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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飘飞

王一莲觉得李应高肯定非常不好了。说不定已经没有了。应高现在没亲没故的一个人在西安念书,说起来也就她和战友们算是亲人,送他走的送变电算是靠山。这次冯克州林知雨突然挟了她急急忙忙直奔西安,三个人正好代表单位、战友和亲人,说明应高百分之百出了大事!尽管林知雨冯克州说应高只是有病住院了大家一起去看看,但是千里路上去看人有这么急的吗?再说应高那么壮实的身体,怎么说病就一下倒进医院里去了?肯定是西安车多路窄的把应高哥撞坏下了啊……

心急火燎上了火车,王一莲再也忍受不住,背过脸去嘤嘤地抽泣起来。林知雨不忍心看着王一莲难受,扳着她的肩膀劝道:“应高真的不是什么大病,住几天院很快就会好的,你哭哭啼啼好像要死人似的,多不吉利啊!”

王一莲听见“死人”两个字反而哭得更凶了。林知雨一着急说道:“和李应高分手那会儿也没见你掉多少眼泪,现在都快要结婚的人怎么倒经常爱哭起来了?别哭了,应高在西安好好喀!”

王一莲挂着两行泪滴疑惑地转过头来看林知雨,这时冯克州大声训斥道:“林医生你瞎说个啥!哭个鼻子还能哭死不成?让她哭!你屁话少说,来陪老子喝酒吧。”

冯克州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包里变戏法般提出一只烧鸡一瓶银川白酒,咬开瓶盖“咕嘟”就是一大口,然后将酒瓶往林知雨手里一塞,撕下一条鸡腿大嚼起来。林知雨握住酒瓶往冯克州脸上看,被冯克州兜头骂道:“你快喝啊!看老子干啥?喝!”

林知雨也是“咕嘟”一口,拧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塞。

王一莲被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弄得更加伤心,扒在小桌上哭得更凶了……

到了兰州倒火车时,冯克州又买了一包牛肉几瓶啤酒继续疯吃海喝。第二天下午终于熬到了西安。一出车站,就有两个年轻后生走上来和冯克州亲热地打招呼,嘻嘻哈哈盯着王一莲看。冯克州扭头看看,见王一莲一脸怒气,他伸手就给了那个后生一拳,开口骂道:“你个段愣娃放老实点。老子要的东西带来没?”

后生说:“你他妈不信任我们啊?”

冯克州哈哈一笑说:“臭嘴!快带路吧。”

王一莲一肚子火气站下来疑疑惑惑往林知雨脸上看,看得林知雨心里发毛,嘴一张也冒出一句粗话来:“你们这样哪像是来看病人?整个是他妈一伙人贩子!”

王一莲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看来应高不会有太大事。王一莲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冲林知雨喊道:“你再不说清楚,我就坐这里不走了!”

林知雨伸手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林知雨回头求助冯克州:“冯大导演,你看这……”

冯克州笑眯眯看着他说:“这是你的事,我不管。”

林知雨只好蹲下身劝她:“一莲嫂,起来走吧,应高哥正等着你哩……”

王一莲说:“是应高叫我来的吗?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

林知雨忙说:“李应高还不知道你来。他真的病了,病得不轻。”

王一莲问:“哪儿不好?什么病?”

林知雨说:“心上泼烦,相思病。”

西安的老段老潘两个后生把他们领进一个叫“陕送宾馆”的地方住下。冯克州一进门扔下提包就嚷:“老段,你给老子备下啥好吃的就赶快啊,这破火车一路把人饿得真够呛!”

老段说:“宾馆的饭还得等,老子领你上东大街去吃!”

王一莲这时突然觉得肚子空得前心贴后心了。王一莲没好气地冲冯克州说:“你们是饿死鬼转世?一路烧鸡牛肉白酒啤酒地吃着喝着,好不容易到了西安,开口就是个吃。告诉你,再不领我去看李应高,我饿死也不吃。”

冯克州拍拍脑门子说:“哎哟该死!你都一天多没吃饭我怎么忘了?林医生你先想办法让小王吃点,我现在就去交通大学把李应高找过来……”

一边说一边拉着老段老潘出门走了。

冯克州前脚出门,王一莲后脚跟着,却被林知雨一把拉了回来。林知雨对王一莲说:“你别去,应高一会儿就来了。我们赶快去吃点东西,不要把你饿坏了。”

王一莲气得指着林知雨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是我离家出门以后在一起交往时间最多的朋友,你……你怎么和人家合伙骗我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

林知雨说:“你把心放宽吃饭,应高好得连根毫毛都没掉。你不信冯克州还不相信我吗?”

王一莲更加生气地质问:“应高好好喀,你们这样使坏着骗我来做什么哩?”

林知雨大声说:“做什么哩?结婚哩嘛!让你和应高结婚哩嘛!这哪是使坏哩?这是办好事哩!”

王一莲吃了一惊:“谁说我要和他结婚了?你们叫我结我就结吗?你以为结婚是弹杏核儿哩,说句话就结了?”

林知雨说:“现在应高是回心转意一心忏悔自己的罪孽哩。你再不和他结婚,一旦他被那些漂亮记者或洋大学生勾去了,你这辈子就没希望了!”

王一莲气狠狠地说:“啥叫没希望了?世上的男人又没死光,我不缺胳膊不少腿,还非得讹他了?”

林知雨说:“你怎么这么犟哩?谁说过你是讹他了?”

王一莲说:“你不说他不说我信哩,全老家的人谁不说是我讹人哩?”

这下林知雨也生气了:“你是为自己活人哩还是活着给老家众人看哩?你两口儿恩爱着过日子就行了,你还让地球人都给你唱赞歌哩?”

王一莲被林知雨这句话说得红了脸,随口骂道:“你晓得个屁哩!就算我一个女人家没什么,那你替李应高想过吗?他那年扯旗放炮不要我了,弄得我寻死觅活跳了桥,两个人的臭名扬下无定河一河滩……他现在一个堂堂正正名牌大学生,怎么没出息到吃回头草的地步了?他疯了还是傻了?让人怎么轻看他哩!”

林知雨被王一莲说得一时无话,自己在那里嘟囔了一句:“越说事还越多了呢!还是冯克州的办法痛快,叫你结你就结不结也得结!”

王一莲冷笑一声:“你纯粹是跟上疯子扬土哩!”

林知雨认为再说下去也是对牛弹琴,弄不好还坏了冯克州的计划,便不再吭声往床头一靠躺下去。王一莲过去对着他后背狠狠揍了一拳:“我饿了!”

俩人下楼拐个弯到了大街上,正迎着有名的八姐妹饺子馆。王一莲放开肚子吃了一大盘饺子,又喝了大半碗饺子汤。吃完出来天已擦黑,街上多了不少出来乘凉的人。一路看过来,见几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咯咯咯”跑着,年轻的妇人端了碗追着给孩子喂饭,门口立着的老汉老太“宝宝”“贝贝”叫个不停。王一莲便长长地叹气……

回到宾馆,冯克州老段李应高已经在房间里。王一莲和李应高一对视,俩人的脸同时刷一下红了。

冯克州没等他俩互相问候,便指着李应高和王一莲宣布:“你,你,两个人都听好了:我把你们结婚的一切都办妥了。你们今晚好好商量一下,把所有的顾虑想法都谈清楚。要是愿意结,明天就登记。要是不愿意,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就不要再黏乎着互相耽误了。”

冯克州说完向老段一伸手:“拿出来。”

老段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冯克州又从自己口袋拿出一个信封一起交给李应高说:“你是大学生,知识水平高,这几样东西你一看就明白了。要是用得着,算我们哥儿几个的劲没白费。要是用不着,你就直接撕了,老子调头就回去……”

又叫老段:“快带老子喝两杯去,到你老段的地盘上把老子饿死了,你就没面子在送变电这个行当上混了!”

临出门又回头说一句:“哪里都不许去,就这里商量着……”

几个人走后,李应高看着王一莲王一莲看着李应高一时都无话。过半天李应高才说:“我不知道你要来……”

王一莲说:“他们说你病重住医院了,拉起我就走。我以为你出下大事了,没吓死……”

应高说:“他就那样人,心不坏。”

王一莲说:“那这个事也不能他说了算。一个粗粗拉拉的大男人,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

应高此时回过神来,把手中的信封摇了摇对王一莲说:“我们先看看他都弄了些啥名堂。”

拆开第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封介绍信。上面写着:“西安市东城区政府:兹有我公司职工李应高,男,现年26岁,与银川送变电职工王一莲自由恋爱,现申请结婚,请予办理登记为盼。”落款是“西安送变电工程处”并公章。俩人看完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疑惑。忙把第二个信封里的东西抽出来。

第二个信封里有好几页纸。上面一页和刚才那张内容相似:“西安市东城区政府:兹有我公司职工王一莲,女,现年25岁,与西安送变电职工李应高自由恋爱,现前去贵政府申请领取结婚证,请给予登记办理为盼。”落款是“银川送变电工程处”并公章。

俩人又一对视,急忙翻看下一页。匆匆一浏览,原来是一纸调令。大概内容是拟调金山县工业局干部王一莲到银川送变电工程处任职云云。再看最后一页,却是一张从书本上剪下的铅印纸。页眉上八个字是:“现代妇女生育理论”,下面有用红笔勾出的内容:“妇女骨盆变形严重将影响生育……变形严重者怀孕后从事体力劳动易造成流产……应及早进行矫正手术。不能通过手术矫正者,怀孕后应尽量减少体力劳动,并在医生指导下采取必要的保胎措施……孕妇多以利于保胎的姿势进行日常生活……轻微伤害引起的骨裂等症恢复后不会影响生育……”

看完俩人又不说话对视起来。接着开始看第二遍……

李应高终于开口说:“这就齐全了……”

王一莲问:“那怎么办呢?”

李应高反问:“你说怎么办呢?”

王一莲说:“我不说……”

李应高问:“你还恨我吗?”

王一莲说:“我恨你!”

李应高说:“我爱你!”

王一莲说:“你不嫌我了?”

李应高说:“我不嫌你!”

王一莲说:“我以前是青头女子,现在不是了……”

李应高说:“你早就是我婆姨了。我要你……”

王一莲说:“你要我吧,我给你哩……”

李应高要着的时候王一莲满脸都是泪水,身体在不停地发抖。

李应高紧张的停下来问:“你怎么了?你不想要了吗?”

王一莲说:“我要哩。我觉得我在飘哩……我觉得我在飞哩……我觉得我是在芦源村你家的土炕上,给你生下一炕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