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张娇兰似乎早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唐精忠刚抬脚出门,她便溜回了小屋,将自己的东西迅速打包拎了出来。李保朝则是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他明白唐精忠要他在这时候回去,那就是要他放弃继续调查这个案子,也就是说他先前做的一切工作都已白费。唉,这些人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开始要我来调查,等调查快成功时又叫我放弃,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干耗功夫么。他闷闷不乐地最后瞥了一眼这间房间。房间无言。他狠狠心,转身大步迈了出去,眼中却已有了晶莹的泪花。他到这个年纪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既不需要,也不必要。年少的时候,武器和荣誉是他的一切;中年的时候,罪犯和战功是他的一切;等到体弱多病的现在,只有内心残存的那一点信念是自己的一切。可当那一点信念都被残酷地捻成碎片,他怎会不悲伤,怎会对此无动于衷?
男人的眼泪很珍贵,对此时的李保朝更是如此。他慢慢地合上大门,一任夜幕将自己包裹,听凭那少年时代愤怒的嘶吼在心底荡漾:“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他想呼喊,他想狂叫。他想用张扬来表达自己的野性和叛逆。他甚至想倒回去,不听唐精忠的指挥,就这样一个人地孤单坐到天亮。也许对于自己,他有太多需要思考。
然而他终究没有再回去。在唐精忠沉毅的招呼声中,他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离那个一贯的梦想越来越远。他面对的这一个离奇曲折的故事,终究又要离他而去了。
唐精忠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他坐在高高的驾驶室中,无言地看着张娇兰为李保朝打开车门,看着李保朝笨拙而费力地爬上来。他忽然觉得这个老战友很陌生。他有那么多的疾病,却还在苦苦坚持,早应该被树立为模范共产党员,以供全党全军的同志们学习。可唐精忠却在刚才听几位上级领导议论他:“这样的人,不可大用。他不是伊尹、霍光,而是曹操、吴三桂啊。”哦,老战友,你究竟怎样得罪了他们,以至于他们对你抱有如此深的成见?
解放牌大卡车缓缓启动了。这还是六十年代初长春一汽生产的加重型十二轮卡车,总体来看性能不错,马力大,抗震性好,连很多复杂的地理环境都能穿越,曲根乡与县城之间的这条土路自然更不在话下,行驶起来稳健迅速。唐精忠亲自操纵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两盏前车灯发出柔和的黄光,交叉着覆盖车前端的路面,在黑夜中大大拓展了目力所及的范围。李保朝缩在椅中,看着路两边高低的树木飞驰而过,心中泛起了无限感伤。他一直在等着唐精忠能跟他透露点什么,比如说上级领导的打算,公安局内部的意见等等,也好给他一些心理安慰,或和即便不谈这些,只跟他随便说两句,也让他心里踏实踏实。可唐精忠偏偏什么都没说,两手紧握着方向盘,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安详,丝毫不露心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一路走来,好几次李保朝几乎按捺不住就要脱口而出,向他询问个究竟,可想到唐精忠几十年来的一贯表现,不由又放弃了。唐精忠是个组织纪律观念非常强的人,抗美援朝时他曾在连队中代理过司务长,有一次他们连队奉命迂回到某高地,结果因为调令的失误造成了整个连队的缺水。司务长负责全连水的分配,当时他们所存的水只有六大桶。开始每个人手中还有一定的淡水,到后来手头的淡水喝完了,大家便都将目光瞄向司务长手中的那六大桶水,都希望着他能早些将水分了。可唐精忠硬是顶住了战士们不理解的压力,没有一下子将水发到每个战士手中,而是采用了每天分一点的做法。因为他明白如果一下子分完,有些人喝水没有节制,很快便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影响整个连队的士气。他的做法虽然正确,可有些战士为了水,曾经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差一点酿成事故。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唐精忠出色地解决了分水难题,等到了友邻部队的到来。李保朝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要他讲一些内部情况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就此一路,他没有说话。
唐精忠很从容地将车驶进县城,又驶到了公安局门前,熄了火,下了车。李保朝和张娇兰也都跟了下来。唐精忠对张娇兰道:“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李保朝的倔脾气再一次发作:“局长,这样恐怕不大好吧?”唐精忠瞪了他一眼:“我是局长还是你是局长?现在没有你说话的地儿!”李保朝道:“可我还有一些情况要问她——”唐精忠对他道:“你还提那个案子?案子早结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想问什么?”李保朝反驳不过他,只能看着张娇兰大模大样地离去,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他目送着张娇兰的背影穿过那条小巷转至宿舍楼,看着她进去,却始终没把眼神收回来。唐精忠一扯他:“进去吧!你还想在外面站一晚上!”李保朝无奈,只得被他拉着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此时局长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唐精忠首先扔过来一面镜子:“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李保朝看都没看便将镜子推了回去,他不需要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面黄肌瘦、胡子拉碴。事情都搞砸了他还有心情关心自己的仪表?简直是笑话。唐精忠叹了一口气,指着暖壶道:“那里有热水,你自己倒着喝,我先回去了。”李保朝立刻反问道:“怎么?你想软禁我?是哪位领导给你的指示?”唐精忠苦笑道:“你要相信我都是为了你好,别上竿子不是买卖!”李保朝道:“我就要你说明你为什么半夜召我回来?我在那里呆的好好的。”唐精忠道:“你在那里呆的好好的倒好了,你不是还在四处搞调查么?”李保朝问道:“谁告诉你的?”唐精忠道:“你去没去过木材厂?去没去过县委组织部?怎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李保朝这下真震怒了:“你跟踪我?”“是有人跟踪你,不过不是我。”唐精忠一耸肩,不再与他做纠缠,反冲外面喊道:“张显法,过来!”片刻后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壮实汉子。唐精忠笑呵呵地道:“李老弟这两天心情不顺,我特意地把他请到我这儿来,你晚上好好陪陪他!”大概他们之前已有过商量,那张显法冲唐精忠挤挤眉眼:“明白!”唐精忠撇下李保朝,自己开门走了。临走前告诉李保朝:“别想不开,黄河水还有清的时候呢。你的安排我明天早上在党委会议上宣布。”李保朝冷哼一声:“放心,我不会自杀的。”
唐精忠走了之后,办公室内只剩下李保朝和那个张显法。李保朝在公安局资历甚老,张显法才进公安局没几年,两人之间可谓相差甚远。公安系统中极为讲求资历,后进来的人对前面的人都是恭恭敬敬,故此张显法明明知道局长的用意,对李保朝却仍然不敢缺了礼数,主动跑上前来嘘寒问暖,问李保朝要不要洗脸洗脚,要不要睡觉。李保朝被他问烦了,冲他道:“你还是走吧!”张显法迟疑了片刻,道:“您看这是局长的办公室,您呆在这里面也挺不方便的——”李保朝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噢,你是说在这里不便看我,那好,你说去哪儿我奉陪!”张显法闹了个大红脸:“话不是这么说。值班室那儿有现成的床,您要是觉得累了,可以去那躺会儿。”李保朝一想反正今天晚上是别想出去了,倒不如随遇而安:“好!那我就去躺着。”
两人来到值班室。值班室位于公安局的斜侧,正对着公安局大门,可以很方便地观察进出公安局内外的人员。但这里的面积却十分有限,只有十平方米多一点,还被一张床和两只木柜挤得满满的。张显法他们值班是双岗,也就是两个人同时上班,同时下班,夜里这班是从晚十点到早七点。期间两个人需要轮换休息,因为值班室里只有一张床。这也防止了两个人同时去打瞌睡情况的出现。跟张显法搭班的那人见到李保朝,也是极为热情的寒暄。李保朝见那床被还是新的,不由笑道:“今天倒便宜我了。”也不管两人今晚如何,自顾自地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鼾声四起,有如雷鸣,那两人不禁相对苦笑。
第二天清晨李保朝神完气足地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囫囵的觉了,却见张显法和那个公安都如犯了瘾的大烟鬼,在那里呵欠连天,不由暗自感到好笑,便道:“猴儿崽子,过来睡吧,我现在不睡了。”张显法惺忪地揉揉眼皮:“我还是回去睡吧。”“怎么着?”李保朝问道。张显法道:“没什么没什么。”李保朝料定他是对自己打呼噜而颇有微词,便道:“好啊,你们回去睡吧。”
正在这时,唐精忠推门进来:“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张显法,怎么侍候领导的?”李保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只是道:“说吧,打算怎么发落我?”“别说那么难听,你又没犯错误,我拿什么发落你?”说着将他半拉半扯地推出门去:“先吃饭,吃完饭之后就开党委会。”
李保朝勉强吃了点早餐,撂下筷子,唐精忠也放下筷子,跟着他走了出来:“不着急不着急,党委会八点才开始开。”李保朝道:“那我就提前上那里坐着,总不违法了吧?”唐精忠也不愿与他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纠结,任由他去了。
八点整,唐精忠果然按时出现在党委会上。他遍视屋中诸人,见党委已来了十之八,九,便宣布开会。他说现在县委准备开办党校,轮流培训干部。按照规定,公安局有一个名额,大家看看该让谁去?众党委都是明白事理之人,见李保朝这么一个非党委今天居然列席,已猜出唐局长用意,大家都投了李保朝的票,李保朝于是顺利地被派到县委去学习了。唐精忠又道:“咱们是首次派人出去学习,不能弄得太寒碜了,怎么也得像个领导的样子,也就是说后面得有个跟班的才行。”大家明白唐精忠心中已有人选,便问是谁。唐精忠道:“值班室的那个张显法不错,人心也细,我看就让他去吧。”
唐精忠宣布完了任命之后,立刻便让张显法陪着李保朝到县委去办理入校手续。李保朝到此时已没了和唐精忠对抗的胆子,只能乖乖地接受这个结果。他在前面空着手走,张显法在后面提着包,倒也蛮像那么一回事。两个人走出公安局门口,忽然见到几个内勤在那里聊天。那几个内勤见到李保朝过来,忽然一下都闭了嘴。李保朝听他们隐约地提到“医院”、“伤得挺重”几个字眼,心下生疑,便停下脚步向他们道:“你们说什么呢?”那几个人嘻嘻哈哈地道:“没什么,大家不过在这儿随便聊天。”李保朝越发怀疑,刚想再细细地盘问一番,张显法却已在后头催了起来:“快走吧,去晚了就赶不上了。”李保朝见他过来,知道此时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含混地跟着张显法走了。
两人来到县委后,张显法为李保朝办好手续,便陪同他一块儿去上课。开头的第一堂课是县委副书记讲的。这个县委副书记年纪很大,讲一句话能叹三口气,下面的学员们都听得不大耐烦。然而他讲的内容又是大家所关心的党的发展问题,所以大家还是勉为其难地做着笔记,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记下来,李保朝则不然。他自从进了教室以后,便没有动过笔。他告诉张显法好好给他记着,他回去再慢慢看。张显法无可奈何,只有按部就班地边听边记。李保朝则借机东张西望,暂时放松一下自己憋闷的心情。
挨到中午下课的时候,张显法问李保朝上哪儿去吃饭。县委党校刚成立,配套设施还没跟着建起来,自然也没有食堂。李保朝一心想着要探问早晨那几个内勤的口风,便随口道:“回公安局去吃吧,我正好有点东西拉在那里,顺道给拿回来。”张显法明知这样做不甚妥当,可也拗不过李保朝,只有跟着他来到了公安局的食堂。李保朝到里面拿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又拿了六个馒头,对张显法道:“你跟我跑了这么一上午,又帮我抄了半天笔记,这些东西算是我请你的。”张显法家里不富裕,看到这些好东西可乐坏了。他说:“还是您大方!”要知道桌上这一盘青炒肉就四毛八分钱,一个馒头五分钱,总共加起来在两块钱上下,张显法工龄短,基本工资也低,加上补贴什么的一个月也就三十冒头,换句话说那是他两天累死累活的工钱,平时他哪舍得这么花。李保朝这么一请他,真让他有一种“天上掉下馅饼”的感觉。其实他没想过,李保朝也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他为什么要出钱来请客。如果仅仅是他说的那些理由,那才真是笑话哩。
看着张显法在那里狼吞虎咽,李保朝脸上现出了少有的笑容。他只吃了一个馒头便放下了筷子,对张显法道:“你先吃着,我回去拿东西。”张显法虽然在大吃大嚼,可还没忘了身上的使命:“老李,您还是呆会儿我陪您一块过去拿吧。”李保朝笑着道:“放心,我马上就回来,不会让你两难的。”张显法本想跟着他一块去看看,可看着盘中散发着香气的肉片,心中大是不舍,便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快点回来呀。”
李保朝出了食堂的门,便拐回公安局。他瞥见内勤小高还在门口站着,便冲小高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小高也是上午聊天的几人之一,见李保朝招呼,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问道:“您有什么事?”李保朝在小高刚进公安局时曾带过他一段时间,两人关系比较融洽,所以李保朝和他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客套:“你给我说说,早上你们几个人在那聚着说什么呢?”
小高苦着脸道:“这个问题我不能随便说。”李保朝道:“怎么?你小子就这么忘恩负义?”小高忙摆手:“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您不知道,昨天局长给我们开了个会,说——”“说什么?”“说什么事情都背着您一些。”李保朝也算是老江湖,此事早在他预料之内,并不稀奇,所以他不屑地道:“就为这?你还真拿鸡毛当令箭!”“那我也总不能把令箭当鸡毛呀!”李保朝道:“别跟我提这个。你小子跟我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怎么样?”小高道:“好。”他鼓着腮帮子,一副牙疼的样子。李保朝道:“这么不爽快,一看你这人就不值得交。”小高忙肯定地道:“您对我好,实在太好了。”李保朝道:“这还差不多。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报答我?”小高没辙了,道:“您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李保朝又肯定了他:“对呀!那我现在让你给说说你们早上都聊了些什么,你怎么不说?”小高到此方才明白掉进了李保朝的陷阱,无奈之下小声道:“好吧,这事我跟您说了,您可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李保朝马上道:“我能么?你看我是那样的人么。”
得到了李保朝的保证,小高方神神秘秘地道:“有人说王杰霖受伤了,被人送进了县人民医院。”李保朝一听急了,“怎么受伤的?伤得怎样?”“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后脑勺挨了人家一闷棍,今早上才被人发现的,可能到现在都没醒。”李保朝一下子僵住了,王杰霖怎么会碰上这种事?一定是他在那里弄出了什么重要情报,那些人不希望情报外泄,就对他杀人灭口。小高见李保朝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也吓着了,道:“您没事吧?”李保朝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没事没事,你走吧。”小高便惴惴地回去了。李保朝抬步便向食堂走,才迈开步子又想起还没拿东西,便跑回自己办公室拿了两盒火柴,一叠卷烟纸,这才晃晃悠悠地回食堂来。
张显法还在那里大肆饕餮,没有注意到回来的李保朝有什么不同。他问李保朝道:“你回去都拿了些什么?”李保朝将手里的火柴和卷烟纸冲他扬了一扬:“拿这些玩意儿。”张显法看见他拿着卷烟纸,不由老大惊讶:“你现在怎么自己卷烟抽啦?我记得你以前不一直都买现成的么?”李保朝道:“现成的烟太贵,不如自己卷的烟来得实惠便当。”张显法便点点头,又继续埋头风卷残云。李保朝没有坐,一直站着看他吃完饭。
张显法将袖子在油渍渍的嘴上一抹:“走吧,去上课。”李保朝心中早已计算妥当,便对他道:“现在时间还太早了点,我得回家去看看。”张显法不由张大了嘴:“别回家了,有我在这里还不够么?”李保朝道:“你别给我胡搅蛮缠,家里人怎么能和你一个样?”不由分说地便往外走。张显法怕他趁此机会溜个无影无踪,便道:“我陪你去吧。”李保朝道:“笑话!我自己难道不认路,还非要你领着才能找到家?”张显法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您在家里呆过头了忘了上课。”李保朝道:“笑话!我上班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迟到过?”张显法还真没见过他迟到,一时无法反驳。李保朝又安抚他道:“好啦,我去回趟家,又不是深入龙潭虎穴,你就放心着吧,到点了我马上赶回来。”张显法刚吃了他的东西,总不能不认账,所以只好任由他去了。
李保朝出了门之后便不是那副样子了。他立刻找了辆车,一气坐到人民医院门口,飞快地跳下车,径直跑到病房门口张望。他想王杰霖既然在这里,那肯定是呆在重病房,便上重症监护的几个房间内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在一个房间中找着了王杰霖。王杰霖平躺在床上,脸色木然,双目紧闭,身上插了好几个针头,床头的一侧摆满了罐头、点心,身旁站着一个小护士,正看着盐水瓶中液面的降落。李保朝正琢磨用什么方法把那小护士给引出来,却见那小护士拔下针头,自己走了出来,很不客气地问李保朝:“请问你找谁?”李保朝道:“我来看看病号!”小护士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李保朝道:“公安局的。”小护士道:“公安局的人怎么这么麻烦?上午刚来了一拨。”李保朝陪着笑道:“我上午正巧有任务出去了,没来得及赶回来。我现在能进去么?”小护士正色道:“医生说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不让外人随便进去打扰。”李保朝道:“我不打扰,我只看一眼就走。”小护士道:“那好吧。说好了看一眼就走,别再里面泡着。”李保朝陪着笑,道:“是是是。”小护士站在门外,李保朝一个人走了进去。
病榻上的王杰霖见小护士走了,立刻从床上抬起头来,警觉地向四周望着。他虽然现在后脑还痛得厉害,可思维能力还没丧失。他看见李保朝正和小护士交涉,不由心中一喜,心想他来得太是时候了。从今天早上被人送进医院到现在,其实有一段时间他醒了,伤得也并没有小高说得那么严重。在唐精忠他们代表局党委来慰问他时,他故意装着不醒,因为他怕党委中有人把消息泄露出去会对他不利。现在好了,李保朝突然一个人来到,他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李保朝一进房间便冲着王杰霖道:“王杰霖同志,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王杰霖冲李保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下听他说。李保朝会意地坐了下来,听王杰霖将他昨晚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王杰霖特地提到了汤可为讲的岳飞和年羹尧的故事,并说从后来被袭击来看,他的故事显然不是空穴来风,里面肯定大有深意,只是他体味不出来,叫李保朝好好想想。李保朝一言不发地听着,用心在记录王杰霖提过的每一个细节。
两个人聊得正欢,那小护士推门进来道:“快走吧!我们院长来查岗了,看见你在这里可不好。”李保朝也怕被别人发现,忙着去了。王杰霖已将详细情况告诉他,他现在心里已有几分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