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世界上没有一个笨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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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将梦想播进脚下的泥土(2)

油纸伞,它发明于何时又为哪一个独具慧心的匠人所造,至今,我们已无从查考,但我想,油纸伞的出现,一定比我们想象的要早吧。在民间传说《白蛇传》中,白娘子与许官人的一见钟情,只缘于西子湖畔遇雨时的那一出“借伞”。许官人借给白蛇娘子的一定是一把美丽的油纸伞吧,只有那一把美丽的油纸伞,才能载得起那么一段美丽、动人的爱情传说,穿过岁月的风雨沧桑,世代流传在民间。少年时读张爱玲的小说《十八春》,记忆最深的是世钧与曼桢去郊外照相遇雨时买伞那一段。记得那时曼桢在小店里买下的,就是一把纯蓝色的油纸伞。顾曼桢是张爱玲小说中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卑微、自尊,浑身散逸着三、四十年代知识女性苍凉的身世感和卓尔不群的才华。在与世钧倾心相爱的那些日子里,那一把纯蓝色的油纸伞,就像她心中的爱情,纯净、清亮得没有一丝儿杂质;在与世钧失散的那些日子里,身毁而心不毁的曼桢,孑身飘零在大上海的繁华与喧嚣里,心际的感受,一定如伞面上的雨声般凄冷、苍凉……

江南多雨。淅淅沥沥的春雨,时断时续的梅雨,潇潇不歇的秋雨,点点滴滴的冬雨,落在江南的古镇,飘在江南的阁楼和小巷,将江南氤氲在一片雨的世界里。油纸伞,属于江南。一把油纸伞,从江南仄仄的小巷里走出,伞下的人,或明眸皓齿的女子,或一袭长衫的教书先生,静静伫立在雨中,沉思、遐想或踟蹰彷徨,那么宁静,那么典雅。“风流才子”徐志摩在油纸伞下,轻声漫吟过他心中那些空灵、浪漫的诗句吧;半世坎坷的萧红,在油纸伞下遥望过她远方战火中的关东故乡吧;“荷戟独彷徨”的鲁迅,在油纸伞下呐喊过燃烧在他心中的愤懑和迷茫吧……油纸伞,伴着一代人苍凉忧郁的身影,走进朦胧诗中,走进现代文学中,走进历史的深处,成为我们记忆中岁月深处一帧久远的风景……

如今,油纸伞早已被式样繁多的自动伞、折叠伞所取代。生活是那么忙碌,有谁会为心中的一段恋情,而默默独守在油纸伞下的寂寞黄昏;又有谁会为梦中一个芬芳的名字,在油纸伞下守望与彷徨?在一片“饿死诗人”的叫喊声中,许多年了,我们已无缘读到一首令人心澄眼热的爱情诗,是否,这与我们失去那一把如诗若梦的油纸伞有关?

尘世的忘忧果

父母一生不识字,因在村里属弱门细族,稠人广众里因此便比人更矮了半分。像乡村许许多多不识字的农民一样,父亲的读书梦泥土里耕种般一茬茬“播”在了哥哥姐姐的身上,只可惜父亲的种子还未结出一枚诱人的金果,便一一夭折。等到我读书时,就像赌桌旁将要输尽万贯家财的赌徒,父亲将他一生的梦“压”在了我身上。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当我在麻纸上歪歪扭扭写下第一个汉字时,辛辣、呛人的烟雾深处,父亲的脸上绽开了麦穗般饱满、灿烂的笑,双眸射出热辣辣潮乎乎的光芒。只有我知道,父亲目光深处蕴含着的是什么。

乡下的孩子,在读书的年月里几乎没有什么书可读,只有每年两册的语文课本而已。每学期新课本发下来,捧着散发着油墨香味儿的新书,匆匆浏览着一篇篇陌生、诱人的课文,我总拿不准该从哪一篇读起。那情景极似闯入王母娘娘蟠桃园的美猴王,嘴巴咬着这一个,目光却觊觎着那一个,一副顾此失彼的猴急样儿。

现在想来,我真正的读书生涯该是从中专开始的吧。我就读的学校里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图书室。也许,在那些大学学子们的眼中,它寒碜得有些可怜,可在一个乡下孩子的目光中,它豪奢得简直是一座储满人类所有知识的宝库。看管图书室的是一位剪着齐耳短发、整日笑吟吟的女老师,因为常去图书室,便和那位女老师熟了。女老师休假的时候,常会将图书室的钥匙交在我手里。那时候,一个人轻轻走进被阳光照耀得一片明亮的图书室,就像一个乡下的苦孩子突然走进富人家金碧辉煌的厅堂,我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如今,我已记不清那时候我都读了些什么,但我知道,那里的每一本书,像一扇落满阳光的窗户,为我打开一个遥远而神奇的世界;书里的每一行文字,如缤纷的七彩光束,让我的生命今生今世富裕无比、灿烂无比……

许多年后,人生所有的梦就像草叶上的露珠,现实的阳光照耀不久就蒸发了、消逝了。但读书,就像生命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渐渐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工作的工厂地处乡间,生活环境及其封闭、落后。与我同处一室的是位老师傅,每晚书读累时回头望过去,总见老师傅目盯天花板默默无声地抽着烟。我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内心是平静的还是郁闷的,但地板上那一截截默默燃烧着的烟屁股,仿佛记录着一个心灵深处苦乐流淌过的辙痕,记录着某年某月某个夜晚,一个生命在时光中无声虚化的某个瞬间……抬头望一眼夜色深处的苍穹,看着桌面上正等待我翻阅的书,我如释重负地笑了。

古代读书人所津津乐道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在现在看来,已可笑得犹如痴人说梦。读书不能致富,读书更不能升官发财,读书人世世代代仿佛永远与清贫坎坷扭结在一起。但书,世世代代都有人读下去。书是孤寂者真诚的朋友,是痛苦者幸福的天堂。一册在握,无论你是贫是富,是贵是贱,是痛苦还是忧伤,其实你的灵魂都已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万丈红尘,徜徉在一片文字构筑的世界中……

在古希腊神话中,库特拉海岛上有一种树上结出的果实,如果凡夫俗子有幸尝到,便可以忘掉人生所有的痛苦和忧伤,神话中将这种果实称为忘忧果。也许,忘忧果永远在美丽的神话故事里,尘世间如果有忘忧果,它一定是书,是那些将真、善、美阳光般播撒在人类心灵深处的书,真正的书,好书。

将梦想播进脚下的泥土

奶奶在世时一直梦想去新疆。

新疆有我少小离家出门闯荡天下的三叔,三叔是儿女中奶奶最心疼最挂念的“奶干儿子”。新疆有苍茫的天山、浩瀚的沙漠和沙漠深处的戈壁、绿洲;新疆有咬一口能将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的香甜的哈密瓜、甜津津的葡萄干、又酸又甜的杏干;新疆还有能歌善舞的维吾尔族人,他们将男孩叫“巴郎”,将集市叫“巴扎”——所有这一切,对于一辈子从没出过远门,一直生活在乡下农村的奶奶来说,永远是一种摆脱不掉的诱惑,一种时时紧贴在胸口的梦想和憧憬。

终于有一年,三叔回内地探亲。几经撺掇,奶奶终于答应跟三叔去新疆。眼看行期一天天将近,奶奶甭提有多高兴,出门见着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奶奶总忘不了说一句,我要去新疆了。

可真到三叔走的那一天,奶奶却打起了退堂鼓——要是我坐火车晕车咋办?真到了新疆没人陪我拉家常一个人寂寞了咋办?万一这一去有个三长两短将来回不了老家咋办?就这样想着想着,奶奶将包袱里细心收拾好的衣物一件件放回衣柜,一双手死死抓住门环,任别人怎样劝说就是不松手。

奶奶有个表妹也就是我的姨奶奶也有个儿子在新疆。与奶奶不同的是,姨奶奶的儿子有年回内地探亲,儿子有天开玩笑似的对姨奶奶说,妈,跟我去新疆逛逛吧?姨奶奶二话没说,真的跟儿子去了新疆。大半年后,姨奶奶从新疆回来了。见着奶奶,姨奶奶眉开眼笑说:“老姐姐,这回我可开了眼界啦!”

那一刻,奶奶的眼里滚出了泪花,甭提有多后悔!

奶奶临去世,还是喃喃跟人说,这辈子她多想去一回新疆啊!

如今,奶奶已去世多年,但我还会想起一生都没实现自己梦想的奶奶。

生活中我碰到过许多有才华的人,那种才华,像水之光月之华孔雀美丽的羽毛,好像他们的生命一样,纯属与生俱来。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喜欢画画,课余时,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人物漫画,既夸张又传神,酷似台湾漫画家几米的漫画。有一天,我们本地有家广告公司招聘平面设计人员,我看了,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他,同学显得兴奋极了,这一直是他梦想着的事啊!可真到去那家公司面试那天,同学就像我乡下的奶奶一样,一下打起了退堂鼓——我没大学文凭怎么行呢。那么多的大学生,我能行吗?最终,同学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做他并不甘心做的机器修理工去了。

后来,有天因业务去那家广告公司,一打问,他们招聘的平面设计人员,就像我的那位高中同学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文凭,只是因为从小就喜欢画画,一直想做他喜欢的职业罢了。

我想起,大学毕业时,我的一位老师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所写的一句话——“不要将梦想永远紧攥在手心里,有梦想,就将它播进脚下的泥土中!”

是呵,手心里的梦想,你就是一生将它攥得再紧,它也仅仅是梦想。你只有将它播进行动的的泥土中,它才会发出好梦成真的芽,开除绚丽多彩的花,结出人生成功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