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喜读《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从《西游记》中,感诚;从《三国演义》中,感义;从《水浒传》中,感忠;从《红楼梦》中,感情。
出家后,保留了对《西游记》的阅读。有时,还将之与《大唐西域记》对照阅读。从中看到的,不再仅仅有诚,还有义、忠、情。比如,唐僧对释迦牟尼的诚,悟空等师兄弟对唐僧的忠,悟空、沙僧、八戒之间的义,唐僧师徒对佛教四众及其他人员的情。
唐僧师徒各有性格,留心分析,感觉特有意思。他们师徒身上,各体现了一种思想、一种人生哲学。
唐僧,是完完全全的佛教主义者。他讲慈悲,讲虔诚,循规蹈矩,以普度众生为己任,有很强的使命感。
悟空,似个墨家主义者,有侠士风范。他书虽读得不多,学问虽不大,但唯唐僧之命是从,可以为师尊赴汤蹈火,甚至杀身成仁。他不计较粗茶淡饭,不畏路远坑深,不惧妖生魔出,他要的就是一个理字,一个义字。为这理这义,不惜千山万水,上上下下,左冲右突,而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甚至,隐忍着被误解被误会的巨大委屈。这种若为理义,宁可粉身碎骨的豪侠之气,令我感叹、崇敬。司马迁曾这样描述侠士风范:“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只是今天,这风范者,已是凤毛麟角了。关于侠士,有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侠士孟胜率众弟子帮助阳城君守卫城池,兵败。为此,孟胜决定自杀,以向阳城君有个交待。弟子徐弱知道这件事后,急劝孟胜,说:“老师您若自杀,于兵败无补,还使墨家思想断绝于世。”听到这一劝告,孟胜很严肃地回应道:“我与阳城君,如不算其师,也算其友;如不算其友,也算其臣。这次,我承诺要帮助他守住城池,却兵败了。这样,我如果还苟且活着,那么,墨家就会断送在我的手上。将来想请严师的,不会找墨家;想求贤友的,不会找墨家;想择良臣的,也不会找墨家。”徐弱听后,很感动,豪气顿生,说要为老师开辟死途,说完便自杀而死。随后,孟胜也自杀了。不想,听到孟胜自杀的消息后,他的弟子也纷纷自杀,随师而去,达83人之众,豪气干云,惊天动地。
沙僧,像个儒士,做什么都中庸。他既讲忠、孝,也讲仁、义、礼、智、信。做事诚恳,以德服人。君是君,臣是臣,师父就是师父,徒弟就是徒弟,定位清楚。他认真地履行着义务,却很少要权利。他虽本事不大,却很努力。
而八戒,如道家的老庄弟子。老庄讲求自然,认为,生于自然,死于自然,当然也活于自然,讲求清静无为,无为而治。老庄一派的部分人也因此认为,既然讲求自然,就应随顺自然,想行乐时就及时行乐。为此,他们便鄙弃道德,只想作性情中人。像阮籍,有位美女夭亡,他并不相识,却跑去大哭一场。有家酒楼老板娘是位美人,阮籍知道后,便天天到那里喝酒,醉了,就借醉随意在老板娘身边躺下。像陶渊明,天天是:悠悠迷所留,酒中有真味。那八戒虽本心良善,但是能不为的就不去为。最好,走得慢点,或不要走;想睡时,就睡睡;担子能轻点,就最好轻点;能不去取经,最好别去,免得那么辛苦。他爱吃,爱看美女,爱喝酒。他随兴、随意,归于天真,顺乎自然。从世俗的角度看,很是可爱,却又可气。
佛教有根机说,不同根机,各不相同,无论其在思想上、性格上、需求上,还是品质上。
唐僧、悟空、沙僧、八戒,他们的根机各不相同。比如,他们的过去、出身就不同,成长的环境也不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信仰同一种宗教,为了同一个目标,走着同一条路。
这让我想到,现实生活中,往往有一些人以性格不同、兴趣不同、教育不同,没有共同语言,或地位不同、阶层不同、门不当户不对作为理由,导致友不友、亲不亲,这真令人遗憾与痛心。
我想,有差异,才好互补,才会有新鲜与活力产生。再说,人是可以被熏陶与被培养的,差异本身也是可以被缩小的。因此,差异,不是问题;根机不同,不是问题。问题与否,只在乎一心。一心佛,即佛;一心儒,即儒;一心道,即道。一心包容有佛、儒、道,便有了佛、儒、道。一心真理,便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