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上买了台铁牛——东方红七十型链轨车,在欢天喜地的同时,赶了一辈子黄牛的农民们都犯难了,这可咋办呢?
会识字且懂机器的儿子娃娃,干望着目前只有一个宝贝疙瘩呀!
这个初生牛犊就是马天魁,年方二十中等身材,初小文化,体格健壮,脑瓜子灵敏,胆大心细。自大队有了第一台拖拉机的时候他就进入了机械化的队伍。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不是当年第一批驾驶员马廷良、马保忠、何玉江等门下的小徒弟了,而是鸟枪换炮变成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师傅了。可是,按照传统的规律,有师傅定要有徒弟才能完整呀!不然沙场上只有个光杆司令,却偏没有千军万马可以指挥,怎么打仗呢?无论如何,这铁牛毕竟是个庞然大物!
并且是一台双引擎发动机,操纵起来是很麻烦的。
若想让它轰鸣起来,充当人的奴隶,就像头黄牛那样任劳任怨,谈何容易!
仅仅只看一眼它那足有好几吨重的铁身子屁股后面还背了个如老牛屎肚子一般大的油包包,人们就望而生畏了。
一句话,使唤它比“二牛抬杠”要难多了。
若让这家伙为人民服务,操纵它的人必须要掌握一套过硬的技术本领,才能行得通。
否则你就只能是端着金饭碗当讨吃了。
就在队长犯愁的节骨眼上,我高中毕业回来了,他们说啥要让我和马文礼两个人给马天魁当徒弟学开车,犁大地!
尽管我一再推辞不干这玩艺儿,心里想着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刚从学校回来,心情也很沉重。虽说没考上大学,但可以在农大里学点技术。我还要等机会去读书,真是有些对不起队长。“唉,人穷志短呀!你看老毛当年在延安像你这样的文墨提!没文化咋为人谋幸福呢,不管咋的,你先顶替一下,好让马天魁有个帮手!你是个高中生,人也聪明,反应快,跟上师傅学几天就会了,以后只要还有机会读书,那你就走,我们也不耽误你的前途,你看行不行?”听了队长的一番恳切的话语,我的心肠也软了。
“那就这样吧,我试一试!”
队长一看我表态了,非常激动,期盼的泪水湿润了双眸。
我和马文礼跟上师傅学了几天之后,很快就是三人一同去县城农机局学习了十来天。住在县招待所,生活真不错,大米干饭,白面馒头,外加牛肉丝炒菜,还有蛋汤,一应俱全。
此时此刻,我想到了书本上的情节。我们能受到这样好的待遇,这和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在延安窑洞的待遇差不多呀!三菜一汤!唉,那既来之则安之,借此机会学一点技术,兴许是件好事哩!不然,真有点对不起队长的一番苦心哟!
我们这些后生因一时的苦难与挫折就破罐子破摔,真有点无颜见山中父老了。
组织我们学习的农机站负责人是来自马家滩的李子祥。他宣布了我们要在这接下来的十天之内完成的学习任务,后来我们也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努力是没白费的。
紧张而有序的学习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师傅马天魁向上级请了假,说家中有要紧事非回去一趟不可。
“师傅,你是想媳妇吧!假装大头毛哩!”“嘿嘿!你们三天半的狼娃子,知道驴驹子妈是个大草驴!快好好地学,别开小差,马上要考试哩!等我回来检查。”
天魁回了一趟家,第二天下午就赶到了县城招待所,一进门,正好碰上了李子祥,他很好奇地问道:“天魁,听说昨两天山上雨下得很大,究竟咋样?”
“啊呀,这你让我咋说呢!给你这么说吧,反正是各山交洼的荒滩里,沙漠中放羊的人全划地船在放羊哩!你看雨下的有多大呢。”
“哈哈!我说这世上的牛在一夜之间全死光哩,原来都是让你这个吹牛皮的家伙吹死的。”李子祥的指头指得像雨点一样笑得跌在床上了,大伙儿也跟着笑出了眼泪。
最后两天就是理论考试,包括机械常识,交通标志和实际操作:钻杆,县城西部农田犁地两大课题。
不过在这次实际操作的考核中,我和马文礼同师傅之间是有区别的,天魁的考场设在街中心广场上,操纵的是二十八型拖拉机。
虽然是师傅,但也毕竟是第一次上考场,免不了惊慌怯手。一上车,连变速杆刹车板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了,似乎整个人都升空了。
但师傅就是师傅呀!刹那间他又控制好情绪,最终过关了。
我和文礼也还是一样。惊恐万状,浑身是汗,一路上撞倒了好几个标杆呢!
但最终,我们三人还是完成了这一历史使命,拿到驾照回家了。
从县城回到村上,队长马中良看到我们凯旋归来,很是高兴:“明儿个让你们上东大地!”
早晨起来,我和文礼往油箱里加油,师傅正准备发车呢,队长兴冲冲的喊道:“马天魁咋还不发车呢?”
“嗳,你们买的是啥鸡巴玩意儿,还没上沙场呢就坏哩。”
“哪点坏哩?”队长头伸这来问。
“发动机连杆折哩,活塞掉到缸筒里头哩。”天魁很诡诈的说。
“唉!那咋办呢?我早就说这东西不是人使唤的物件,还是使黄牛好呢!”
“哈哈!嘿嘿!”
“我哄你哩,队长。”师傅拍了一下队长肩膀。
“你这二杆子熊,不是个东西!”队长骂道。
“跟你开个玩笑,马上就好,你先前头开路,我们随后就到。”
“嗳,师傅,队长是个没文化的人。”我说。
“你这个玩笑开得也真够水平,活塞本来就在缸筒里的么!”文礼随和说。
一会儿,我们就浩浩荡荡地前去了盐湖东岸的荒滩里。
在席中贵,羊圈的北边,有八百亩的沙土地,一望无边啊!
“你们谁先开始犁呢?”师傅问。
“我先来!”文礼像猴子似的蹿上了车。
“行,那就让他这个茭瓜子(文礼外号)菜先上桌吧!”师傅一副指挥若定的派头。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队长给我们送来了茶和三个大锅盔(馍馍)。“啊!急时雨来了,老肠和肚子打仗呢!”师傅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掰开了锅盔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文礼吼叫呢!
“永祥,你去换一下茭瓜子,让他来吃馍馍。”
我跑到地边一看,怎么五犁躺在地中央而车人却到了地北边?
走到跟前才知道,原来是犁铧挂钩上的销子折断了,由于链轨车的轰鸣声加上地表卷起的尘土,马文礼他根本就看不见车后面会发生什么,直到车转弯的时候,方才发现五铧犁已远远地抛在了地中间。
“嗨!”师傅喊咱们呢!
“走,咱们一起吃完了再干。”
“怎么车的犁铧分家哩?”天魁问。
“唉!销子折哩。”“你这个日把耍,是个大大地一头!”
师傅嘟嘟嘟!嘟嘟,把一枪子弹全打光了心里也畅快了。
连续奋战了八天,东大地翻天覆地了。
我们又开进了野麦子淌——也就是我的家门前的那道山梁,赵占科羊圈的南边。
主啊!这是要开荒呀!这到处开天辟地,大肆毁坏草原,究竟还让不让放羊的人活了。
此时此刻,我心灰意冷了。
望着这满目疮痍的大地,我无言以对!
师傅要到马宝贵家里去吃饭了,因连续不断的超负荷作业,迫使五铧犁的升降系统再也无法承受,终于发生了故障,升降凸轮齿全磨平了,刹闸怎么也卡不住了,唯一的办法只有靠人工控制了,为此,队长就派了马占祥操纵五铧犁。
由于是新开垦的荒山梁,地面凹凸不平。一会儿是沙梁、土坎,一会儿是深坑、洼地、茅头刺疙瘩、沙漠……只见链轨车如癞蛤蟆一般在山上跳跃前行。
突然之间,链轨车停止了,灭火了,大地表面上只有一辆链轨车,而后面的五铧犁却奇迹般的消失了!
只见马占祥坐在地上打着哆嗦!
“啊哟,我的妈呀,吓死我哩。”
我大步流星从山梁的最高处跑到跟前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五铧犁全被陷进沙漠里去了,地面上只露出了个控制方向盘。
“主啊,幸亏苍天有眼了,今天,要不是我双腿提得快,恐怕两条腿全完了。”占祥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是大能大德的主的拔拦、主的定然、主的慈爱!
是啊!这样看来,链轨车是被活活憋死的,并非正常熄火!
此时此刻,我看到文礼和占祥的脸色一样苍白,似乎我的心灵也在颤抖!
不知是出于我的天性与感应,还是真主冥冥之中的旨意,当我走到链轨车旁边的时候,又有一个重大的隐患展现在了眼前,车的左半轴大梁断了,师傅看到这一情景,什么也没说,转身往队部走去。
他这一走,我知道是向队长求救了。
也就是从这天起,我永远地告别了链轨车。
日月轮回,斗转星移。
每每想起这件往事,心里总不是滋味,像在被恶魔打开的十八层地狱里受煎熬!
人类在向大自然无情的掠夺和索取时,根本再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不然的话,生活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磨难呢!
我在想,改造自然,当然可以试一试我们的人类智慧和胆量有多大?但必须要遵循自然规律,万事万物都有限度,谁破坏了这个度谁就一定会受到大自然无情的惩罚!
为了自己的衣食不足,贪得无厌。如野麦子淌天然的沙葱梁被毁的事件,先人们的坟墓被沙漠埋没,成千上万只羊被天灾所灭。
这一桩桩的发人深省的实事足以证明了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漫天的飞沙走石,老天偏不降甘霖于大地,要看人类这万物之灵是怎么个不在乎!反正,最终的结局就是:若天不灭你,证明人与大自然已逐步走向了和谐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