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穿越:文坛行走30年
8120400000023

第23章 决定因素(1)

毛主席语录我们曾经背诵过不少。虽然不能说“一句顶一万句,句句是真理”,但老人家有些话却果然是真理。

比如这一句:路线和政策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当然,任何真理都难以“放之四海而皆准”。它都离不开特定条件的制约。

历史已然铸就。回忆无助于既成事实的任何改变。

史书却浩如烟海。大学历史系继续招生。

1.李锐,赵树理文学奖

马烽、西戎等前辈作家,和我们隔着不止一代。他们爱护年轻人,大力扶植晚辈后生;而我们尊敬前辈,尊敬长者。南华门里一派和谐。

但尊敬犹如敌意,一样容易造成距离。关乎山西文坛前途的许多重大问题,作为声名显赫的作家,重权在握的机关领导,马烽、西戎具有一言九鼎的地位;而莫说是我和李锐,便是周宗奇和李国涛都没有发言权。

当年,我们只能在某些场合尽量积极建言,却没有参与研讨、“共商国是”的可能。因而,许多事情只能是在时过境迁之后,才有机会和老师们做有限度的回顾。

关于群团组织的党组设立,马烽一再说:惯常的做法是,在党员作家中产生党组,以对上级负责。他老人家到中国作协担任党组书记,可以说是这样;但紧接着替代他的位置的就不再是作家。自那以后,中国文坛,从中央到地方,莫不如此。

马烽的说法,也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了。

关于我们省作协换届,在1988年的年底,被列为第一候选人的西戎竟然落选的那次换届,那是西戎的痛,也是马烽的痛。但是,以马老的身份和地位,以他惯常的思维方式,他不会随便公开讲述。由于包括周宗奇、成一以及张石山等人在那次选举中对西戎的背弃,马烽老师和他曾经的学生,已经不可能进行心平气和的、卓有成效的对话。

马烽只是严厉责怪过他的小兄弟胡正:都是因为你!是你培养提拔了一群“白眼狼”!

东郭先生和狼,怎么对话?

有些话语,我们需要等待十年以上的时光,才可能进行言说。直到马老去世前,我才和他部分地、有限度地话及当年……

且说我们山西作协,我们的机关刊物《山西文学》,在1980年的《镢柄韩宝山》之后,好几年就再也没有作品在全国获奖。尽管只是普通编辑,我和李锐都很不服气。我们刊物发表的作品,绝对不差,不能全国获奖,这种状况让人憋气。

评奖活动中,我们刊物拒绝“活动”;旁观马烽、西戎的态度,揣测他们的意思,也不得要领。山西的青年作家、我们的刊物,全国获奖与否,他们至少是有点听之任之。大风吹倒梧桐树,任凭他人说短长。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应该?

未经慎重考虑,我和李锐在马烽老师出席编辑部例会的时候,说出了我们并不成熟的想法。李锐不仅语音标准,声调也偏高,不止一次提出建议:

既然我们不在乎全国那个评奖,我们应该在乎、应该重视自家刊物的评奖。我们省写农村有传统、有实力,我们可以树起一杆旗,一杆大旗,把我刊的奖项就叫作“赵树理文学奖”!我刊发表的以及外面刊物发表的,凡是农村题材,凡是优秀作品,我们也来一个全国评奖!这样坚持几年,我们刊物会更加具备全国影响;我们设立的奖项,将和中国作协的全国评奖一样具备权威性!

如实评价,这样的建言,建言内容本身,不妨说极具胆魄和创造性。

同样如实评价,这样建言,敢于这样建言的事实本身,却证明我和李锐太年轻,也太幼稚了。

李国涛面色本来发白,周宗奇面色始终发红,这时,红脸和白脸都僵板了。二位谁都不看。以他两位的地位,言及刊物的决策,本来应该是他们来建言的。他们却保持沉默。

编辑部里,鸦雀无声。

终于,马烽说话了。老马面色本来就黑,这时严肃了,黑脸更加像是一块“油毡”,唰地放下来:全国长篇小说评奖,叫“茅盾文学奖”;茅盾的家人,拿出十五万块钱来。咱们搞一个“赵树理文学奖”,不说别的,他的家属能不能拿出一二十万块钱?

这是马老的具体说法,当然也是他的态度表露。于是,我们的建言被简单一票否决。从此搁置,不再提起。

从会上下来,我和李锐都不那么愉快。这么好的建议,遭到的是那么不好的命运。我俩甚至私下说过如此“大不敬”的话:

让赵树理家人往外拿钱,那不是难为孤儿寡母嘛!依然是作协评奖那点钱,改个名堂,有何不可?或者,应该叫作“马烽文学奖”?

我们真是年轻,真是小孩子。

马烽先生绝对不会那样狂妄,那样没有脑水。

1982年,中央文讲所第六期开办。比之第五期的“创作班”,第六期叫作“编辑班”。《山西文学》编辑部,推荐燕治国去北京读文讲所。我和李锐没有赢得这般荣幸。

1984年,中央文讲所第八期开办。我得到这一宝贵机会,赴京学习。听说,编辑部做过小的人员调整。有人建议,李锐是否可以担任小说组的副组长?马烽在党组会上又是一票否决:

李锐?还是太年轻吧?

其时,李锐三十四岁。

胡正三十二岁时,已经是省文联秘书长。

这样的比照没有意义。时代不同,南华门里的实际情况也大有不同。

当年,编辑部也是年年要评先进。先进人物,历来都是胡帆和冯池。他们二位能够评选先进,我为他们高兴。但我在心底有自己的看法:

喜欢部属老实听话,大概是所有领导者的通病。

我听一个卖肉的师傅说过这样的言语:哈!咱一辈子不爱巴结人,可听见巴结咱的话也舒坦!

2.张石山,孙谦的狗的干粮

我曾经接受过老孙谦的狗的干粮,而且是感激不尽,没齿不忘。

上面这句话,听着拗口,也有点莫名其妙。我得细细从头道来。

经过王老的努力,省作协办下来十个专业作家编制。后来不久,有了文联和作协分家的话题,领导上将十个编制一直放在抽斗里,坚壁清野,珍藏起来。决定到分家之后再行安排使用。

如此决断,我当然理解。专业作家编制,当然不能给文联去使用,因为这不是“专业艺术家”编制。

但是,成一和韩石山已经是事实上的专业作家不说,他二位也已经得到确切答复,一旦编制起用,他两个保证会优先占有。这样的情形,当然令人眼红。至少我是眼红得要命。有些梦寐以求,殷切盼望如大旱之望云霓。

韩石山患了中耳炎,来山大二院手术。我去医院看望老兄,本来也是某种情理。但我怀了极大私心,好像给菩萨烧了半炷香,就要菩萨保佑发大财、得钱百万,能够长寿、活到一百三十多岁。老韩一个脑袋,用纱布十字横斜包裹了多半个,我就请他或曰逼他陪我去找老马。用李国涛的话说,老马在机关主事百分之七十,他不放话,我哪里能够成为专业作家?

韩石山也还仗义,伤兵似的和我一块到了老马家。我直杠杠提出自己的希望要求,老马未置可否。说不到时候,要等分家之类。

中国作协召开西安笔会,我和成一相跟赴会,住在一个房间。老马和老孙到峨影厂修改剧本,路经西安到了会上,并且住了几天。这不又是一个机会吗?

于是,我请求成一陪我去见老马;或者帮腔说话,至少可以壮胆。成一兄也好生仗义,饱汉理解饿汉肚饥。

马烽、孙谦级别与我们不同,住在另外一座楼上。成一和我路过茶炉房,还说起老孙谦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