腐倡廉的典型,那么,我的存在,我的角色,有可能会使你这个典型打折扣的。”

郑砚池说:“关于这一点,延伸地考虑,我有许多话要说。对面前的女人,市长、省长、国家总统、联合国秘书长,都应该采用一个标准来评价。我到过古巴,古巴人对卡斯特罗很有感情吧,但国民也不避讳谈论领袖的私生活。卡斯特罗应是活着的伟大政治人物,为了缓解孤独苦闷和改变男人的种种不便,找了不止一个女友。我曾在西华农场见过一个部级首长,他为了一种情感理想,毁掉了耀眼前程。总之,国内国外,这主席,那部长,感情的心田干涸的时候,都会像什么不得过河来着?领导干部,有个红颜知己,不是权色交易,不是包养滥性,那么,如果我是大纪委书记,我就会一笑了之,不耽误经济增长,不祸国殃民,就是好样的。”

周慧莎说:“那就不能叫你当纪委书记,按你的逻辑,党政机关都成了劫色衙门,书记市长都成了电线杆上刷油漆——”郑砚池问:“怎么讲?”周慧莎撇撇嘴,说:“大色棍!”两个人大笑,卧室里弥漫着欢愉的居家气氛。

郑砚池说:“我想离婚,这种心理诉求,以往还不太往心上放,可随着岁月流逝,这种诉求与日俱增。所以,市长的桂冠,对我来说也越来越不在乎。不是市长,也许我和她早就办了。”他呼出一口长气,摊开双手,夸张地说:“砚池命苦,慧莎苦命。好在我是个明白人,市长闹离婚,舆论哗然,全市全省都会把我和腐败、和男女作风联系起来,那就太冤枉我了!”

周慧莎用反诘的口气说:“你当商贸委主任时,不是也没闹离婚吗?也是因为顾忌舆论?恐怕不是吧,那时的小提琴手,除了妖艳动人,事业还如日中天。今天市里演出,明天省里受召见,你割舍不下吧!得便宜卖乖的话,你在其他人面前说,大家还能理解接受,在我这个当事人面前说,岂不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郑砚池嘴唇嚅动几下,说:“你辣椒长红了,说话辣得很。慧莎,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说实话,她是个毛病不多也不大的女人,善良女人身上有的东西,她都有。说她妖艳,那是她年轻时的模样,还留在你的脑子里。这么多年来,你都没再见过她吧?老了,身体心理都老了,小提琴也不拉了,脸上也膏不上油脂了。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我不爱她,怎么都提不起劲来,热不起来。”

周慧莎朝他略微翻翻眼睛,问:“那为什么呢?奇怪!”郑砚池笑笑,说:“慧莎,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呀!我想过多年了,爱情和位置的天平,无数次的失衡过,但我想,我最终要给你个名分。为了你慧莎,我可能会急流勇退,趁眼下还香,有点儿余威,有点儿剩余价值,找个民营企业干去,最好去房地产公司当顾问,那样的话,赚把钱,不能再说是什么职务行为了吧!”周慧莎说:“你就别离了吧!我青春的一多半,已经贡献出来了,我已经不再计较什么名分。先哲说,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只要你对我不产生审美疲劳,不见异思迁,我就会把咱的苦恋,视为命运使然。”

郑砚池说:“慧莎,为官几十年,说我两袖清风不敢当,我不敢说手脚干净。但是我的道德底线是:做不成好官,得做个好人;做不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得做个不负真爱的好情人。你为我至今单身,但你从来没有抱怨过我,难为过我,我亏欠你的太多,太多。你从婀娜多姿的女孩儿,痴情地陪伴我到今天。我揽镜自顾,谢顶,鹰鼻,深眼窝,寿星眉头上布满沟壑,男人的魅力正被岁月蚕食殆尽,距离男人秋冬季节的苍凉孤凄,已是遥遥在望。我,我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周慧莎说:“简单啊,我只想听你说:我爱你,永远。”郑砚池立即说:“我爱你,永远。慧莎,说来我太自私,你是在我很不起眼的时候就跟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听到一些人对你的胡乱猜度之外,我再没有听到有关你一星半点儿和他人的感情纠葛。你是我最大的幸福,也是我最大的痛苦。慧莎,我知道整个城市的城乡建设规划怎么绘制,但我真的拿不准,自己的家庭啥时重新洗牌。有一个遴选官员的说法:这个人连自己的家庭都治理不好,怎么能叫他当一把手呢?实际上,这真是一种谬论。我真想当组织部长的面说:我老婆模样很俊俏,小提琴演奏家,对我父母也孝顺,那为什么只要我和她一同床共枕,就会马上想起另外一个女人?在她面前阳痿,而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坚挺?”

周慧莎的情绪,有点儿被激活。她先是不经意地笑了一下,接着便在郑砚池凸出的瘦肩头上吻了又吻,讷讷地说:“美丽的怨妇,和情人眼里的西施,大概是一个问题两个方面吧。关键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她换了一种调侃的口吻,“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当初,你要是把我甩了,也不至于患得患失,左右为难了。”

郑砚池说:“慧莎,市长在咱们市是一市之长,是个一跺脚桌子腿乱动弹的大官儿,但你到省里看看,到北京看看,小萝卜头一个。”他也换了轻松口气,“也许我就是因为官儿小,道行不深,老祖宗的奴性残留太多,所以我小民意识太浓。你没见过,没听说过我有什么大手笔吧?情场的,过去的,现在的,都算。哼!知道你说不出我一点蛛丝马迹,慧莎。我小气,小手小脚,就抓住你这个闺中秀女,就一抓到底,再也不肯撒手了。你是我心中一本有内涵的书,总有欣赏不完的新意和内容,常读常新。我想,我和她最好协议分手,平平静静,不吵不闹。真不中的话,市长不要了,人生的辉煌莫过如此。之后,我往大企业里一藏,大隐隐于市嘛!白天,咱和众生打交道。晚上,咱住在郊外农村里,你含情脉脉地告诉我,月亮为什么喜欢如水的宁静,和繁星满天时的霜雪。”周慧莎说:“那咱俩就共进退吧,四海商场,因为大规模重新装修改造,现在基本上还是个烂摊子。叫谁收拾去?恐怕叫谁去,谁都不去。我再努力干它几年,等有了起色,能够交代过去了,退。”

四海商场一楼商场,经过二十多天的日夜紧张施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一楼商场也是以经营小商品为主,根据周慧莎“一二三四重新整合定位”的改造理念,一楼的好多商户像洗牌一样,被洗到了上边几层。整个一楼商场,变成了装修装饰材料专业商场。在装修改造的同时,四海商场的外墙面,也相应做了美化亮化的点缀。整个楼体,更显得大气伟岸。入夜,射灯的灯光映衬出整座楼宇凸凹不平的纹理。四海商场,市场经济时代的批零旗舰,透着无限的遐想信息。这个革命性的变化,从酝酿上马到大功告成,凝结着周慧莎的智慧和心血。

站在四海商场的广场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块巨型高清广告显示屏。滚动的商情画面,不断把肃穆新奇的目光,吸引到长城内外,南国北疆。赤橙黄绿青蓝紫,沿海开放城市群,衣食住行,吃喝穿戴,浓烈的现代商业气息扑面而来。商场外在形象大大提升,这质的飞跃,其动力依旧缘于宾相符。他那次携夫人大果到四海,路上遭遇“贩黄部队”的围追堵截,好笑好恼,事后给市长郑砚池打了个电话,强调有必要对火车站地区的公交秩序和社会治安状况,进行一次大的梳理整顿。并且,他还特别建议在火车站广场周围,重新规划公交车停靠港湾,以解决客流多,过多挤占马路和人行便道的问题。郑砚池雷厉风行,他一个电话打给主管副市长李佑,要他尽快拿出火车站地区治安交通秩序的整改方案。

整改报告很快呈送到市长郑砚池案头。令他吃惊的是,在这个整改方案里,所提出的港湾式公交站点群,和周慧莎暗中跑腿努力的方案基本吻合。最大的一组公交站点群,就设在四海商场的广场边上。共计二十一条始发线路,三十六条经由线路。从四海商场的三楼四楼往下看,密集的站牌,犹如入场式上的引导牌。一片候车棚,就像海滩上的夏令营,上下车的乘客,稠密得不见缝。见过麦加穆斯林朝拜吧,人多得跟那场面差不多。

公交站点站牌,是不扎本的广告,四海商场受益匪浅。在这钱塘潮一样的客流中,要是能有百分之几的人,绕个弯到四海商场转一遭,就能把摊位柜台挤歪。更何况,凡进去的人再出来,十人九不空。每个人买一小袋子商品,仓库搬运工就会忙得喘不过来气儿。

今天,是新的公交运行图实施的第三天。周慧莎站在四海商场的广场上,看着成群结队的顾客,肩扛手提,大包小包从自己的商场走出来。还有一拨接一拨的顾客,换班似的往里拥。她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是啊,四海商场从温热到沸腾,从惨淡经营到经营火爆,一路走来,千辛万苦。想到此她眼睛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隔着腾腾雾气,她看到楼顶广告显示屏的画面。丰富多彩的广告,在青山绿水和世界名城之间交替切换。“走遍五洲,不如四海。”“汇聚四海货,商品太平洋。”“贾山有路信为径,商海无涯诚作舟。”“回家看爹娘,带包‘四海粮’。”……鲜红的大字,在乳白底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高分贝的音响,震得耳膜颤动。满眼摇晃的色彩,好比空中的鹞鹰,在抓顾客的眼睛。四海商场,简直成了一座硕大无朋的音像厅,它绘声绘色放射出来的所有信息,都彰显和传导着一句滚烫的潜台词:发财!致富!挣钱!……

这时,张河川跳着蹦着,从四海商场大门快速走出来。他姿势不雅观,就像折翅的乌鸦一样,不能直线运动。而且,走得越快,双腿画圆的幅度越大。他动作的滑稽,吸引了广场上不少人的目光。周慧莎老远就看到他了,缓步向前迎了上去。张河川肯定是从商场内看见她以后,才不顾一切蹿出来的。他还没走到她身边,就对着不远处一帮正说话的人,看样子还有四海的商户,扯起他老鸹叫一样的嗓音,双手还胡乱比画着,既自豪又夸张。很明显,他是刻意要周慧莎听到的:“咋样伙计们!没进四海的商户都后悔了吧!现在再想来,不要!滚蛋去吧!这山望着那山高,我们四海不要这号人!”周慧莎抬起一只手,制止张河川:“小张,说话注意礼貌。不管谁,只要往咱这儿一站,就是我们的客人。”张河川讨好地笑着,马上回答:“对对对周总,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周慧莎笑笑,说:“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