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是诗歌创作的一种艺术表现手法或修辞手段。它是用感觉的相互作用来表现作家感受生活的一种形式。其表现形式是将各种不同的感觉相互代替、彼此打通。在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中,使两个感官互通,打破了眼、耳、鼻、舌、身各个官能领域的界限。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体似乎会有体质。比如,看到红色,引起暖的感觉,看见蓝色,引起冷的感觉等等,这就是视觉与肤觉的通感。将这种种不同形式的通感写进诗中,能造成一种特殊的美学效果。文学创作和欣赏过程中的通感多种多样,它极大地丰富了诗歌的描写手段和艺术表现力。通感主要可分为以下三种形式。
感觉通感
由不同感觉的相互转化、交通引起的通感即称为感觉通感。这是诗歌描写中最普通的一种通感。
如,由听觉转触觉的。李商隐《拟意》中“珠串咽歌喉”,是说歌声仿佛具有珠子的形状,圆润光滑,这是将歌声转换成珠串之润滑。林东美《西湖亭》:“避人幽鸟声如剪”,写那些躲避人的幽处之鸟,其鸣叫如剪刀一样快利,很有情韵。
如由视觉转触觉的。杜牧《秋夕》:“天阶夜色凉如水”,写夜深人静,月光洒在宫门前的石阶上,给人一种清凉如水的寒意。夜色本应以明、暗区分,现转换成触觉,是凉如水。刘驾《秋夕》:“灯光冷于水”同上句用法一样。李贺《蝴蝶飞》:“杨花扑帐春云热”,云本无感觉,今言云热,是说云有了触觉。其他,唐庾《书斋即事》:“松风意思凉”,杨万里《过单竹洋径》:“无风生翠寒”,曹松《商山夜闻泉》:“万木冷空山”等等,都是将作者亲眼目睹的事物,描写成带有冷暖感觉的东西,让读者去品味。
再如触觉的转为听觉的。叶绍翁《夜书所见》:“萧萧梧叶送寒声”,是写秋风吹动梧桐叶沙沙作响,给人送来了寒意。梧叶送寒声中的“寒”本无声响,这里通用。
触觉变为嗅觉的。林升《题临安邸》中:“暖风熏得游人醉”,写的是暖洋洋的湖风,把游人吹得好像喝醉了酒,以表示诗人对醉生梦死的统治者所怀的不满情绪。“暖风熏”实际上是“暖风吹”,是将触觉暖风和嗅觉的“熏”勾通了,使原诗有了讽刺意味。
还有嗅觉变为触觉的。唐庾诗《栖禅暮归书所见二首》其二的“春着湖烟腻”,原句意思是,春天的傍晚,湖上笼罩着带有浓重湿意的烟雾。“烟腻”,烟是可嗅之物,腻是感觉的,诗人在诗中将二者融通。
再有听觉转换成嗅觉的例子。陆机《拟西北有高楼》:“哀响馥若兰”,形容抚琴佳人纤纤细手,弹出的音调哀响犹如兰之馥郁芬芳。诗中将听觉的“响”与嗅觉的“馥”相通用,使人产生奇想。
听觉变为视觉的诗例也很多。如唐庾《书斋即事》:“竹色笑语绿”,李世熊《剑浦陆发次林守一》:“枫霁烟醒鸟话红”,“月凉梦破鸡声白”等等。在这些诗中,声音是有颜色的,“笑语”是“绿”色的,“鸟话”是“红”色的,“鸡声”是“白”色的,这种通用意在新颖。
另外,还有一些描写通感的词句都直接采用了日常生活里表达这种经验的习惯语言。贾岛《客思》:“促织声尖尖似针”;陆游《初冬》:“梅花未动意先香”;程千帆《说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满船清梦压星河”等,其中“尖似针”、“意先香”、“压星河”等都是生活中的习惯用语,是诗人对事物突破了一般经验的感受,在深细地体会品味之后,推敲出新奇的词句。
表象通感
表象通感指相同表象之间的相互转化,这种通感在诗歌描写中不够普遍。比如白居易的《琵琶行》中世人传诵的一节描写:“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诗人只是将各种事物发出的声息——雨声、私语声、珠落玉盘声、鸟声、泉声——来比拟“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并非说琵琶大、小弦声“令人心想”这种或那种事物的“形状”。这里出现的全是听觉,是听觉联系听觉,是听觉形象之间的通感,并未把听觉和其他感觉相沟通。韦应物的《五弦行》:“古刀幽磬初相触,千珠贯断落寒玉”,用刀磬相触,千珠贯断等声音来比喻乐声,也是从听觉联系到听觉。李贺描写音乐的杰作《李凭箜篌引》中著名的诗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形容美妙的弦声像昆山碎玉的声音那样清脆,又像凤凰的叫声那样嘹亮;像荷花哭出的露珠那样圆润,又像香兰竟放笑逐颜开那样轻松。这也是以声音比喻琴声,又是从听觉到嗅觉的传递与转化。
韩愈的《听颖师弹琴》也是描写音乐之美的名诗。诗中用一连串的比喻描绘音乐的形象:“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战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诗人写道,初听琴声,如闻少男少女的情话,卿卿我我。划然一声骤断,琴声顿起轩昂,犹如战士进行曲。一会儿又变作在辽阔天地的流云飞絮随风飘扬。接着琴声又如百鸟争鸣,只突现出孤凤独鸣的声音。最后琴声如攀登高峰般步履维艰,失势时一落千丈,戛然而止。这八句全是以各种声响比喻琴声的抑扬顿挫,是听觉与听觉之间的通感。李颀《听董大弹胡笳弄兼寄语房给事》诗云:“幽音变调忽飘洒,长风吹林雨堕瓦。”也是描写胡笳之音飘忽不定,如长风吹林,暴雨敲瓦,这也是以声喻声,皆在听觉范畴之内。
这些描写音乐声音之美的诗句千百年来为世人所传诵,重要的原因之一即是语言的优美,以至达到了“绘声绘色”的程度。不仅“色”是可以绘的,“声”也同样可以被描写,这是离不开表象通感这种诗歌表现手法的。
双重通感
双重通感指的是在第一次通感之后,再追加一次通感,使人达到双重艺术感受。这类通感在诗词中鲜为人见,为了说明起见,略举一二。
宋祁词《玉楼春》中有“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两句,写的是春天的景色。远望绿杨笼烟,晓寒料峭,近看红杏竞放,春意盎然。诗人运用的第一次通感是从“绿杨烟外”看到了“晓寒”,从“红杏枝头”看到了“春意”。第二通感,是从“晓寒”感觉到“轻”,从“春意”感觉到“闹”。
李世熊《寒支初集》卷一《剑浦陆发次林守一》中名句:“月凉梦破鸡声白,枫霁烟醒鸟话红。”这是写拂晓月白星稀,雄鸡啼,枫树周围鸟语声声。作者也运用了通感手法,第一次通感是写“月凉”、“枫霁”,第二次通感写“鸣声”——“白”,“鸟话”——“红”,颇有新意。
通感这种艺术表现手法越来越受到作者和读者的重视和注目。诗人可以把不易把握的事物属性鲜明地表达出来,并可以创造出许多独出心裁的新奇的艺术形象。鉴赏者可以得到许多启迪和思维的联想,可以得到别具一格的美学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