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季节,总要有些什么风景让人惦念,比如春天的原野,秋日的山林,隆冬的飞雪……至于夏天,群蝉聒噪中,走哪儿人都是汗流浃背,也许只有荷塘是值得一看、一品的。
想象一下,百亩的荷塘,满目莲叶田田,花朵硕大无朋,或粉或白,微风吹来,整个荷塘打着线条圆润的褶皱,起起伏伏,绵延不绝,即便艳阳当头,心里也是水样的宁静和清凉。如此,该是怎样悠然的一种景象?
当然,这都只是想象。最起码对王小倩来说,当她握着鼠标,不停翻上翻下看着网上那些照片时,她就是这样想的,不但想了,还吧嗒吧嗒说了。
末了,王小倩说:如果有一知己,最好还是异性,坐在树下喝点小酒,一边赏荷,再聊点风月,那景象……
我和小杜同时大喊:你做梦。
我们俩在弄当月的报表,Excel统计的结果和计算器算出来的怎么也对不上,俩人折腾得满头大汗,她不但不帮忙,还在那里折磨我们的脑神经。
小杜说:小倩姐,你是高手,来帮我们看看呗。
王小倩说:自己的梦自己做,自己的蜡自己坐。你不知道今天周末啊?
我拉小杜一把:杜啊,你省省吧。
小杜是去年新分来的大学生,他哪里知道王小倩身上长了多少刺,可我知道。正常情况下,我是轻易不会去招惹她,否则就是跟仙人掌过招的下场——满把的痛——还是暗痛。
王小倩拧着细腰出去了,我和小杜继续跟那些可恶的数字较劲。
快下班的时候,王小倩又回来了。她一只胳膊轻轻搭在我肩上,腰软软地斜着:还没弄好呢?小杜把头一闪,扭过来:没呢。王小倩出去转一圈,心情似乎大好,她一扒拉小杜:起来,我看看。
王小倩不亏是高手,不一会儿就弄好了,她熟练地找出省厅的邮箱,顺带帮我们发过去了。
小杜把王小倩的水杯子从她桌子上拿过来,不停地说:谢谢,谢谢。我看着王小倩,有点疑惑:你,有什么好事?她嫣然一笑:不告诉你。
王小倩果然有好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事。
周一上班,她擦桌子的身体踩着欢快的节奏,腰扭得很舒展,嘴里哼着《为爱痴狂》。我问她:哎,枯木又逢春了?她把手里的一沓报纸朝我桌子上一扔:去去,一边儿去。
上午十点多,王小倩忙完手头的活,从包里拿出照相机,往电脑上倒腾照片。我凑过去想看看,她把文件夹最小化:干嘛?干嘛?我说:看看呗。她摇了摇身子:就看一张,瞧我的摄影水平,大涨!我才不关心她的摄影水平,我关心的到底是什么让她心情大好。
尽管就一张,我已经看出了端倪,怪不得她从周五下午就那么兴奋,还高烧不退似的一直持续到今天。原来,她去百亩荷塘了。恐还是跟某个异性的知己一起去,还把酒言欢了,还畅聊风月了,还……
我说小倩啊,去荷塘了?
是啊。
跟谁去的?
问那么多干嘛。
关心你呗。
你拉倒吧。请操心自己,OK?王小倩说着关了文件夹,出去了。
这可不OK,我怎么能只操心自己,而不关心王小倩呢?我们一个办公室啊。我问小杜:知道你小倩姐跟谁去荷塘了吗?小杜茫然地看着我,摇摇头:不知道。
我趁王小倩还没回来,去她电脑上看,这难不倒我,沿着她的痕迹,那些存在某个盘里的图片很好找,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我就打开了她存荷塘照片的文件夹。
但让我失望的是,那些照片居然全是荷花、荷叶、莲蓬,甚至荷塘旁边的小草、杨树、向日葵都照顾到了,就是没有她和那个知己的影子。我有些不甘,像日本鬼子扫荡一样,重新翻。
我不知道王小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等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我身边,手里端着透明的玻璃杯,笑眼盈盈地看着我。看到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她抬抬下巴,示意我继续找。
我哪儿还敢继续,还能保持微笑就已经够厚脸皮了。
找啥呢?告诉我,我帮你找呗。
不找啥,看看荷塘的风景到底咋样。
是吗?看到了,好看不?
好看,好看。
哪天咱们一起去把酒言欢,欣赏一下?王小倩脸上的笑容一直荡漾着,荡漾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行啊。咳,还是算了,算了。我有点语无伦次。
王小倩突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把盯着我的眼睛收了回去,转而盯着杯子里的茶叶。那些嫩黄的芽儿,上上下下慢悠悠地翻腾着,如同我翻涌的心情。
可是,我依旧放不下,王小倩,她到底跟谁一起去荷塘了呢?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我撺掇小杜侧面去打探,但小杜反馈回来的信息让我崩溃。小杜说:于哥,你还装。小倩姐说和你一起去的,你们俩自己去也不叫我。
我无言以对,说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我怎么又是记吃不记打,关心什么都可以,怎么可以去关心王小倩呢?满把的刺啊,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