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经常会干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大清早给我打电话。
她说:还没起床啊?都几点了,你也太懒了。我说:妖娆,有事赶紧说,瞌睡着呢。她哈哈大笑:晚上偷牛了?快起来,来我这儿,快点。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这个妖娆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个女人,要不是我和她是高中同学兼死党,真受不了她。
就拿她的名字来说吧,也不知道她爸怎么想的,居然给她叫妖娆,她也确实有点对不起她爸的期望,高中那会就把自己长得五大三粗的,嗓门还大,皮肤粗糙,七八只雀斑星星点点,走路又快又重,跟妖娆一点儿也沾不上。
大学毕业回到县委工作,是妖娆人生的一个亮点,另一个亮点,则是嫁给了副县长的儿子,成了高干家属。出入那座红砖小院,无论去买菜还是上下班,妖娆依然风风火火,脚步腾腾腾地坚实有力。
当我怀着无比羡慕的眼光看着她,还有她的生活,认为她这一步棋走得精彩的时候,她却说:过不成了,不行,过不成了。
对这样的人,你能说什么?她完全就不按套路出牌。自己长得不漂亮、不妖娆,偏要嫁入“豪门”,不知道豪门深似海啊。嫁就嫁了,儿子都五六岁了,又要离婚,不是本来脑子有问题就是一时神经错乱。妖娆说: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妖娆从那座红砖小院里搬出来,除了带走一箱衣服和一箱书,她头也不回地把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撇下,撇得干干净净,住进了单位“施舍”给她的一间破平房。
妖娆似乎打算在那间破平房里住一辈子,她今天换窗帘,明天换床单,后天买沙发,还订阅了全年的《家庭主妇报》。我打击她:妖娆,你真应了那句话,丑人多作怪,黑馍多包菜。她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丑人才要作怪。最可恶的是她每次有动静都要给我汇报,让我“亲临”参观,而我的想象力又实在贫乏,总是被她弄得一惊一乍的。
穿过清晨的阳光,来到妖娆的小破房,她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我说:又折腾了?她说:你看看就知道了。她故弄玄虚地让我闭上眼睛,拉着我的手进入她的“宫殿”,然后喊一二三让我睁开眼。
天呐!我真又让她给吓到了。她的小破房靠左边的墙角,多出了一个玻璃门的卫生间。妖娆居然在她十平方米的窝里隔出了一个不到两平方的卫生间。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我说:妖娆,你疯了?她把自己的身体隆重地放到床上,笑个不停:你才疯了。我是不是很伟大?我说:你何止伟大,简直是神奇。
妖娆说每次上公共卫生间都跟打仗似的,要做很长时间思想斗争,不敢喝稀饭,不敢喝水,痛苦死了。干脆自己弄个卫生间,雇了两个人,干了好几天。
我突然想起下水道的问题,她又是哈哈大笑:放心吧,我又不傻,看你脚下。我仔细一看,屋子中间是挖开又填上的,一直通向屋外。她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明白了?我大概明白了,她总有她的办法。
几天后,妖娆又在大清早给我打电话,我说:你不会把房拆了吧?她还是那句话:你过来看看呀,看看就知道了。
这次,妖娆是在她自己制造的卫生间里装了热水器。她扭着庞大的身躯,双手在身上上下抚摸:多舒服啊,在家里就能洗澡。我打击她:巴掌大点地方,身子都转不开,你还瞎折腾。她双眼微闭,正沉浸在热水漫过身体的快乐想象里,她说:毛主席教导我们,生命不息,折腾不止。我说:狗屁。她说:反革命,不许取笑人民群众。
妖娆马不停蹄地把生活折腾得热火朝天,我劝她:不要企图在这里住一辈子,赶紧找个人嫁了。她鼻子一哼,白我一眼:我也想嫁啊,可总得有个合适的歪脖树吧。歪脖树好找,合适的歪脖树可能真的不好找,何况妖娆已经把自己由三十出头折腾成了四张女人。问题真的有点难办。
妖娆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难办的问题,因为她不断地在某一天的早上或者晚上给我打电话,要我去看看。最近的这次,我看到她改造的已经不是那个小破房了,而是她自己。
她装神弄鬼地笑够了,慢慢拉开自己的外套,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两朵炫目的牡丹,粉色的大花朵娇艳欲滴,绽放在她的胸前。
好不好看?妖娆明知故问。
好看。我老老实实回答。
嘿嘿,不好看才怪,花了我半个月工资呢。
过分,太过分了,买套内衣居然敢花半个月工资。我又忍不住打击她:妖娆,你弄这么好看给谁看啊?
给自己看呗。妖娆对着镜子,左左右右欣赏着那两朵无比妖娆的牡丹。
看着陶醉的她,我不知道这个费尽气力,一个人不断折腾的女人,真的是只给自己看吗?我也不知道,给自己看的生活,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唉,这个妖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