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踏足过沼泽地。脚若不及时抽出,便会越陷越深,难于自拔。其结果,危殆矣。
元旦刚过,春节又来。凡情俗事,裹手缠身。虽还能呼吸,却也差点喘不过气来。有这感觉,也许是我修为不深的缘故吧。
晚餐后,踱步观音苑。虽经寒冬,不多的几棵松还是坚持着不落绿叶。新植的,还有旧栽的几株大小桂树,已在结蕾开花。小小花蕾点点,蕴蓄着浓浓春情与春意,看着它们,我心生感慨与感动。
在这地球之上,人世之间,多少山,多少水,多少人,多少事。自然,早就告知我,是山水多,不是人事比例大。我们不能老抛下山水,只沉溺于人事。
有一些过来人,脱缚了生死、美丑、善恶、染净等,意不颠倒,心不执著。他们,看人事,看自然,包括感受,没有区别,没有差别。在他们,春可夏,夏可秋,秋可冬,冬可春,无拘无束。
但有几人,能如他们呢!
我们,根浅叶稀,凡深俗重,境象面前,花是花,草是草,树是树,普为人事转,也因此,淡了初心,忘了是谁。
坐在观音苑松下的小石凳上,眼前浮现出峨嵋峰的松林清影,耳间似乎响起了那松涛的回声。这清影、这回声,让我忽感清明轻松,顿觉自由自在,心中一片清凉。
怪不得,日本的梦窗国师在做国师时,却念念不忘云山水月:“青山几度变黄山,世事纷飞总不干。眼内有尘三界窄,心头无事一床宽。”及此,我不由想到宋代止庵守净的禅诗:“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归洞本无心。人生若得如云水,铁树开花遍界春。”更有唐代的龙牙禅师说:“木食草衣心似月,一生无念复无涯。时人若问居何处,绿水青山是我家。”
真羡慕这几位禅师,多洒脱啊。其实,他我本一同,我本应此身,在此景,何必多此一羡呢?
过几天,或许我又要起程去一个松风水韵月影竹声的地方了。那里,很冷,结冰了,很寒,凝霜了。但那里,很高,与天接近,很清很蓝,没有黑云遮眼,哪怕彩云或白云。在那里,拽出灵魂清洗,如有不洁,则扔入江河冷冻,让自我享受冰裂般的疼痛,然后静静地等待日出,流水涓涓,温暖如春。
天黑了,寺之暮鼓响起。
讲个佛窟惟则禅师的故事作结尾吧。
禅师结草庵,过着吃野果饮山泉的日子。
一樵夫问之:“禅师,您住在这里多久了?”
禅师答:“大概四十寒暑。”
樵夫问:“只您一人在此修行吗?”
禅师答:“一人已嫌多,还要多人干吗!”
樵夫问:“您没有亲人、朋友、师徒吗?”
禅师答:“我有山河大地、树木花草、虫鱼鸟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