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光武大帝刘秀(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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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赤帝下凡(7)

刘良也同意请樊宏。于是刘縯先派人好生招待刘德安,不让他起疑。亲自乘快马夤夜奔湖阳请舅父樊宏。

湖阳距春陵不过一百多里地,第二天中午刘縯便同樊宏一道返回。四十多岁的樊宏风尘仆仆,见了姐姐和刘良,施礼已毕,便道:

“縯儿起事万万不可。安众侯此举乃为一己之私,非为天下人也。刘崇编造谣言,说王莽鸠杀平帝,更不可信。王莽并非鲁莽之辈,精于算计权术,鸠杀皇帝,岂不是引火烧身。他既然可把持朝政,怎么会在乎一个有名无实的小皇帝的存在呢!”

刘縯忍耐不住。他一到湘阳就把事情的原原本本告诉了舅父,急切想听听舅父的看法,可是樊宏只是笑而不答。这时候却说出一番他最不爱听的话,如何不急?便气恼地说道:

“舅父说话,全是凭空猜测,有什么根据?”

“根据自然会有。”樊宏温和地一笑道,“南阳李守如今在长安为王莽宗卿师,朝廷上的事,不会不知道。李守回乡省亲,与愚舅私下说,皇帝有肝厥之疾,无医可治,遇冬季寒冷愈加严重。皇帝正是死于肝厥之疾。”

肝厥之疾就是现在所说的“羊羔风”,即癫痫。当时称为“妖病。”事关皇室脸面,当然不能把皇帝得这种病的消息公布于天下。

樊娴都眉头不展,自语道:

“李守,这人名字好耳熟?”

“姐姐真是健忘。李守就是当年来找縯儿寻仇的李通、李轶之父。此人精于谶讳之学,因而被举为安汉公宗卿师。”

刘縯一听,面露义愤之色道:

“李守甘心做王莽走狗,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樊宏面露不悦之色道:

“你们是刘汉宗室,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你们总以为这江山社稷非你们刘姓莫属,岂知天下并不如你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穷苦百姓更不会这样想。只要能让他们种田吃饭,他们就会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如果衣食无着,生存无路,不管这天下姓刘还是姓王,他们都会起而造反。”

刘良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他们在皇族中是最卑微的一支,但虚荣心作祟,总觉得还高人一等。樊宏这话他当然不爱听,于是不亢不卑地反问道:

“依您之意。天下再没有道义可言。”

“道义自然会有的。”樊宏异常肯定地说,“如果王莽篡汉,老百姓自然也会谴责,但仅此而已。除非王莽施暴政,苛酷天下,老百姓没有了活路,才会造反。如果王莽略施仁政,使老百姓安居乐业,谁还会拎着脑袋去反莽扶汉,匡复道义呢?”

樊宏的一番话,朴实入理,句句掷地有声。刘良、刘縯叔侄也觉得有道理,但作为刘汉后人,心里实在难以接受。樊娴都觉得弟弟的话颇有见地,于是鼓励道:

“兄弟,说下去。也让他们听听百家之言。”

樊宏得到姐姐的首肯,再无顾忌,他接过绮儿献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说道:

“王氏显贵,始于成帝,王莽姑母王政君被尊为皇太后。王太后假成帝之名,一日之内敕封王氏五人为侯,世称王侯。可是这帮王氏子弟广搜珍宝,遍置姬妾、玩乐新奇,互相媲美。受到朝野臣民的猛烈抨击。王莽在王氏家族中因出身卑微,并不显贵,可是他攻于心计长于智谋。当王氏子弟一个个争相奢靡,食鲜美,坐香车,策肥马之时,独王莽反其道而行之。他穿着布衣,如同贫寒的士子一样,求学受经好问不倦,俨然一个仁义礼智信的贤良才子,以此博取朝野赞言。伯父王凤为大司马,病危之时,他衣不解带,发不梳理,日夜侍候在床前。王凤弥留之际,向太后力荐王莽可堪大用。被廷臣、士子的抨击搞得焦头烂额的王太后正巴不得有一个贤良之才的王氏子弟来堵塞朝野非议。王莽从此显贵。”

“也许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王莽封侯之后,依旧夹着尾巴做人。他越发谦谨折节下交,所得俸禄,尽数分给幕僚宾客,府无余财,名声鹤起。王太后愈加倚重于他,先封他为大司马、领尚书事,次封安汉公。及至平帝病逝,孺子刘婴立为太子。竞准其堂而皇之穿衮衣,戴冕旒,南面居摄,称摄皇帝。”

樊娴都、刘良、刘縯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三人平日虽然关心时事,但都是道听途说的居多。王莽如何发迹,更是知之不详。刘縯愤然道:

“王莽老贼以外戚辅政,竟敢穿衮衣,戴冕旒,乱纲常大义,神人共愤,天下共诛之。”

樊宏看着外甥一腔义愤,只是摇头轻笑,道:

“王莽饱读诗书,熟知纲常伦理,岂肯轻易被人扣上悖乱纲常之罪名。古有周公辅政幼少成王之佳话。王莽以周公自居,辅佐幼主,则名正而言顺。况且,王莽执政以来,被外戚、官宦搅得一团糟的朝廷,为之焕然一新,他因此赢得一片喝采声。朝野内外拥戴者甚众。既便是刘氏宗族,因王莽为他们复侯爵、重封地、增奉禄,拥戴者也不少。刘崇为一己之私举旗反莽。必不能得到宗族的响应,败势已定。”

刘縯年少气盛,还是不服气,反问道:

“这么说,王莽篡汉,无人能推倒他了?”

“如果王莽继续施善政,顺人心,恐怕很难推倒他。可是,俗话说月盈则亏。王莽步步成功,易生骄横之心。如今他仿效周公辅政竞以摄皇帝自居,已有悖乱纲常之举。如果继续做真皇帝的美梦,一旦失政,必遭天下人唾骂。甥儿到那时若起兵反莽,必然应者如云,大业可成。”

樊宏不是刘汉皇族,看问题不偏不倚,分析得颇为精辟。樊娴都非常赞同。刘縯也感到自己太主观了,反莽决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刘良听了半天,终于明白樊宏之意道:

“樊兄之意是说,绩儿现在起事反莽,时机尚未成熟。还需耐心等待,相机而动。”

樊宏点点头。笑道:

“我不是王莽说客,说了大半天,就是这个意思。绩儿,你看呢?”

刘縯此时对舅父佩服得五体投地,完全改变了原来的态度,惭愧地道:

“听舅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甥儿太无知。”

樊宏哈哈一笑道: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甥儿,武艺再高也只是一介武夫。要成大器,必得文韬武略兼备。如今,你武功已致化境。依舅父之见,春陵小河浅水,容不下你这条蛟龙。不如去京都游学,长长学识,历练世事。对以后成就大事必有大用。”

樊娴都、刘良一听,都很赞同。刘縯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当然也愿意。可是却犹豫着道:

“母亲身体欠佳,弟弟妹妹年少不懂事,我若离家,家中怎么办?”

樊娴都脸上含笑,嗔怪道:

“好儿子,你在家又怎样,天天只知道练武,想你的大事业,何曾过问家庭产业经营如何?”

刘良也劝道:

“大行不拘细节。缜儿,你就放心去吧。家里还有叔父在呢。”

刘縯终于点头同意,却说道:

“眼下如何打发安众侯使者?”

“这还不容易,”刘良轻松地一笑道:“你就推辞说母亲不允,族人不应。保证不向朝廷告密,安众侯尽可自己起事。”

刘縯依计而行,当即命人备办酒宴,樊娴都、樊宏、刘良、刘縯四人作陪,盛情款待安众侯使者。席间,由樊夫人亲口说出无心参与反莽之意,但保证不会向朝廷告密。刘德安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的努力变成一场空,心里很是恼怒。但见刘家众口一辞,无有转变的余地。再多说也无用,只得丢下手中酒杯,悻悻而去。

打发走安众侯使者,刘缤便准备去长安游学,消息传出,刘嘉、刘仲也要一同去。樊夫人一寻思,都去也好,在外面兄弟间也有个照应。派谁伺候他们三个呢?樊夫人犯难了。最佳人选当然是刘宽,可是,府中上下,全靠刘宽支应着。刘家离不开他。

正在这时,听到消息的刘谡直奔樊夫人房中,毛遂自荐道:

“伯母,就让侄儿一路伺候三位哥哥吧!”

樊娴都一阵心酸,她明白这个可怜的孤儿是想借这个机会去京都游学。她一把拉起刘谡满口应承道:

“谡儿,伯母答应你,你就跟着三位哥哥一道去长安求学,所花费用都由我家承担。愿你以后能有出息,为祖上争光。”

刘谡感动得热泪盈眶,连着给伯母磕了三个响头。脆生生地答道:

“请伯母放心,侄儿一定不负厚望,学着真本领回来见您。”

计议已定,刘縯、刘嘉、刘仲、刘谡弟兄四人打点行装,多带金银。樊宏这几天也在府中,千叮咛,万嘱咐,遇事要三思,不可莽撞。樊夫人、刘良更是语重心长,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刘縯四人谨记在心。

眼见就到动身的这一天,刘縯突然发现少了三弟刘秀的身影。这几天,府中上下为他们团团转,宾客亲友也是你来我往前来饯行。刘縯自己也忙得脚不着地,哪里顾及三弟刘秀,但毕竟刘秀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临到动身这一天,还是要见见他。

“三弟!你们谁看见三弟没有?”刘縯有些焦急,左顾右盼地问道。

“大哥,我……我知道三弟在哪儿。”大小姐刘黄一脸慌张,急忙答道。

刘縯一看大妹的惊慌之色,一下子明白刘秀干什么去了。顿时,心生怒火。但今天是为他们四人送行的日子,千万不能发火。否则,心疼三弟的母亲、叔父、大妹都会不高兴的。

刘黄一见大哥面露怒容,低头不语,急忙讨好地说:

“大哥,你别急。小妹去把三弟叫来。”

不料刘縯脸上怒容顿失,只是平静地说道:

“你就说大哥临行前想见他一面。”

“哎,”

刘黄答应着,转身出去,直奔白水河边,过了木桥,就见刘秀正在田里除草。刘黄二话没说,拉起小弟就走,一口气把刘秀拉到刘縯面前。

此时,刘府上下及宾客亲友为刘縯送行都来了。樊娴都知道大儿子又要因小儿子近稼穑而发火,想要上前规劝,却被弟弟樊宏劝阻住。刘秀木然站在大哥面前,搓着沾满泥土的双手,他知道,大哥又要因自己近稼穑大光其火。若在平日,凭自己的伶牙俐齿肯定不会轻易服他。但今天不行,这么多人来为他送行,总得给大哥留点面子。因此,他把眼皮一耷拉专等刘縯训话。

不料,刘縯却异常温和地说道:

“三弟,大哥今天要出外求学去了。大哥要学真本领,光会武艺不行。成大事者,文韬武略兼备。说到文韬,大哥自愧不如你,所以才要外出求学。”

刘秀很少听到他说话这么温和,一时激动不已,抓住刘縯的手道:

“大哥,我跟你们一道去,行吗?”

刘縯总算听到一句他最高兴盼活,脸上有了笑容,道:

“三弟,你愿意上进,大哥很高兴。可是你还小,等大哥游学回来,你再去,行吗?”

“行!大哥。”

刘秀爽快地答应道。大哥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今天这顿训斥肯定逃掉了。正当他暗自得意的时候,忽听刘縯叫道:

“三弟,把你用的农具全拿过来。”

刘秀愣住了,大哥要农具做什么?难道他也要干农活。

“快呀!全给我拿过来。”刘縯再一次催促道。

刘秀望着他阴沉的脸,不敢怠慢,慌忙跑到府里拐角处,把那些耒耜等工具全抱了出来,放在大哥面前。刘縯看着地上的农具,眉角跳动了一下,伏身拿起一把耒,手上稍一用力,那把末“啪”地一声,拦腰被折断。然后,如法炮制,将那堆农具当着刘秀的面一件件地毁掉。

刘秀亲眼看见这些心爱的工具被一件一件地毁掉,他难过极了,委屈地掉下了眼泪。他喜欢种田,喜欢春种秋收,如同他喜爱读书一样。

刘縯看着他,也有些不忍,但还是用温和的口气说道:

“三弟,你就要长大了,大哥不可能天天叮嘱你。可是,不管什么时候你切记住,要成大事,有出息,切不可近稼穑。”

也许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该给大哥一个面子。这一次,刘秀什么也没说,郑重地点点头。

交待完毕,刘縯四人与送别的亲人一一道别,然后,洒泪而别。儿子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樊娴都顿觉心里空荡荡的。

刘縯弟兄四人走后没几天,安众侯刘崇起兵反莽,进攻宛城。可是正如樊宏所料,响应者廖廖。刘崇的远房叔伯刘竦还跑到长安,向朝廷自首。结果,刘崇没攻进宛城就失败了。王莽得意忘形,感到那尊贵的天子宝座离自己更近了。

秋天,本是收获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田间地头早已飘荡着醉人的谷香。但是,今年的天气不作美,临谷子收割时,遇上了连阴雨。白水河两岸的庄稼地里,不是稻谷零落,就是杂草丛生,一派荒芜的景象。当然也不尽然,刘秀的那块田就是例外。谷穗饱满,金浪翻滚,似乎故意向路人炫耀主人的耕作本领。

田野里大小姐刘黄亲自挥耒收割成熟的稻谷。她已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但却没有半点富家小姐的娇柔之美,浑身上下洋溢着庄户姑娘特有的健美之气。随着她手中镰刀的挥动,成片的金浪被割倒,整齐地摆放在田埂上,在她身旁,挥镰刀收割的还有刘秀和刘宽。十六岁的刘秀已长成翩翩少年。他收割的速度没有大姐快,但分外谨慎,生怕撒落一粒谷子。是啊,这些成熟的谷子是他亲手耕种出来的,粒粒皆辛苦,他怎么舍得浪费一粒呢。

刘黄望着穗穗饱满的稻谷,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三弟,方园百里,只有你方称得上种田能手。”

“那是自然,”刘秀毫无谦虚之意,边干活边得意地说,“姐,一分耕耘,一份收获,皇天怎么会忍心辜负我呢!”

刘黄笑了,用镰刀一指两边的田地,道:

“庄户人家,哪个不是辛勤耕种?为什么别家的稻谷收成不好?”

刘秀没有答话,不知是一心收割,还是在想别的事情,半天才开口道:

“姐,今年收成不好。谷子一定很贵。咱们把谷子打下来,拉到新野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刘秀旁边的刘宽也赞同道:

“三公子说得对。反正府里谷子够吃两年的。不如卖掉新谷子,也好补贴用度。”

刘縯弟兄四人外出游学,家中刘黄代替母亲掌管家事。她略一思忖,便答应道:

“三弟,姐就依你。打下谷子,由你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