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石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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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乡下的情书

记得我第一次写的乡村情书,大概是在十三岁那年,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那时的教室是青砖碧瓦,但色彩黯淡了,感觉很有些时光,桌子是木制家当,已经被我的学长们腰斩的支离破碎,那木纹却一清二楚,凳子是那种你坐上去便会发出“吱吱扭扭”很娇媚的声音来诱惑你的那种。和我同桌的是一个像山坡上野花一样纯朴的女孩子,她的刘海儿很是迷人。夏天,她穿一件满身碎花的小褂子,不知是身上还是褂子上的野花,散发出一缕一缕的很好闻的味道,很有一种亲和力。她长着瓜子脸,脸上还有一颗很诱人的痣,只有芝麻那么大小,远远地看,是看不清的。我现在实在是记不起来在小学的几年里,总共和她说过几句话,但和她坐在一起很有一种温馨的意味,而且感到无比的安全。对她印象最深的,是从那年搞“六一”节的活动开始的。那时校园里有几株槐树,槐树有多大的年龄,没人能说得清,村里的老人捋着花白胡子说他爷爷的爷爷的时候,槐树就在这儿繁衍子孙了。“六一”节目是打腰鼓。打腰鼓可不是人人都有份的,那是要经过选拔的,很荣幸的是,我由于个子高矮适中,学习又好,自然当选,她呢,由于班里的女生少,也侥幸入列。她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是中不溜水平,但在学习腰鼓上,却是一点即通,一学就会,深得老师的赏识。我呢,正好相反,学打腰鼓十分吃力,自然而然的,老师指定由她在“业余时间”教我。放学后,别人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俩,她红着脸说,咱们到树底下去练吧,我当时就敏感地注意到,她说的是去练,而不是去教。当时心里就有一种很亲切的体验。到树下,她便一遍一遍地演示,起初我权当是一名旁观者,看她手臂、腰肢很柔软地绕过来打过去,我一动不动。她急了,说你为什么不练,我不言语,她扭捏着拉了一下我的腰鼓绳说,来,咱们一块练。那轻柔的一拉,让我的心訇然动了一下,这时,我看到她的发际,已渗出了些许细小的汗珠,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睫毛一闪一闪的,很是迷人,我瞬间有了一种冲动,一切都抵挡不住的冲动,色胆包天般的冲动。我说,你让我摸一下你的脸,我就跟你学。

你……你……不行,绝对不行。说着她扭过脸去。

那,我就不练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摆出了一副要耍无赖的嘴脸,我知道,她必须要教我,而且要教会我,这是老师的死命令。我抬起头看到老槐树的枝头上,叶子茂盛地生长着,正是大中午,几只麻雀在上面跳来跳去的,一副乐天逍遥的样子,其中一只蹲在那里,另一只很殷勤地用小嘴梳理着它的羽毛,显着一种娇媚与温馨,让我很是羡慕。

行不行?就一下。

她用双手捻着那根乌黑发亮的辫梢,头也不回一下。我咚地敲响了腰鼓,树上的伴侣便嗖地飞蹿过去,结束了短暂的情话史。

那……你要认真地练习才行。

行,我听你的。

那,不许你欺负我,我比你大,还是你姐姐呢,只一下,多一下,你就是小狗。

行。

于是她红着脸,转过头,又迅速地转过去,我像得到了命令一样迅速地跨过两三步,又把我的手在裤子上蹭了两蹭,在她的脸上箭一般地抚摸了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手上已沾上了许多她脸上的汗水。她呢,也迅速地跑远了。

此时,一缕微风吹过,校园边上麦地里的麦香便蹿进了我的嗅觉之中,看看我刚刚摸了她那桃花脸的手,心里荡起了幸福的双桨,我把那只手轻轻地抚在我的脸颊上,我觉得在此之前,我的心里一片茫然,如同覆盖了厚厚的大雪的山地,而此时,有一种鲜活的生命注入了生命的脉络,幸福充溢了全身。

从此之后,我打腰鼓的水平扶摇直上。后来,我还多次受到老师的表扬。在全学区的比赛中,我就排在她的身后,我和她的动作如出一辙,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的腰鼓队拿了第一名,老师表扬了我们,学校又给我们每人发了两个本子、一枝铅笔作为奖励。

领到奖品后,她偷偷地看了我一眼,我便一脸的朝霞。那天放学后,她故意走在后面,对我说,以后你要好好学习,再也不准你胡思乱想了,行吗?

我想也没想地说,行,我听你的。

第二天放学前,我悄悄地将一个新本子塞进了她的书包,我把一颗少年的心也塞了进去,上面是头天晚上我写下的在此之前最认真的几个字:我喜欢你。当然没有署名,那时还不知道要署名呢。

就在我把本子塞给她的第二天,她再也没有来学校,据说家里没有劳动力,她妈又得了重病,需要人侍候。

开始的几天,我的心里失落得不得了,像把心丢了似的,听课、写作业都变得很不认真,总是不由自主地让目光偷偷溜出教室,落在那两棵槐树上,定格在我们曾经练习腰鼓的地方。为此,受到了老师的不少批评。

少年的心,像天上的云一样,是极易变化的。不久,她便淡出了我的视野,但却未走出我的心田,就像鸟儿飞过天空,在人心中却留下了记忆的痕迹一样。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她看了那个本子上的那份乡下情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否还记得我的那份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