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灰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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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浮世

马哈赛在新疆的什么地方下煤窑,他的老婆哈赛媳妇在家里带三个娃娃,她还要操心几个羊,给它们吃,给它们喝。羊饿了会在圈里胡跑,吃饱肚子了也会在圈里胡跑,弄出地震似的响动来。哈赛媳妇还有不少活计。依她的说法,家里是转磨磨活计,忙死了还不知道忙了个啥。哈赛媳妇有时候会感到瞌睡,当然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觉得瞌睡,比如从窖里吊水时,她就不会瞌睡,反而会格外的清醒。比如架子车上拉几袋麦子糜子,去磨坊里磨面碾米,在机器的轰隆声里,就不但不会瞌睡,反而会显得很是精神。开磨坊的李风保给自己的婆姨点着眼色,夸着哈赛媳妇的能干。李风保说哈赛媳妇干起活来像个男人。李风保的结论是,靠给她了,她就得干。她不干谁给她干呢!男人离得那么远,想帮一把也帮不上。李风保说有时候男人就是得离老婆远一点,让老婆因此能干起来。李风保婆姨说,男人要是死了,女人还能干呢。这话说得李风保不高兴,两个人就争竞起来,相互间搞得不愉快。哈赛媳妇给娃们补衣服的时候容易打瞌睡,有时候几乎是睡了一小会儿了,忽然间惊醒来,接着再补。不知为什么缝补衣服的时候总容易打瞌睡。奶娃娃的时候也容易打瞌睡。她在打盹,头像个风里的谷穗,一下一下的垂低着,引得吃奶的娃娃觉得诧异,一边吃奶,一边眼睛向上看着她。她还没有睡深,但的确是睡着了,好在并不耽搁娃娃吃奶。夜里最小的娃娃爱哭,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哭起来,对于劳累了一天早已熟睡了的哈赛媳妇来说,没有比这个更烦心的事了,真是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那哭着的嘴给塞上。瞌睡太香了,比肉都香,没有比睡觉更舒坦的事情了,觉得还有那么多觉没有睡。她爬起来,抱了娃娃哄他,给他奶吃,唱有调无词的歌子给他听。有时候就抱着娃娃靠屋墙睡着了,一晚上都那样睡着。

娃娃在她的怀里也睡得安稳。哈赛媳妇觉得世上最好的事情就是瞌睡的时候睡觉,睡着了没人搅达,一觉能睡个够。觉是睡不够的。三个娃娃一个比一个大不了多少,被子在炕上很少叠起来,三个娃娃在被子里滚来爬去,像几个猫。头两个是女子,末一个是儿子,但是看起来都是三个毛头,看不出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儿。生活的滋味是很重的。两个大一点的娃娃有时候也要爬上身来吃奶。两个嘴里都已经有牙了,咧开嘴给哈赛媳妇笑着,是有些古怪的样子,好像不是在笑,而是在用这种笑的姿势在夸她们的牙。刚刚长牙的娃娃会夸他们的小牙齿。有了牙就不能再吃奶了。哈赛媳妇用一种特别的眼神一看她们,她们就不争着吃奶了,只是会耍妈妈的奶头,没有稀罕够似的。她们会看小弟弟吃奶的样子,像是要馋出涎水来,或者装出恶心的样子来。也看哈赛媳妇的脸,在奶头被人吃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时候哈赛媳妇脾气比较好,不容易发脾气。哈赛媳妇发脾气的时候,娃们就藏在被子下面,有一个胆小的女子会吓得抖起来。哈赛媳妇人虽然偏瘦,奶还是比较足的,很多时候她的儿子都含着奶头,吃得嘴里溢出来。她身上好像只有奶头算肥庾的。还有几亩地要她侍弄,每年播种的时候哈赛都在,不用求人,收的时候就得请娘家的两个弟弟来帮帮忙。拔是不成问题的。哈赛媳妇觉得自己虽然带着三个锤头大的娃娃,虽然还要操心一圈羊,但一年让她拔十亩麦子是没任何问题的。她喜欢拔麦子,不喜欢做针线。她就是不会摞麦垛,也不是不会摞,而是摞不好,雨水容易进去,也不经刮风。虽说是自己的亲弟弟,哈赛媳妇也得看脸势赔笑脸。有时候不快起来,也会埋怨哈赛出去躲心闲了。但煤窑也不好下。哈赛说在炭井下待一天,出来的时候,就像从老坟里爬出来的鬼,谁看谁也不像个人。但是每年回来的那段时间,哈赛还是多少有些气派的,有些男人窝在家里挣不来钱不说,还好跟婆姨生是非闹别扭,哈赛比这些男人强多了,就不能拿哈赛和这些人比。哈赛不在家的时候,哈赛媳妇多少跟村里借过一些账债的,这时候就可以由哈赛一一去还,哈赛媳妇只需说出名姓就行了。在村子里,及时还钱会被高看一眼的,不但是账债问题,也还是人品问题。这方面哈赛两口子的声誉都不错。哈赛也还可以借钱给人,借多没有,帮个忙解个急的钱,哈赛还是有的,也乐意出借,这也不仅仅是个借钱的问题,有本事借钱给人,也是很让人舒坦的事情。年年哈赛上新疆时,也都会给婆姨留一些钱供她花销支配。老实说,村子里,有权力支配一百元钱以上的女人是没几个的,何况哈赛媳妇可以支配的钱还远不止这些。事情要翻来覆去地想,这样一想,哈赛媳妇就觉得自己想通活了,对哈赛的远行打工,不但没有抱怨,反而是觉得乐意和欣慰。对于自己的下苦,也就视同本分,略无抱怨了。而且说起来真是矫情了,拔麦子带娃娃喂羊等等,这算什么苦,是个人都这么干着的。

因此哈赛媳妇虽然干着家里的转磨磨活计,不得消停,心境还是不错的。她除了瞌睡多一些的毛病外,发脾气的时候是很少的。哈赛大致一月来一次电话,家里是有电话的。现在装一个电话也花不了多少钱,出门在外的人家里是该有个电话的。钱要花得值才是。哈赛让她不要往新疆打电话,不好打,说不定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井里呢。约好电话只是由哈赛打来,她在这边负责接听就是了,因此说是安着个电话,电话费却是很低的,几乎只是个十块钱的座机费而已。有一次话费竟是十六块多,让哈赛媳妇大吃一惊,想是哪个娃娃手闲着拨了什么号,她生起气来,吓得几个娃娃不轻。哈赛两口子在电话上也说不了多少话。她是想说的,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而且觉得电话那端的男人好像是洋气了起来,使她有些莫名的紧张,有些急不择言,有些说东忘西,有些不知道在此时此刻说什么才是,哈赛的话是不多的,而且每次都是那些话。两口子之间不该这样子说话的,都叫电话害了。电话上是说不成话的。每次和哈赛通完电话,哈赛媳妇都会在电话边呆坐上一大段时间,心里不痛快,不是个滋味,好像没完成一个任务,好像错失了一个机会。把这也是两口子之间说话呢。她会这样有些沮丧和失落地想。家里没个电话是万万不可的,然而有个电话又起了些什么好的作用呢?它就像个哑巴,大多数时候不声不响,偶尔说几句,也说得难如人意,倒不如一句不说得好。哈赛媳妇有时候觉得哈赛要在家里,在自己身边,那就是自己的个男人,一旦他出门在外,跑得那么远,又久不闻音信,她的心里就恍惚起来,不觉得他完全是她的男人了。那么他是她的什么?她又是他的什么?好像是不大说得清了。一切都像做梦似的。凭良心吧。不敢多想。要往简单里想。没有那么复杂。所以两口子过日子,一方面要翻来覆去地想,一方面又不能想得太细,要想简单一些。总之是要往成事的方面想。世上的事人是左右不了的。她想到她和哈赛结婚成两口子,想起两个人在一起过掉的那些日子,想起三个毛头娃娃,前两个是女子,末一个是儿子,一切都像梦似的。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无事生非,哈赛他只要把钱拿回来就是了,钱能拿回家里来,就说明一切了。不是还有三个毛头娃娃么,看到三个在炕上玩闹不停的娃娃,哈赛媳妇就像看到了一个为数不多的事实似的,心里会踏实一些。总之是不要胡思乱想。胡思乱想没好处。心胡想开了让它想去,不要当事。哈赛媳妇在家里忙得团团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哈赛的。她也很少照镜子,偶尔照一眼,会觉得陌生,好像认不出自己了。结婚的时候,和哈赛照过一张相的。三个娃娃生下来,一对比,镜子里的人和相片上的人已不像是一个人了,勉强看得出像两个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没经意就活了这么久,而且活成了这个样子。哈赛媳妇对自己眼下的境况谈不到满意不满意。认真想,觉得满意还是要多一些。

哈赛媳妇接到一个电话,刚开始觉得是一个坏事情,惊出她一身冷汗来,后来却又觉得这是个好事情,心里感念得很。

电话不是哈赛打来的,是一个老乡打来的,哈赛媳妇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自己说他和哈赛是老乡,是朋友,长话短说,煤窑瓦斯爆炸,塌方了,当然是死了一些人,哈赛命大,命保住了,只是伤了眼睛,在医院里治。她紧张得抖起来,问要紧么?答说在治。又说说来是个坏事,其实也是个好事,可以捞一笔钱。那个人在电话中竟好像有些妒忌地说,你们要发财了啊。那一刻说真的,哈赛媳妇半点也没有想到发财不发财的事,或者说,发财的话题并不让她感兴趣。她只是一连声地问,她自己能做个啥呢?需要上新疆来么?她最远到过县城,竟说出这样的大话来,而且并不觉得难为情。那人说,你先知道一下这个事情,等大哥好一些了,他给你再说,总归这是个好事情。

这是个好事情么?这是个什么样的好事情呢?打过电话后,哈赛媳妇一直回味着那人的话,觉得他的口气是轻松的,甚或是有一些不自然的,多少有一些妒忌的意思在里面的。那么看来他不在这次塌方的事故中了。由于他的轻松口气,使哈赛媳妇悬着的心也放下来,想着大概哈赛伤得并不重,说是伤了眼睛,一定伤得不重,不然他的朋友不会有那样轻松的口气的。这便好。至于因此捞钱的事,哈赛媳妇真的没有想多少。下苦人,能给他多少钱呢?平安就是了。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出去了,中心话题是两个方面:一是煤窑塌方了,一是哈赛这一次要发财了。死一个人赔偿二十万,哈赛伤了眼睛,最少也能弄个五六万吧。五六万也是一大笔啊。拿在手里,蘸着唾沫数,也能数老半天的。说不要看哈赛的眼睛伤了,数钱还是不妨碍的,拿手着呢。有人就比较着丢了命好还是仅仅伤一下好,意见不一,有说为二十万舍命是值得的,有说还是把命保住,伤一下的好,如此既可以获得赔偿费,等伤好了,还可以继续挣钱。这样的话题是无法说得一致的。有人就表示要是有人拿二十万买自己的一条命,可以给他拿去,换回二十万就行了。单怕命舍了,钱又拿不到,这就赔本了。一些没有说话资格的人还被人揶揄着,被人用手指指定着说,就像某某,要是运气好,碰上这样的事情,那就不但不赔本,还可以说赚了,赚大了。又讨论伤重了好还是伤轻了好,这也是无法说得一致的。一个事情总是会有着不同看法,总是因人而异的。有人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也打算去矿上了,一个瓦斯爆炸,就可能二十万到手;不要说二十万,十五万也是可以的。有人当场就批驳了他,让他脑袋瓜清醒一点,瓦斯是爆炸呢,然而并不是你想叫它爆炸它就给你爆炸。话题有些古怪,让人不清楚人们到底在主张认同什么。总之乱纷纷的一些声音,使村子里热闹了起来。哈赛媳妇简直有些吃惊,事情竟然传开得这样快,究竟是谁说出去的呢?是她自己说出去的么?她即使说给几个亲近的人,也不会说成这个样子。

见到她的人神情都有些特别,好像不知道安慰她还是祝贺她才好。邻家的媳妇,和她同一日过门,算她的一个好朋友吧,带些教唆的样子对她说,等男人回来,就让男人给她买金手箍,结婚的时节没钱买,骗着把婚结了,现在有钱了,那就把该补的补上。说得她心里活动开了。还有人给她出主意,让她及时给哈赛打电话,让他多个心眼,活泛一些,不要死等着人家处理,也要自己提条件呢。世上的事情,不要光学会往后退,还要学着往前头逼呢,你不逼人家人家反过来逼你呢。许多的声音搞得哈赛媳妇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按谁的话去办才是。这时候哈赛媳妇忽然觉得自己是没什么主意的。她觉得买金手箍的话让她动心。但是先不要想那么多吧,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最终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看了看自己的几根手指,好像没有哪个手指适合戴金手箍了。不戴都行,压在箱子里心里也踏实。她亮出几根手指给邻家的媳妇看时,她就给她出了这样的主意。是啊,箱子里应该有个值钱货的。她受不住怂恿,想打电话给哈赛,才发现即使想打也无法打的,她虽然接过哈赛那么多电话,然而她并不知道哈赛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这几乎使人们不相信,让她也因此觉得有些难堪。有些事情私密着还不觉得什么,一旦公开,却使人觉得汗颜和难堪。她是有些恼怒的。于是盼着哈赛来电话。她只知道哈赛在新疆下煤窑,却不清楚这煤窑究竟在新疆的什么地方,邻家媳妇你呀你呀的批评了她,说她这样,实在是有些太大意了。哈赛媳妇有话愿意和邻家媳妇说,她有些气短地对她说,我黑里明里的担心,不知道他的眼睛成啥样子了,人就靠下一双眼睛啊,没眼睛你说人咋活呢?邻家媳妇说,有人把命都丢了,你就知足吧,还眼睛。眼睛坏了,鼻子耳朵还在呢嘛。哈赛媳妇说,他要是好,早给我打电话了,我怕他伤得不轻呢。又说,我要是你这个性格,早就上新疆了,就不用这样窝在家里瞎担心了。邻家媳妇说,你的娃咋办?哈赛媳妇说,麻烦你先给我看着。邻家媳妇说,那好,我给你看着,你上新疆找你男人去。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哈赛媳妇知道她在笑自己不敢去,就说,我前脚刚走,他后脚来电话咋办。邻家媳妇点头认同。这认同给了哈赛媳妇很大的安慰。邻家媳妇太聪明了,使她有时觉得不安。

哈赛终于来了电话。电话是晚饭时节来的。哈赛有些神秘地问她身边还有人没人,她说就自己的几个娃娃,于是哈赛就好像放心地说起来。哈赛说长话短说,接着他就先报了平安,说自己的一个眼睛没有了。这话吓了女人一跳,她哭起来,哈赛在那边让她不要哭,哭得他说不成话,他有些幽默地给她说,对不起,只卖了一个眼睛,另一个眼睛还好着呢,要是另一个眼睛也报销了,就能多赢一些钱,要是我整个报销了,就能给你弄二十万。说来你运气还是不好啊。听来哈赛的口气很轻松,甚至是有些得意,看来他心境不错。你一个眼睛啥都看不到了吗?女人想问得更清楚些,哈赛那样的口气,使她觉得哈赛只是在骗她,实际他的眼睛好好的。但是哈赛说,眼珠子都没有了,还拿啥看,矿上出钱,要给他换个狗眼睛,他等着狗眼睛换上就会回来。女人又忍不住哭起来,她心里乱麻麻的,男人轻松的口气也使她觉得痛楚又难过。男人好像被她的哭声所动,压低声音让她猜,他得了多少赔偿。老实说,她不愿猜这个。这真的不是她很感兴趣的话题。她觉得像先前那样,有一点钱花着她就很知足了。她觉得钱多了她也不会花。但是哈赛在那边很想听听她猜测的答案,催促着,而且好像他硬愿浪费电话费,也不会主动说出结果来。女人就说了个五万的数字,补充说村里人都这么猜着呢。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儿,就听哈赛道谜底一般说,我说给你了,你先不要给人说。她听着。哈赛又叮嘱说,听下了么,不要给人说。她说我不说。哈赛这才有些舍不得的说出了一个数字,是十四万整。女人并没有为这个数字所动。她心里竟是平静的。如果听到是五万,那么一定,她也会是这样的心境。哈赛问她听清了么?她说听清了。多少?答说十四万。电话那端没声音,听得出女人的反应使哈赛意外,并且有失落感。他说十四万不少了,就一个眼睛,原本他们只给九万,你知道到这一步费了多少口舌么,不是我们团结,根本弄不上这么多。稍倾,哈赛好像借这个工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禁不住似的用更低的声音说,好像两端都有窃听者似的。哈赛压低着声音说出的话是,钱他也拿到手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十四万整。女人忽然又哭起来,连她也说不清自己哭什么。哈赛对女人的反应不满意。他好像在那边换了一副面孔,声音也大起来,教训似的说,这个买卖划算着呢,一个眼睛没了,还有一个呢,看啥是没问题的。多一个眼睛能起多大的作用呢。他还开玩笑说,女人要是疼她,那么把她的眼睛给他借上一个。总之丢了一个眼睛之后,哈赛好像是喜欢开玩笑了,看得出他的心情真是不错。但是女人的反应显然使他不满意。他郑重地给女人安排了两件事,一是让女人先找人借上点钱,尽快拉上些水泥、砂子和砖,他一回来就盖房子。房圈圈子早就圈好了,没钱盖,看着实在不好看,现在赶紧盖几间房子,这是一;二一个也是找人借上点钱,把街门收拾一下,街门那么个样子,一直是他的个心病。这两个事情虽说都属急务,但也有个主次之分,先收拾街门吧,能同时干最好,反正也不互相冲突。末了哈赛很有底气地对女人说,你放心去借钱,现在咱们的钱好借着呢,只要张口,没有借不来的。

虽然刚开始打电话哈赛就声明要长话短说,但这是他们夫妻之间最长的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哈赛媳妇觉得自己的腿都站麻了。哈赛媳妇揉搓了老半天腿,就坐在一边看那电话,好像它随时都会再响起来似的。娃们早睡了,说着梦话。哈赛媳妇偏头看见屋墙上挂着哈赛的一件衣服,好像肩膀那里已落了一些灰尘。她想着男人。装一个狗眼睛回来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想不清楚。她不想给他说买金手箍的话了,一个人的时候脑子是清醒的,给人一说就容易糊涂,好像啥话都对着呢。其实有些话是不对的。脑子一时好像很清醒。那么就趁这个时候拿主意,不要说出买金手箍一类的话来。这个决定使她踏实了许多。该睡觉了,明天早上就去寻人借钱,哈赛叮嘱的两桩事情要给办到。

写于2011年3月三岔河

刊于《人民文学》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