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 星期四 晴
昨天我们体检，其他都正常，就是有一点跟人家不一样，说是有“偶发性早搏”。我不知道“早搏”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不知是否会带来麻烦，但我知道项晓曼今天会来，故什么都忘记了，充斥我整个头脑的都是项晓曼的音容笑貌。
我习惯于失眠，昨夜更不例外。我劝自己早点入睡。我不希望项晓曼看到我精神不振的样子。可我越想入睡，越无睡意。很晚很晚，我才在半睡半醒之间困卧床上。
项晓曼来了。等我去时，她正在教育局门口，白衣蓝裙，含笑地看着我。我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张开嘴要喊她的名字，可是总叫不出来，莫非我的嘴巴真的没有说话的功能了？我靠近她，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跑了，越跑越远。我在后面拼命地追，可是总跑都还在原地不动。我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猛然醒来，才知道原来是一场梦，可我的脸上分明挂着泪珠，打湿了枕巾。天还没亮，房间里一片漆黑，室友们猪一般地睡着了，幸好刚才哭声没把他们吵醒。
呵，幸亏是一场梦。
早上很晚才起床。
上课总是走神。快点放学吧，时间过得快些吧，千万别耽误我的一桩重要的事情。
草草吃过午饭，已是十二点十五分了。我匆匆地赶往教育局，心跳不由加快。千万不要出现昨晚的一幕。不，不会的，那只是一场梦。
路人如织，步履匆匆。视线模糊之中，我能从人群里不断地找到项晓曼的身影，只是很快又被自己否定，我知道这是我的幻觉。我又似乎能从喧嚣的人群中随时听到项晓曼的声音，我知道这也是一种幻觉。就这么走到教育局门前，我已经头昏目眩了。
“凌云。”
又是项晓曼的声音。这是一种幻觉，我告诉自己。
“凌云——”
声音提高了许多，甜甜的。我再也不能怀疑了。寻声望去，项晓曼在我的右侧，穿一袭白色的套裙，腰际垂着一只粉红色的小包，把她点缀得更加迷人。头发长了许多，沿耳际滑下，整个装束显得比往日修长了许多，成熟了许多。
“凌云，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不说话。”她已经来到了我面前，问我。我这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我已呆立了十几秒，浑身有点僵硬。
“是你，项晓曼？我太激动了……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我嗫嚅着。
“别说这些了，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她停了停，又说，“我已等了你很久了，咱们去吃饭吧！”
“我已吃过了。”
“吃过了？这么快？”她惊奇地说。我也感觉到是吃得太快了些，为了赶时间，我甚至把剩下的半盒饭菜都倒了。
“是吃过了。”我尴尬地笑笑。
“我还没吃呢，你陪我去再吃一餐，哪怕是喝点啤酒也行，今天我请客，来时我爸给了我足够的钱。”
与我相比之下，她口齿伶俐，连珠炮一般，很快就让我决定跟她去小店吃饭。
趁她不注意时，我不断地打量着她。她买饭，我在一旁接着；她提了两瓶啤酒，引我到一张桌旁，我在身后跟着；她去付钱，我用眼睛盯着；当她走近我时，我不知所措，只能用傻笑来掩饰我的窘态。
我们选了一个小房间，我背对着门坐着，生怕会有认识我的学生来。我不知怎样来描述当时的心情，只知道又高兴又难受。
我不想吃饭，只有一边喝酒一边听她讲话。
“你复习得怎么样？”她问。同学走在一起多半是从学习谈起。
“从这次考试看来，比以往要好些了，在班上排第九名。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想起往事，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阵比一阵难受。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走以后，你是怎么过来的，我能想象得到。其实我在异地心里也难受，但我觉得学习比任何事都重要，所以总不愿把它放在心上。”她停下来看着我，那目光似乎在等待我的认可。
“是这样。但我太软弱了。”
“慢慢地你会坚强起来的。”
“但愿吧！我也开始有信心了。”
为了调节气气氛，她又把话题引开了。她谈起了她的学校，她的老师，还有她的同学。她说那里学习条件很差，还保留有好几间危房，一次刮风，一间房子倒塌，把一位老师养的几子鸡压死了，捡死鸡时，发现有一只鸡还“咕咕”地叫了几声，竟笑着说：“太好了，还没全部压死。”我被她逗笑了，真的佩服她的口才，她的性格，说不定她讲的故事是她编造的呢，因为我想只有她才能有这么乐观。
吃过饭，我们来到教育局的休息室坐下来。现在还早，所以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她说她一点半就要体检了，我知道时间如此匆匆无法挽留。我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似乎无话可说。
临走时，我们只有互道珍重，并提醒对方八月二十五别忘了溪堤相聚，还有更多的话，各自都留在了心底。
她送我到教育局门口，停下了。我看着她。轻风撩起她的秀发，她巴眨了两下眼睛，嘴唇紧闭着，没有说话。
我低下头，心跳加快。她顷刻间变得严峻的神情不容许任何别的幻想，那神情只有告诉我，要更加坚强起来，面临一切，迎接挑战。
“我……该走了，下次见。”
“再见。”她又补充了一句，“继续努力！”
我双眼从她脸上掠过，没能读懂她的表情。我努力地转过身去，一把无形的利剑似乎把我们中间的空气劈成了两半。利剑过处，空间越隔越远，越隔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