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不禁有些愣怔了,心中暗忖:“怪不得吕不韦这样热心地帮助我,原来是想利用我!也罢,既然老天不让他的孩子活,我权且将计就计,让赵姬赶快再怀一个,这样他才不会起疑,以后还能更加卖力地帮我。嗯,对了,赵姬小产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赵姬的胎儿怀上才两个多月,她的身体在异人的悉心调养下很快就恢复了。在赵姬的心中,虽然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没了,但这种心痛根本无人可诉,只好期待着赶快再怀上一个,否则以后被吕不韦发现了,他定然不会饶恕自己破坏了他的伟大计划。
好在天遂人愿,赵姬在小产后不久就再次怀孕了,这一次,她十分小心,甚至每日里焚香,向天地诸神祷告,企求神明保佑她腹中的孩儿。异人得知赵姬有孕在身后也高兴万分,一会儿兴奋地大叫:“哈!我也要当爹了!”一会儿又叫道:“等吕先生助我成就大业后,我第一个就封你做王后,封我们的孩儿做太子或公主!”
异人的话让赵姬更加坚信一件事:“日后无论如何得一口咬定这就是当初怀的那个孩子!否则我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私下里,赵姬常常向郎中打听关于孕养孩子的种种问题,有时还故作无意地问道:“是否会有人怀孩子超过十个月才生的?”
郎中们大都这样回答:“有是有,不过都好像是圣贤们在母体中孕育的时间长些。”
秦昭王四十八年(前259年)一月,赵姬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为生在正月里,异人便为儿子取名为“政”。秦国国君姓嬴,这孩子便叫嬴政,又因生在赵国,而赵秦二国有着共同的祖先蜚廉(蜚廉一子恶来为秦之先人,一子季胜为赵之先人),所以嬴政也称赵政,他就是后来的秦始皇。
赵政出生时,据说天降种种异象,依稀就是伟人降世之兆。吕不韦暗自高兴,觉得他自己的宏伟计划就要实现了!他对赵政的“大期而生”不但没有任何怀疑,甚至还觉得正是老天要叫这个孩子将来做大王,才会让他这般与众不同!
时值秦赵长平之战,两国关系空前紧张,嬴异人不仅回不了秦国,还随时有性命之忧,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之中度过。他足不出户,一面逗弄已有一岁多的爱子赵政,一面联合吕不韦密谋脱身回秦之计。吕不韦一直尽心尽力,用重金为异人上下打通环节。
经过吕不韦多方活动,异人终于获准回到咸阳。
异人在临走之前嘱咐赵姬道:“我走以后,你们不要再住在这里了,最好搬迁到乡下去,避避风头。等我登上王位之时就是你们母子的出头之日了!”
而他这一去就是七八年!
异人走后,赵姬便连夜收拾细软,怀抱着赵政,逃到邯郸附近的一处村庄里。在那里她用散碎银两买了两间茅草房,对外只说丈夫在战争中死去,家中翁叔欺辱,无奈之下只好逃到这里独自带着孩子过活。过了几个月后,见无人再对她母子俩盘问,便买下两亩薄田,种些粮食蔬菜度日。然而,赵姬自幼出生在富商家庭,哪曾吃过这般苦呢?她常常面对着庄稼和年幼的赵政哭泣不已。更有那村中无赖垂涎赵姬的美色,常常半夜三更来敲门砸窗,吓得赵姬不能安眠。
赵姬起初以为嬴异人用不了两年便会来接他们母子去共享荣华富贵,哪知三年过去了,依然是音信全无。而她此时的生活已经十分艰难了,母子俩时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有地也种不好。而且每到夜晚,她要么提心吊胆害怕有歹人来加害,要么就是独自一人面对着只有五六岁的赵政垂泪。
秋天的夜晚,月明风清,赵姬将赵政哄睡后,便独自去拾地里的棉花。棉花都已经白上来了,如果不能及时拾回来,拿什么换油盐和给赵政做冬衣呢?尽管白天已经忙了一天,但万一下起秋雨来,棉花就全不值钱了。
夜色阴森。偶有野猫的叫声从远处传来,赵姬被吓得发抖。好不容易集中了心神开始干活,住在村西的无赖麻三却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嘻嘻笑着走到近前,对赵姬道:“大嫂子干吗这么辛苦呀?”赵姬吓了一跳,却也没理睬他,继续干着手里的活计。谁知那麻三见只有赵姬一人在地里,竟然毫无顾忌地就动手动脚起来。赵姬见事情不好,连忙一边拎着棉花袋子一边往路边走去。麻三见状,哪里会让她跑掉,扑上来就对赵姬行了非礼之事。
第二天早上,麻三拎了一袋玉米给赵姬送来,厚着脸儿对赵姬说:“看开点儿,你又没少块肉,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时常给你送东西来,这可比你自己去土里刨食容易多了!”
自此以后,赵姬在生活的重压下再也守不住所谓的名节和尊严了,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有的给她一点钱,有的送她一袋米,有的送她一块儿布料,她都来者不拒。为免怀孕,赵姬还时常去附近镇子里的药铺去买可以防止怀孕和及时流产的药。
五六岁的赵政已经长得很壮实了,只是村子里的小孩都嘲笑他,羞辱他,用十分恶毒的话谩骂他。赵姬也变得越来越放荡,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妇,而彻底变成了一个乡村里的暗娼。
赵姬知道,村子里很多人都瞧不起她,骂她,甚至连带羞辱她的儿子。她心里虽然也痛苦,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没有男人在家,孤儿寡母遭受欺凌是迟早的事。
嬴政在赵国乡下做赵政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过得孤苦伶仃,生不如死,没有一个人同情他。后来,当他长大成人、一统天下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将当年在赵国欺负他羞辱他的人全部活埋了。这些尽情欺凌赵姬母子的人,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今日加到他人身上的屈辱,日后竟然要用性命来偿还!
一朝富贵
话又说回来,吕不韦是如何运用手段将异人接回秦国的呢?
原来,早在嬴异人还在赵都邯郸同赵姬生活之时,吕不韦就已经亲自携重金来到秦都咸阳,拜访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请他引见华阳夫人。正如他当初对异人所说,华阳夫人最受异人的父亲安国君的宠爱,是安国君的正妻。
吕不韦对这位有着绝色美貌的妇人说道:“您的丈夫安国君不久便可能继承王位了,他的子嗣中,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便是子俱,而子俱的生母与您积怨最深,这对您来说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
华阳夫人也感到事态危险,不由花容失色。吕不韦又胸有成竹地说:“现在在赵国当人质的嬴异人,生性十分恭顺,但他的生母夏氏不讨太子欢心。如果您认异人为子,劝安国君立之为太子,异人一定不忘您的大恩!”
华阳夫人很爽快地点了头——吕不韦带来的大量钱财珍宝,不正是异人对她忠心不二的最佳证明吗?
秦昭王五十年(前257年),在吕不韦的大力帮助下,异人终于回到咸阳。华阳夫人认异人为儿子,因为华阳夫人有着楚地血统,所以嬴异人改名为子楚。在华阳夫人的百般劝说下,安国君最终同意立异人为太子。吕不韦的计划实现了最重要的一步!
而在这之前,大局未定,两个野心家无暇顾及可怜的赵姬和年幼的赵政,只好把他们抛在邯郸,任由其自生自灭。
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赵姬在岁月和生活的折磨下,已不复存在了。她的身体已不再是那个苗条娇弱的千金小姐,一颗芳心也已被生活和耻辱折磨得千疮百孔。
每个槐花飘香的夜晚,赵姬都会回忆起自己同吕不韦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每一次回忆,都交织着刻骨铭心的爱与恨。她爱吕不韦,今生不悔;她也恨他,恨他将她当成一颗政治上的棋子,那么轻易地送给了别人。她也恨异人,既然娶她为妻,为什么却不带着她和孩儿一起走,而把他们扔在敌人的土地上,有家不能回,受这般难言的苦?
“打他!打他!打这个野杂种!他娘下贱,他也是个下贱胚!”村里的街面上,一群农妇在大声地唆教孩童们打骂下学归来的赵政。已经有八岁多的赵政,个头比一般孩子大,在这般围攻之下却也只能两手护着头,快步向自家跑去。后面的村童还在追着他,向他扔砖头石块儿。
赵姬连忙跑出来大声斥骂那些孩子,然后像老母鸡护崽儿一样护着赵政回到家中。回家后,只见赵政浑身上下都被石头打得淤青,唯有脸面上有手护着,没什么事。赵姬心疼不已,一边流眼泪,一边用毛巾为赵政擦拭伤处。年幼的赵政一把夺过母亲手中的毛巾,大声对她说:“母亲,他们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等我长大了,一定让他们百倍千倍地付出代价!”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眼睛里闪耀着一种狼性的光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凶狠霸道。
赵姬被年幼儿子的气势吓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村里吃的苦头、受的委屈,便也恨得牙根痒痒,遂鼓励道:“好政儿,有志气,将来就看你的了!”
秦昭王五十六年(前251年),昭王病逝。太子安国君即位,是为秦孝文王。但是,这位苦苦等待数十年的秦王刚即位三天便猝然而死,或许是平日因荒淫而空虚的身体经受不起即位的狂喜吧。
太子异人即位,是为秦庄襄王。他首先授予吕不韦丞相之职,封为文信侯,以蓝田十二个县为食邑,后改为食河南洛阳十万户。然后他才派人将还在邯郸的赵姬和赵政接回秦国。
此时的赵姬,在刚刚为了生计偷偷接完客的第二天早晨就见到了接他们母子回秦国的使臣,顿感喜从天降。
于是,昔日的乡村暗娼就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一代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