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城市到省城的大巴，每隔三十分钟一辆，塞可马不停蹄地赶往车站，生怕不小心错过最近一班，她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刚才的电话并不是妈妈打来的，而是妈妈的再婚对象程峰叔叔，电话里程峰语气焦急，“小可，你妈妈病了，在省城医院，你来看看她吧。”
塞可心急如焚，一时也顾不上礼貌，急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程峰轻叹，“你妈妈不让我说，但是她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我觉得你应该来看看她。”
“我知道了。”塞可挂断电话，迅速赶往车站。
上次见到妈妈是个意外，而这次，塞可却真切地体会到，近乡情更怯的复杂情绪，她和路梅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道鸿沟，那就是塞影的死。
可是此刻来不及想这么多，上次见面虽没有聊什么，但也不算难过。母女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那么容易就生分了。
这样想着，塞可越来越急切地想见到她，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下了大巴，塞可拦了一辆的士，很快就到了医院。
一进病房，就看到路梅因生病而高耸的颧骨，和缺乏血色的脸，塞可扑到床边，忍不住鼻子发酸。
“妈，你怎么样了？”
路梅眼神飘忽，似乎没有落在塞可身上，她幽幽地问：“你是谁？”
塞可握住路梅的手，急道：“妈，我是小可啊。”
路梅的眼神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忽然，她露出厌弃的神情，迅速将手抽走，声音也因愤怒而颤抖起来，“谁让你来的？”
程峰见形势不对，急忙过来打圆场。“小梅，是我叫她过来的，你一直这样病着，小可很担心你。”
路梅并没有理会程峰，只是用手指着塞可，眼睛死死盯着她，“你、你滚！你害死了我女儿！你这个凶手！”
塞可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滚落，“所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吗？我也是你女儿，小影的死我也一样伤心，可是……”
塞可哽咽得说不出话，泪水打湿了眼前的一切，头也跟着隐隐作痛。
“路梅！小可专程来看你，怎么这么说孩子。”程峰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了防止母女关系再进一步恶化，程峰将塞可拉出去了。
塞可站在病房门口，背着对着墙，不想让过路人看到一个泪流满面的狼狈身影。
程峰很过意不去，本来让塞可过来是想增进母女感情，也能让路梅病情有所好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小可，你妈妈现在病着，神志不清说了些胡话，你别难过。”程峰安慰道。
塞可抽泣道：“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女儿。”
“你妈妈早就原谅你了，而且小影的事，也不是你的错。”程峰安慰道。
良久，塞可平复了情绪，擦干眼泪，问道：“程叔叔，妈妈的旧疾早就好了，怎么又复发了？”
程峰紧皱眉头一副踌躇之相，似乎有难言之隐。
“因为你妈妈有天晚上，在阳台上晾衣服，结果看见了小影。”
“什么？妈妈看错了吧？”塞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来我也不信，结果后来又发生了一件更奇怪的事。”
程峰顿了一下继续说：“上个星期，有个朋友过生日，当晚大家一起去唱歌，结果中间播了很多首歌都没人唱，大家都说不是自己点的。”
“一开始，我们也没当回事，就开始切歌。结果，其中有一首歌正要切的时候，就听到音响里竟然出现了人声，有人开始唱了。”
“当时我们都愣住了，因为两个话筒都摆在茶几上，不可能是在场的人唱的。然后路梅突然叫了一声，说那是小影的声音，当时所有人都吓傻了，有几个女同志直接吓得跑出了屋子。”
程峰冒了一头虚汗，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后来我们叫来服务员，发现话筒和音响根本没有问题，唱歌的声音也没了。不过大家当然都无心再唱了，就各自回家了。当晚，你妈妈就病发了，我有几个朋友可能被吓到了，也开始发烧呕吐。”
程峰叹了口气，讲明事情原委。
塞可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害怕，毕竟那是最亲的妹妹，而且她知道，大部分鬼魂是不伤人的，即使伤人，她修习的那点半吊子道法也足够应付了。
她只是奇怪，塞影真的回来了？如果她回来了，会不会也来找自己呢？毕竟是因自己的过失，才让她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强烈的自责袭来，她捂住痛感越来越强的头，几欲作呕。
这几年若是塞影还在，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如此分崩离析，都怪自己，她靠在墙上无力地想。
程峰见塞可有些不对劲，急忙拍拍她的肩，“小可，我不该给你讲这些，你要是难受，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你妈妈。”。
塞可轻叹一声，似乎想起什么，继续问：“对了程叔叔，妈妈第一次看见小影，是什么时候的事？”
程峰细细思索，说道：“好像是几个星期前……”程峰突然拍着脑袋意识到什么，“我想起来了，那天好像是中元节。”
塞可点点头，听到这里她大致猜到了，想来塞影的鬼魂，应该是在七月十五这个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日子，从冥界出来的。
相传，这一天冥界大门会敞开，冥界之主会允许暂时没有转世的鬼魂们，在中元节当晚返回人界探亲。
但丑时一过，这些鬼魂必须返回冥界，不得滞留。但总会有些鬼魂留恋亲人，不忍离去，也就出现了仍飘荡在人界的孤魂野鬼。
古时候人们比较迷信，每年的这一天，夜晚都有很多禁忌。比如不要晾衣服，湿气会让游荡的鬼魂黏附在上面；不要在河边走路，生前含冤而死的女人会将人类拖下水；不要乱碰祭品，不要吹口哨…...
诸如此类的禁忌还有很多，即使到了现代，依然有很多人信奉这些习俗，在中元节当晚谨言慎行，尤其对灵媒体质的人来说。
程峰见塞可半天没说话，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迷信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说这种话。”
塞可轻笑道：“没有，谢谢程叔叔告诉我这么多，我今天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妈妈。”
“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就算真的是小影，她也只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程峰有些后悔将这些事告诉塞可，担心吓到她。
离开医院，塞可来到之前定好的酒店，一进屋，就疲惫地倒在床上，想是刚才哭得太耗体力，塞可只觉得这会头昏脑涨，眼神混沌，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塞可睁眼，看到自己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倒挂在那，五黑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她。
塞可鬼使神差地朝那人影，缓缓伸出手，轻笑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