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自信地点点头:“能,能!就是闭上眼睛我也能到略阳,只是你们要能经得住山崖密林间穿行的苦。”
“老人家,只要你能受住这苦,我们再苦再累也是应该的,只是连累了您老让我心里不安呐。”
马援也插嘴问道:“老人家,刚才见你提及攻打略阳的事十分伤心,莫非那里有你什么悲伤的事发生过?”
老人难过地点点头:“实不相瞒,我的全家就为这条山中密道而死呀。”
马援歉意地说:“老人家,没想到触及了你的伤心事,我向您老陪罪了。”
马援说着,深深一揖。老人连忙摆摆手:“只要能打下略阳,杀死守将金梁,我死也可以瞑目啦。”老人这才讲起他家的伤心事来。
原来,张郎中早年在略阳行医,时常到略阳正南这一带的山中采药,久而久之发现了有一条常人罕至的小路,可以自由出入略阳,这条小路也许就是古人采药留下的。因为他外出采药一去多日,回来时常常赶在天晚,城门早已关闭,他便不能回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略阳城东门附近有一个山崖,山崖上有一个洞,顺着洞可以进入城内。对于这个洞,有人说是天然的,也有人说是古人筑城中故意留下的,以防城中发生不测事件时能够逃出城来。但知道这个洞的人极少,张郎中就是这极少人中的一个。
隗嚣为了拥兵自立,把西城、天水、略阳三地作为军事要塞修建,特别是略阳,更是首府西城的门户,隗嚣便派亲信之人金梁来此做守将。
金梁来到略阳后,重新修筑了防御工事,加固加高了城墙,并在略阳外围通往四方的各大小关卡上派重兵把守。金梁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也知道略阳有这么一个秘密出口,并得知张郎中知道出口的位置,他便带人来拘捕张郎中全家。恰逢张郎中外出采药未归,金梁一气之下杀了张郎中全家,并设下圈套诱捕张郎中,对所有知道那个出口的人全部杀掉灭口。
张郎中没有回城就听到全家被杀的消息,他便顺着萧山中的这条小路逃到洐开水河谷外的这个村子,从此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老人讲到这里,早已声泪俱下,来歙安慰说:
“老人家,我们一定要打下略阳活捉金梁,让您老人家亲手报了自己的仇。”
来歙为了不耽搁预定的进军行动,派祭遵率大军驻扎在香须,他和马援一起率三千精锐将士由张郎中带路抄小路偷袭略阳。
三千多人晓行夜宿,餐风饮露,在密林山崖间穿行。衣服磨破了,身体擦伤了,人也一个个累瘦了,所带的干粮也都吃光了,他们便饮泉水,食野果,吃兽肉,艰难摸索了近一个月才赶到略阳外围。当张郎中找到那个洞口时,发现洞口已经被封上,所幸的是封石并不厚,不知是金梁放松了警惕,估计不到有人会从这里杀进城,还是金梁为自己留条后路,以免城中发生不测时自己从中潜逃。总之,来歙等人仅仅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把洞口的大石清除了。
午夜时分,来歙、马援率领三千将士从洞口潜入城中,分头占领各个城门,略阳守军正在睡梦中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就做了刀下鬼。
略阳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金梁尚在酣睡中便被属下喊醒,说略阳失守了,光武帝的大军杀入城中。金梁根本不相信,还把报信人臭骂一顿,他估计是军营中争风吃醋引起的内讧,因为最近发生了几起类似的事件。
起初金梁并未放在心上,待他起来后一听喊叫不对,接连传来消息四个城门失守,并有汉军杀向他的住处,金梁这才惊慌起来,组织手下将士抵抗。兵败如山倒,守军不知有多少汉军杀来,都只顾四散逃命,谁还有心抵抗。金梁自己也弄不清有多少汉军,他估计大势已去,自己也赶紧逃命了,便带着四个亲兵从略阳城那个秘密出口外逃。当他刚爬出洞口,早有几名汉军等候洞外,四名亲兵被立场斩杀,金梁束手就擒。
金梁被带到张郎中面前,张郎中大喝一声:
“金梁,你这个狗贼还认得我吗?”
金梁摇摇头。
张郎中冷冷一笑:“哼,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就是变成灰烬我也认得,我就是当年你追杀的张郎中!”
金梁明白了一切。
张郎中暴喝一声:“血债要用血还!”
张郎中一刀刺了过去,金梁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西州首府西城。
隗嚣对公孙述大骂不止,出使西蜀刚回来的申屠刚垂首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隗嚣似乎骂累了,呷一口茶坐了下来,瞅一眼申屠刚,颇为不满地说:
“你也太没有用了,我派你出使西蜀,并不是让你代我向公孙述称臣的,而是以两国之礼交往,他派兵救援也是互惠互利,唇亡齿寒,没有什么谁保护谁的道理。”
申屠刚看着隗嚣的脸色比刚才平和多了,大着胆子解释说:
“主公,向公孙述称臣只是权宜之计,哄他借来援兵,一旦挫败刘秀大军,主公再与他翻脸,自立为王也不迟。何况公孙述封主公为朔宁王,也不比他的蜀王逊色,对外都是个王呀!”
隗嚣一听这话似乎又来了气:“什么狗屁朔宁王,我与其向他公孙老儿称臣,不如向刘秀称臣了,没有我在此为他挡着道,只怕刘秀的大军早就打到成都了,他如今该向我称臣求援了。哼!公孙老儿就是奸滑,他是看到我孤立无援,故意在这节骨眼上卡我,令我向他臣服,待我打败刘秀——”隗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向申屠刚挥挥手,“你下去吧,称臣就称臣吧,反正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只要他能及时派来援兵就行。”
申屠刚急忙答道:“请主公放心,公孙述的援兵不日就到,我临来时他就令大将李育、田弁点兵待出了,估计近日就到。”
隗嚣见申屠刚说得十分肯定,稍稍宽心一些,无论情况如何,申屠刚总比张玄强,张玄与班彪一同出使河西,不仅没有让窦融起兵反叛,反而促使窦融归顺了刘秀,张玄的命也搭上了。一想起此事,隗嚣就对班彪大骂不止,他把一切罪责都推在班彪身上,特别是听说班彪奉窦融之命到了洛阳并成为刘秀的宠臣,隗嚣更是后悔自己没有杀了班彪,不该纵虎归山。现在,窦融归顺了刘秀,等于在自己背后放上一把利剑,对窦融的实力与军事才华隗嚣自然十分清楚,刘秀与窦融合击他是最可怕的。自从窦融归顺刘秀后,隗嚣一直为此事发愁,必须切断他们两军的汇合才能各个击破敌手,从而在西州站稳脚跟。
隗嚣正在冥思苦想,军师皇甫文匆匆走了进来,颇为惊慌地报告说:
“主公,大事不好,略阳失守,守将金梁被斩。”
隗嚣惊得半晌合不上嘴,好久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消——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从略阳逃出的将士都回来了,是他们亲口所说,听说偷袭略阳的汉军是中郎将来歙和马援。”
隗嚣一听有马援配合偷袭略阳,咬牙切齿地骂道:
“马援,马援,我当初对你不薄,想不到你竟如此待我,我只要抓到他,一定剥他韵皮,抽他的筋。”
这时,隗嚣的次子隗纯也进来了,他上前说道:
“父帅,略阳失守,西城的门户已被打开,汉军便可长驱直入这里,西城危在旦夕,必须不惜代价把它夺回来。”
隗嚣点点头:“对,必须夺回来,我要亲自统帅十万人马去夺略阳,一定要把来歙、马援活捉,我要用马援的尸首点天灯!”
隗纯见父亲盛怒之下要亲自带兵抢夺略阳,忙劝阻说:
“父帅不必着急,派一员大将率兵而去就可以了,您老人家年老体衰,又整日操劳军务,怎能再受鞍马之苦,何况,你走之后,这西城的大小事务——”
皇甫文也附和道:“少主公说得极是,请主公息怒,让高峻领兵去吧。”
“不,我要亲自去夺略阳,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皇甫文见隗嚣语气不容更改,又建议说:
“略阳失守,能否夺回来尚在两可之间,为防止窦融背后偷袭,必须再派人向卢芳求救,令他也出兵与窦融对阵,这样可以钳制窦融,不至于我西州腹背受敌。”
隗纯也建议说:“古人有围魏救赵之说,如今我西州担心窦融从背后偷袭,我等何不想办法从背后偷袭刘秀呢?他之所以全力以付出兵我西州,是因为中原平静无后顾之忧,我等何不派人潜人中原,游说那些刚刚被镇压的反王呢?只要他们再次叛乱。刘秀后院起火,中原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西州,必然撤兵而去。”
皇甫文也认为这是好主意,但西州与中原相距甚远,那些人早已多年不相往来,又能劝说谁冒着诛灭九族的危险出兵造反呢?隗纯提醒说:
“父帅当年与颖川郡太守张步、河东郡太守刘扬关系密切,父帅皆有恩于二人,何不修书一封,派人悄悄送去,劝说二人一同举事,事成之后共享天下。”
隗嚣也觉得儿子的提议有道理,能否奏效也不伤大碍,于是赶写两封帛书派心腹之人化装成商人携重金向东,又派人到卢芳那里去请援兵。安排就绪,隗嚣留儿子隗纯坐守西城,自己亲率十万大军来夺略阳。
来歙、马援早就预料到隗嚣一定会派大军前来抢夺略阳,早已作好了防御准备,但没想到隗嚣会亲自率军来夺略阳,一场生死存亡的争夺战在略阳城外展开了。
隗嚣知道略阳易守难攻。起初,他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略阳城外扎下营寨将略阳围住,命令将士挖山筑埋,积水灌城。由于来歙对隗嚣的计谋有所察觉,及时做好了准备,使隗嚣水淹略阳的计划落空。
隗嚣恼羞成怒,便下令强行攻城。来歙、马援同三千将士同生死共患难,顽强防守,弓箭用尽了,就拆屋断木作为兵器,从山上采来石头作为擂木滚石。尽管隗嚣有十万大军,但由于不占有利地形,军队死伤累累,困顿不堪,略阳城连一个豁口也没有攻开。相反,来歙与马援的军队却斗志高昂,人人抱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等待着救援大军的到来。
来歙、马援攻占略阳的消息传到洛阳,光武帝喜不自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二人夸奖一番。
有人进言说:“略阳被克,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进隗嚣所占据的西州,此时派大军西征和窦融一起东西夹击,隗嚣必败无疑。请皇上再发大军,一鼓作气攻灭隗嚣,可去西州之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皇上三思。”
不待刘秀开口,左将军贾复急忙说道:
“陛下,大司徒之言在理,但当务之急是急令吴汉先派兵救援略阳,然后朝廷再派大军西进夹击。对于略阳的重要性隗嚣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略阳失守隗嚣一定又急又怒,必然不惜一切抢夺略阳,倘若不及时派兵救援,只怕略阳得而复失。”
光武帝点点头:“左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吴汉、冯异带兵多年,长期在外征争,怎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呢?他们也许派兵救援了。”
贾复见光武帝对自己的进言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又解释说:
“就是吴汉派人前去救援,一时恐怕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因为冯异大军与隗嚣的大将行巡正在栒邑一带征战,耿弇也被叛军缠住,惟有祭遵所率一支人马驻扎在番须,但最近接到报告,祭遵重病在身,只能在军营料理一些日常事务,已经不能领兵征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还是先下一道谕旨督促吴汉先派兵救援略阳,然后再发大军西征也不迟,因为大军行动迟缓,而略阳地处西州腹地,道路艰险,只宜轻锐部队行动。”
光武帝一听贾复分析得十分有道理,当即口授圣旨,让尚书令韩歆代笺,督促吴汉火速派兵救援略阳。
刘秀从时下战局似乎看到胜利在望,为了鼓舞士气,督促西征将士一鼓作气攻灭隗嚣,刘秀决定御驾亲征。消息尚未传出,光禄勋郭宪就匆忙入宫劝阻说:
“陛下万万不可轻意率军西征,因为中原各路叛军虽然平定,但人心仍然不稳,许多人是迫于朝廷大军威慑而降,口服心不服。一旦皇上西征,中原腹地有贰心之人就可能造谣生事,从而图谋不轨,再次引起天下纷争。”
光武帝微微一笑:“子横言重了吧,如今中原祥瑞迭出,吏治澄明,百姓安居乐业,盗贼较往年也稀少了,朕不敢妄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呈现一派圣明景象还不为过吧,卿从何处说再次引起天下大乱呢?”
郭宪刚要开口讲话,刘秀又说道:
“相反,朕这次亲征隗嚣,不仅能鼓舞士气,而且也起到震慑西蜀公孙述和陇北卢芳的效用,这是一石三鸟之举,为什么不做呢?”
“可是——”
郭宪还要解释,刘秀抬手制止了他:
“卿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即日起程西征。”
郭宪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也许自己真的多虑了,只好告退。
刘秀静养几日,拜岑彭为大将,盖延、马成为副将,留李通、邓禹监国,自己亲率二十万大军西征隗嚣。
当刘秀所率大军到达略阳时,略阳之战已到了白炽化的程度,双方投入的兵力总共已过三十万人。隗嚣除了所率的原有人马外,又从西城调来五万,再加上西蜀大将李育、田弁带来的八万人马,合在一起约有二十万人,而吴汉与来歙、马援两路人马总共不过十万。众寡悬殊,汉军打得有些吃力,渐渐有些支持不住,略阳危在旦夕。正当这时,河西窦融亲率六万人马与光武帝关东军在高平第一(今宁夏固原)会师,两路大军接到略阳危急的消息后,星夜急驰,直扑略阳。
当增援大军抵达略阳时,汉军内外夹击,略阳形势急转,隗嚣担心腹背受敌退路被切断,急忙下令撤军,退守西城。西蜀李育、田弁见隗嚣撤退,也退守上鄯(今甘肃天水西南),略阳围解。
来歙、马援率领所剩无几的众将士亲自出城迎接刘秀、吴汉、盖延、马成等人。刘秀下马扶起二人,一手拉着一个,握着他们的手说:
“你们率如此少的人马对抗叛军十万贼众,坚守略阳四个月之久,真难为你二位了,寡人一定重奖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