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记》所描写的族长时代 神与亚伯拉罕立约 希伯来人订约时把牺牲一劈为二 古希腊人确认誓约时的类似方式西徐亚人发誓时的类似方式 东非缔结和约时的类似仪式 南非缔结和约时的仪式 阿萨姆地区部落中的类似仪式 有关这种仪式的两种理论:“惩罚”论和“圣洁”或“净化”论 某些实例中显露的“惩罚”论 卡拉巴尔地区阿沃梅人中的缔约仪式 古希腊罗马的实例支持“惩罚”论 亚述文碑铭说明“惩罚”论 现代未开化民族的仪式中的类似献祭和诅咒 杀死献祭动物象征着发假誓者的下场 “圣洁”论或“净化”论 净化仪式中的劈开牺牲物 现代阿拉伯人的仪式支持“净化”论 钦人、科里亚克人、吉普赛人奉行的类似仪式 从劈开的牺牲物中间通过的意义 罗伯逊·史密斯对希伯来仪式所作的“圣洁”解释 现代未开化民族的仪式支持该解释 在基色城发现的一半人身残骸一半人身残骸可能是人祭遗物 劈开人祭:“净化”解释或誓约解释 对仪式的净化或保护解释 基色城发现另一半人祭残骸不能解释成奠基供品 瓦恰伽人的实例支持对半个人体遗骸作立约解释 瓦恰伽人的实例支持对希伯来仪式作“惩罚”解释 “惩罚”解释和“圣洁”解释互相补充《创世记》作者们用建造巴别塔和人们从中央向四周流散的故事,结束了人类在世界之初的共同历史。作者们现在把叙述的范围缩小并集中到希伯来一个民族身上。这段历史采用了一系列传记的形式,民族的命运就在其中展示,不是模糊的总体勾勒,而是一系列记录种族先祖个人惊险活动的色彩鲜明的图画。
始祖们在其中度过终生的共同体,不仅是家族谱系的,而且还是把这些以色列人的祖先们以血缘纽带连接在一起的职业团体:所有的人都是过着流浪生活的牧羊人和牧牛人,带着他们的羊群和牛群从一个地方漫游到另一个地方,寻找新鲜的牧场;他们还没有定居下来过农夫们的单调生活,而农夫们年复一年地不断重复,在同一块地里从事着同样枯燥的一轮又一轮劳作,他的父亲和父亲的父亲在他之前也是在这块地里整天劳作、度过终生的。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放牧的时代,《创世记》的作者用清晰简要和色调生动的笔触将它描绘出来。这些色调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其光彩,尽管现代生活环境已经大大改变,它们仍然以不可言传的魅力令读者陶醉入迷。在宁静景色烘托下的诸多肖像所组成的画廊里,占据首位的是亚伯拉罕的庄严形象。他在放弃了其诞生之地巴比伦尼亚以后,据说移居到了迦南,并在那里接受神亲自保证他的后代会兴旺发达和荣耀天下的许诺。我们知道,为了使自己的允诺更有效力,神按照人们在类似场合通行采用的所有法律程式,屈尊与亚伯拉罕正式立约。讲述这件重要交易的故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趣的窗口,去观察原始社会里立约人为了让双方立下一个具有约束力的条约所采用的那些方法。
我们在《创世记》里读到,神命令亚伯拉罕,对他说:“你为我取一只三年的母牛,一只三年的母山羊,一只三年的公绵羊,一只斑鸠,一只雏鸽。”
亚伯拉罕就取了母牛、母山羊、公绵羊,把它们一一劈成两半,一半对着一半地摆列;但鸟没有劈开。当鸷鸟飞下来停在死畜的肉上时,亚伯拉罕把它们赶跑了。太阳慢慢落下,亚伯拉罕沉沉地睡了,这时候,一个可怕的大黑暗落到了他身上。然后,太阳落下去了,天黑了,就发现有冒烟的炉子和烧着的火把,从那些牺牲的肉块中穿过,神就宣布与亚伯拉罕立约。
在这段描写里,太阳下山时落到亚伯拉罕身上的可怕的大黑暗是神降临的预兆,神在暗夜中以冒烟的炉子和烧着的火把的模样,穿过被宰杀动物的肉块之间。神这样做,只是遵守古希伯来法律的要求,完成批准条约时的正当仪式。我们在《耶利米书》里得知,这是立约当事人的一种习俗,他们把牛犊劈成两半,并从两块肉中间经过。希伯来语对缔约的习惯表达法,再好不过地使人想到了在类似场合必须遵守的这种固定形式,该表达法的字面意思就是“劈约”。这个推测得到古希腊语言和仪式中类似现象的证实。因为希腊语里也有类似的表达法,也实行类似的仪式。比如,他们说“劈誓”来表示宣誓的意思,说“劈约”来代替立约。就像希伯来语和拉丁语中相应的短语一样,这种表达法毫无疑问源自献上牺牲并将它们劈成几片的习俗,它作为一种方法,以增加誓言或条约的严肃性。比如,我们听说,当阿伽门农开始领导希腊人抵抗特洛伊的时候,占卜人卡尔卡斯把一头公猪带入集市,并把它劈成两爿,一爿放在西面,一爿放在东面。
然后每个人都手拿一把出鞘的刀,在两爿猪肉中间经过,他的刀身就涂上了猪血。于是他们发誓与普里阿摩斯为敌。但也有时候,而且可能更为普遍的是,在希腊人的仪式中,发誓的人不是经过牺牲的肉块中间,而是踏在它们上面。在雅典的阿雷奥帕古斯法庭审判中,起诉人就是这样站在某位特殊人物于某个特殊日子献祭的一只公猪、一只公羊和一只公牛的劈开的肉块上发誓。此外,当美丽的海伦受到许多求婚者追逐时,她的父亲廷达瑞俄斯害怕可能遭到被拒绝的求爱者的报复,就要求他们全体发誓保护她和她选中的那个男人,无论他将会是谁。为了表示誓约的庄严,他献出了一匹马,把它劈开,让求婚者站在马肉上起誓。此外,在奥林匹亚的会议厅里有一座“誓约之神”宙斯的雕像;而在奥林匹亚竞赛开始之前,运动员和他们的父亲、兄弟、教练通常要站在一只劈开的公猪身上发誓,表示他们不会在比赛中采取不正当的手段。在麦西尼亚有一个地方叫“野猪之墓”,据说赫丘利在这里与内莱乌斯(Neleus)的几个儿子站在一只劈开的公猪身上交换过誓约。
在古希腊罗马时代的未开化部落中也可见到类似的立誓或媾和仪式。比如,莫罗西安人在立约并发誓守约时,往往把阉牛劈成小块;但我们没有听说他们在仪式上真正用这些肉块来干什么。在西徐亚人中间,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受到别人欺负,自己又势单力薄无法对抗时,就会用如下方式向朋友求助。他献祭出一只阉牛,把牛劈开,把肉煮好,把热气腾腾的牛皮铺在地上,自己坐上去,把两只手反背在身后,仿佛是捆住的样子。这是西徐亚人所知的最紧急的求助形式。此人就这样坐在牛皮上,旁边放着煮熟的一片片牛肉,这时候他的朋友和亲戚以及其他愿意前来帮忙的人,就会每人拿一片牛肉,把右脚踏在牛皮上,允诺说他们将挑选许多骑兵或步兵,全部装备,而且都免费,目的是帮助那个人向他的敌人报仇。有些人答应带五个人来,有些人答应带十个人来,有些人答应带得更多;最穷的人则仅亲自来效力。用这样的方式有时候能招集起一支大军,而且这样的招集在欺负者看来非常可怕,因为其中的每一个人都遵守誓约站在他的朋友一边。迄今为止,在藏族人的法庭里,“当宣布重要的誓约时(这种情况并不多),就由宣誓人在自己的头上放一本圣书,坐在刚刚杀死的一头阉牛的热气腾腾的牛皮上,嘴里嚼着牛的心脏。这种仪式的开支由提出控告的当事人承担”。
非洲和印度的一些未开化部落,在缔结和约时仍然举行类似的仪式。
比如在英属东非的卡维隆多地区,战后在缔结和约时,战败方牵来一条狗,并把它劈成两半。双方代表各拿已经劈开的狗的两条前肢和两条后肢,并对着手里拿的半只狗发誓要媾和、友好。同一地区的另一个部落南迪人有类似的仪式,常常用于证信和约。他们把一条狗劈成两半,代表参加战争双方的两个人各拿一半,第三个人说:“谁破坏和约,就可以把他像狗那样杀死。”在英属东非的埃尔贡山的一个班图族部落巴盖苏人中间,当两个正在打仗的氏族希望媾和时,双方代表就会抓住一只狗,一方按住狗的头部,一方按住狗的后脚,第三个人就用一把大刀一下子把狗劈成两半。狗的身子就这样被抛进灌木丛并留在那里,于是这两个部落的人可以自由来往,而不用害怕麻烦和危险了。
在同一区域的瓦恰伽部落中,当两个地区决定正式结盟并订立和约时,他们要举行如下的批准条约仪式。这两个地区的武士们集合起来并且在某块开阔地上围坐成一圈。一根长长的绳索延伸出去把与会者围起来,绳索的两端在一方武士那里打一个结连在一起,于是来自双方的全体武士都被围在绳索里面。但是在打这个结之前,这根绳索先要围着人群圈子转动三次或七次,并有一只小山羊随着绳索传送。最后,在绳索打结的人群那边,把绳索置于小山羊身体上面。此时由两个人把山羊全身拉直,于是绳索和山羊就形成了平行线,绳索位于山羊上方。绳索和山羊围绕席地而坐的武士所做的这些运动,由两个未施行割礼、因而还没有后代的小伙子来操作。这个细节是意味深长的,因为这两个小伙子是不育或无后而亡的象征,而这正是瓦恰伽人认为的最大祸患,而且也总是被他们归结为威力巨大的神魔的作用。在他们的大多数契约中,都诅咒发假誓者要遭受这种令人恐惧的祸害,相反,他们呼唤赐福于那些忠于誓言的人,让他们子孙满堂。
在我们所讨论的仪式中,两个未受割礼的年轻人的工作,不仅是为了象征发假誓者的命运,而且也为了通过感应巫术而增强其效力。由于同样的原因,诅咒和祝福均由老年人之口说出,因为他们都过了生儿育女的年龄。誓词是这样的:“结此盟约以后,倘若我做了任何伤害你的事,或图谋设计反对你而事先不加警告,就把我像这根绳索和这只山羊那样劈成两半!”众人齐呼:“诚心所愿!”“就让我像无后而亡的男人那样被一劈两半!”众人齐呼:“诚心所愿!”“我的每一头牲口都会死掉!”众人齐呼:“诚心所愿!”“但如果我不是这样;如果我真诚对待你,就让我得到好运!”众人齐呼:“诚心所愿!”“我的子孙就会像蜜蜂那样数目众多!”众人齐呼:“诚心所愿!”如此继续进行。当两个结盟地区的代表宣誓时,绳索和小山羊被一刀劈成两半,再把喷出的鲜血淋洒在宣誓者身上,做全面总结陈词的老年人则祈求公平地给予双方诅咒或祝福。
然后,山羊肉由已经过了生育年龄的老年人吃掉,绳索则分开给了两个地区,每一方都小心保管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假如瘟疫突然爆发,并被专门解释最高神灵意志的占卜者归咎为苦难家乡的居民有意无意地违反契约所闯的祸,那么就应当向绳索赎罪,或者用当地人的说法叫“冷却”。因为人们认为,立约者赋予绳索的魔力现在已经被激怒起来,要报复这种对契约的违反。赎罪的内容是宰杀并献祭一只小羊羔,把它的血和粪便涂抹在绳索上,同时口中念出如下的话语:“那些人做错了事还不知道错。绳子啊,今天我来向你赎罪,你不要再加害他们了。请罪!请罪!请罪!”那些被认为背信的人要由一位巫师为他们赎罪,巫师把乌龟血、石獾血和羚羊血,再添加一些其他植物,把这种混合而成的神奇物质涂洒在他们身上,整个过程用一个特殊的草把来施行,并伴随着相应的咒语。
在南非的几个部落里,缔结和约时举行的仪式大同小异。比如,在巴洛隆部落里,当酋长想与逃到他这里寻求保护的另一个酋长订立和约时,他会拿来一条大牛的肚皮,在上面钻一个窟窿,两个酋长就一个接一个,慢慢地从这个窟窿里爬过,这个仪式表示他们两人的部落愿意从此合而为一。类似地,在贝专纳人那里,“当与另一个酋长订立誓约或协议时,两个酋长要tshwaraganamoshwang,也就是说,要宰杀一只动物,缔约双方同时伸手抓取一些内脏,他们的手碰在一起并互相握住,于是双手就埋在献祭动物的内脏里。这看来是该国已知的最庄重的公开缔约形式。当我在绍松逗留时,不止一次见到过举行这种仪式,几个缔约的酋长们以此把自己和部落民众一起置于赛荷梅的庇护之下。”
在阿萨姆地区的一些山地部落中间,缔结和约时也可以见到类似的仪式。比如那加人,他们“有几种发誓的方式。最流行和最神圣的是让发誓的当事双方共同抓住一只狗或鸡,一方抓住它的头,另一方抓住它的尾巴或脚,然后把那只狗或鸡用刀劈成两半,以象征发假誓者的下场”。根据另一个资料,那加人的发誓形式中有如下一种:“当他们宣誓谨守和约或者表示履行某个诺言时,他们把枪筒或长矛放在自己的两排牙齿中间,这个仪式意味着如果他们不履行协议,他们情愿死于这两种武器中的任何一种。另一个简单然而同样具有束缚力的宣誓形式是,双方各执铁矛的一端,并把它折为两截,每一方手中各拿一截。但是最庄重的宣誓据说是让双方共执一只鸡,一方抓头,一方抓脚,并用这种方式将其撕成两半,表示背叛或破坏协议都应当受到同样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