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此诗共二章,这是第一章。下章只改了两句,“方涣涣兮”改作“浏其清矣”,“方秉蕑兮”改作“殷其盈矣”,其余部分完全一样。此诗前半部分变化,后半部分叠章重唱。
郑国风俗,每年三月上巳(三月初三),在溱洧二河的交汇处,要举行祓除不祥的活动,乘这一活动的机会,年轻人快乐地游玩,自由地交往,互相爱慕生情时,便互赠定情礼物。此诗就描写了这种场面。女孩邀请男孩说:“一起去玩吧?”男孩说:“已经去玩过啦。”女孩撒娇说:“再去玩一次嘛!洧水那边,真的很刺激很好玩耶。”男孩与女孩,打情又骂俏,互赠以勺药。——这是一幅怎样的春天与青春的美丽画卷啊!
溱洧二河流经郑国都城新郑西南,大概正好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水边风景游乐区,是郑国男女约会的首选之地。其实,在许多国都或城市的城里城外,都会有这样的水边风景游乐区,可以成为浪漫故事孕育的温床,比如西汉都城长安西南有昆明池,东汉都城洛阳南部有洛水,六朝古都建康南部有秦淮河,唐朝都城长安东南有曲江池,北宋都城东京城里有汴河,南宋都城临安西部有西湖……
对上海中年以上的读者来说,不妨回想一下外滩的情形。黄浦江与苏州河的交汇处,宛如当年溱洧二河的交汇处,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也曾是年轻情侣的约会圣地。从苏州河口南下的那段水泥防汛墙,因而还获得了“情人墙”的美名(那时对岸的浦东就是郊外)。连“伤痕文学”的代表作、卢新华的《伤痕》,最后也以男女主人公重回外滩的场面结束。“革命者会是一个丝毫没有感情的人吗?”回答这一在当时振聋发聩的质问的,是若干年后,“晓华……和小苏一起来到了小时候常走的外滩。夜已经深了。黄浦江上阵阵吹来冷丝丝的风,她第一次倚持在他的身上走着,让他那青春的深深的呼吸温暖着自己冰凉的沉重得快要窒息的心”。外滩相会成了爱情在“革命”后归来的象征。
在《诗经》的爱情诗里,作为恋爱发生的地点,“濮上”意象仅次于“桑间”,出现了汝、濮、溱、洧、汾、淇等水。也许,水边的游乐总是与青春有关。我们在水边送走青春,迎来成年,然后我们就把它遗忘。西班牙小说家费洛西奥的《哈拉马河》,写了一群在水边度假的年轻人的故事,让我们领略了马德里郊外这条河流的风采,也似乎要表达一种关于河水与青春的意念。在该小说的扉页上,他引用了达·芬奇的一句格言:
我们在河里接触到的水,既是逝水的水尾,又是来水的水头;眼前的日子也是这样。
中国读者一看就会乐:这不就是“子曾经曰过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吗?子而且就是“在川上”“曰”的,而且比达·芬奇早“曰”了二千年。看孔子以春天去水边游玩为人生之至乐(《论语》),就知道孔子是一个心灵永远保持“年轻态”的“健康品”。这大概与他从事的教师职业有关,他一辈子都与年轻人混在一起。看来我们这些教书匠也还是有希望的,但外滩还找得回当年明月当年风吗?就像澳大利亚小说家哈尔·波特感叹的:“桥底下流过的水实在太多了。”(《弗朗西斯·西尔弗》)
关于此诗,李敖有过一个很“色”的诠释,让人“大开眼界”(Eyes Wide Shut)。但既然学者们已群起而攻之,我们就不再去凑这个热闹了。
原文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郑风·溱洧》第一章)
注释
洧(wěi):郑国水名。秉:持。蕑(jiān):兰草。且(cú):徂,往。訏(xū):大,一说乐。勺药:一种香草。
今译
溱水与洧水,正春水涣涣啊。男孩与女孩,都手持兰草啊。女孩说:“一起去玩吧?”男孩说:“已经去玩过啦。”(女孩撒娇说:)“再去玩一次嘛!洧水那边,真的很刺激很好玩耶。”男孩与女孩,打情又骂俏,互赠以勺药。(按:虽然年轻人手里又是兰草又是勺药的,可千万别理解成“左手兰草,右手勺药”噢,那会让古人也起鸡皮疙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