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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保姆的边缘生活(1)

高富有的双胞胎女儿大果,在副省长宾相符家里当保姆。女主人和男主人协议离婚,走了。这几天,副省长宽绰豪华的厅房,只剩大果一个人。她除了拾掇房间,其他时间就是自由支配了。大果看到,宾副省长工作繁忙,总是早出晚归。主人交代她,回来吃饭就打电话,没有电话就是不回来吃饭。他没有难为大果,保姆的日子过得简单舒心。大果有大块的时间,用来读书,学习,思考。

下午,宾相符打了电话,说回家吃晚饭。大果问他想吃什么饭,他说还想吃点儿农家饭。大果请他说得具体些,宾相符说,你做啥我吃啥。大果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副省长这人真随和,好伺候。

做这些饭,大果出手就有。等宾相符下班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吃。芝麻叶绿豆面条,一摞刚下鏊子的热烙馍。几个佐酒小菜,一壶绿莹莹的毛尖茶。这顿可口的晚餐,宾相符很快就享受完了。他满足地冲大果笑笑,说:“我今晚还要看文件,给我再沏壶茶,放到书房,你看会儿电视睡吧。”

睡,对一个年轻保姆也不那么简单。她刚来的时候,这个两口人的家庭风平浪静,而今天,两个人突然分道扬镳,女主人远走高飞,男主人成了单身。人口少了,问题却多了起来。

保姆住的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大果要方便,得去储藏室旁边的大卫生间。在楼上住过几天,楼上的卫生间挨着书房。白天不觉得有什么,夜里过去,就多了点莫名的恐惧。不担心蹿出个黑影来,却担心和宾相符撞个满怀。前段时间,她夜里如厕,依然按自己的习惯,披件衣服就进卫生间了。从前天起,这个宾副省长家里,就剩她和他两个人了。她心里说,也不能太随便太轻易了。虽然和他有了一次彻夜长谈,但毕竟还是主仆有别。保姆的身份没有变,伺候男主人的工作没有停。保持礼貌和距离,是非常必要的。所以,她坚持住在楼下,并在睡前方便时,依然穿着白天穿的连衣裙。今晚,她回到卧室,和衣躺在床上,禁不住想到许多关于夜的故事。

仲夏的夜晚,白天吹到小院子的干热还未退尽,她仍感到燥热,心里发闷,想到天该下雨了。她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见有闪电在遥远的夜空忽闪。起初,她还以为是哪里电线短路走火,接着,她听到一阵“轰轰隆隆”的雷声。又是一道闪电,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火蛇在对面的大厦上空,曲曲连连猛抖了几下,雷声便朝这边滚了过来,真要下雨了。

她又走出卧室,要再检查一遍门窗,看关严了没有。上二楼时,和正要下楼的宾相符碰在楼梯口。宾相符一只脚在上边,一只脚在下边,柔和的灯光,映照着他宽大的一张脸,一头油光的黑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稍显肥胖的高大身躯,只穿着白色的短裤和汗衫。裸露的胳膊和大腿,白得像女人。少许的尴尬之后,两人相互礼让一下,大果便抬腿上楼。宾相符柔和地对大果说:“还要检查一遍门窗吗?”大果回答说:“我不放心,小心没大差,您注意下脚下。”宾相符说:“没事儿,要下雨了,你一个人在楼下行吗?”大果边上楼边回答说:“宾省长,楼下的门窗我都关好了,您放心好了。”宾相符站在客厅里,回头对大果说:“那好,你到我书房坐会儿吧,天还早,咱们闲聊聊……”又一道闪电,接着一声雷鸣,大果没有听到宾相符下边说了些什么,正在她十分犹豫的时候,宾相符补充说:“你在书房等我,我马上就上去。”大果一边答应着,一边进了宾相符的书房,等待他从楼下客厅上来。

这个夜晚,从副省长家的一楼到二楼,这段短短的距离,不过十几个台阶,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事物的嬗变,是惊心动魄的。比方说,五月仙桃,七月酥梨,全是春风摇荡夏雨滋润出来的。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破季偷食禁果。在青涩的果实上,抹一把催熟剂,五月仙桃四月被催熟,七月酥梨六月就上市。光看成色,突破季节的四月仙桃,白身红嘴;挑战岁月的六月酥梨,水灵饱满。催熟的果实,更令强食者垂涎欲滴。扯去鲜嫩的果皮儿,淌出苦涩的汁水,透支着青春的美丽,电光石火噼啪作响,犹如流泪的红蜡烛,燃烧过自己之后,周围一片寂寥和灰暗。

眼前的大果就是这样的,苦难和幸福,都是成长的催化剂。儿时的饥馑,使她渴望温饱。少女的风姿绰约,使她通达富贵的路非常便捷。她也是早熟的果子,被一个叫宾相符的副省长吞吃了。这颗果子,从“广告展板”的诱惑开始,到被人扒皮吸汁,只经历了半个晚上。

在副省长家里当保姆,通常情况下,大果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有太多的家务要做,除了读书学习,她也爱站在客厅里,凝望着房前房后的绿草鲜花沉思。主人家的小庭院,在树木花草的簇拥映衬下,和其他大同小异的独门小院一起,被置于层层安全保护之下。大院子套着小院子,庄严安详之中,蕴涵着浓浓的静谧和闲雅。

一个花白头发的园丁,老是在八九点钟的时候,悄悄地打开每家小院,修剪花草或浇水施肥。大果总是在园丁走后,才缓缓推开楼下储藏室的小门,在房前房后的小院子里待上一会儿。清新的空气中,散发着鲜花的芬芳。透过青枝绿叶,看到蔚蓝的天空和悠悠白云。

有几天,大果拉上窗纱,独自在客厅里徘徊,冥想。是的,人的命运,总是因人而异,因他人而改变。村里的小翠,姑父在部队当团长,小翠当兵去了。前不久,她从海滨城市大连,随信寄过来一张她的照片。蓝天碧海,飒爽女兵,石榴咧嘴的笑容里,流淌着醉人的幸福。小翠在信里说,姑姑还给自己介绍个男朋友,军校刚毕业,他俩就要旅行结婚了,打算绕弯来看她们姊妹俩。大果的另一个小玩伴儿,村东头的娜娜,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她不到二十岁,就和同村的一个小伙子结了婚。大果小果要来省城打工,姐妹俩头天晚上去跟娜娜辞别,白白胖胖的娜娜,正在给白白胖胖的儿子喂奶。早婚的娜娜,虽然婚姻并不理想,但已为人母。她没有拿其他人的幸福作参照,同样享受天伦之乐。当然,还有几个高中的男女同学,分别从北京上海的大学校园里,给大果小果写信来,倾诉紧张而多彩的大学生活。在通信中,大果并没有告诉同学们,她在副省长家当保姆。她只说和小果一起,在省会打工,信的落款都是省委机关幼儿园。大果和妹妹小果,绝不甘心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但她们又苦于没有可靠的背景作支撑。特别是高考落榜之后,她们经历了几个月的思想煎熬,最后决定到省城打工。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说:跟我经商做生意吧。姐妹俩拒绝了父亲。她们随后到劳务市场上试运气,命运之神正在那里等她们,大果到副省长家当保姆;之后,小果去了省委机关幼儿园。

大果,曾在知识的海洋里,谱写过青春幻想曲。在文学作品里,见识过上层社会和富贵人家。钟鸣鼎食朱门绣户,珠光宝气的贵妇,优雅地喝咖啡,曼妙身材的美妾,提着拖地长裙下舞池。不过,这些人生画面,距离她们都十分遥远。

大果突然想到,刚过去不久的那个无眠之夜,想起和宾副省长接触对话的真实情景,不免心中怦怦直跳,脸上有些灼热。她非常明白,这件事并没有完。宾相符晚间邀她喝酒,只是一个礼貌的铺垫。实质性的东西,都还装在他的程序里。不过,大果对于这件事折射出来的复杂信息,以及最后所酿成的结果,她已经估计推敲出好几个版本了。但不管是哪个版本,都少不了上床这一页。就是说,在宾相符副省长这个畸形的家庭里,男主人抛出了虚虚实实的诱惑,女仆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她去年的高考,是考大学,眼前面临的一场大考,是定人生走向。所以,她以高考前复习功课之恒心,以青春女子所有的细密情感,再酝酿再积淀她的清纯和温柔。横下一条心,彻底征服副省长。

大果粉嫩的脸蛋儿红晕起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掬着两腮,站在房间的穿衣镜前。镜子里,初夏时节的大果,犹如出水芙蓉。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被家乡的太阳暴晒了。她的穿着行头,已经彰显出都市风格了。她这件银色紧身连衣裙,裙子领口偏低,几乎就要暴露出她日益丰盈的乳房。她笑了,小菱角儿一样的嘴唇儿启开,露出两排整齐晶亮的牙齿。羊脂玉般翘起的鼻尖上,沁出星星点点的汗滴,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这双和妹妹小果的眼睛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是这对孪生姊妹最引以为自豪的五官之美。

她心情舒畅极了,原地旋转了一圈儿,然后金鸡独立地站立着,勾头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还洋溢着表演的艺术气息。她想起上个月和何香茗一起,在省委礼堂,观看俄罗斯大剧院演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的情景,于是她又旋转一圈儿,并哼起那段著名的《小天鹅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