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学峰
一个城乡结合带的果林中,引起我深深的怀念和连绵的思绪,熟悉的环境,呼唤起那尘封已久的记忆。
2007年初冬,我调入灵武园艺试验场工作,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同事邀我到果林去,进入果林深处,一处处高低起伏,如棋盘一般的梯田里长满傲岸伟硕、老态龙钟的苹果树;深深的沟壑旁,田坡土埂上摇曳着橙黄色的野草;海棠的枝干上站满了小麻雀,它们唧唧喳喳地叫着,不知是打情骂俏,还是窃窃私语,叫得七高八低,热闹异常。山丘旁一只野兔在不远处,大胆地向我们遥望,红彤彤的眼睛又圆又亮。二郎山旁几十株白杨高大挺拔,顶端上几只喜鹊窝上,喜鹊飞上落下,清脆悦耳的喳喳声叫得人心旷神怡。一阵阵兴奋袭上我的身心,甩开同事,我穿过白杨林,坐在一棵巨大的苹果树上,呼吸着泥土、树木发出自然的芳香,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回忆和畅想的原野上飞驰。
20世纪70年代,我出生在国营灵武农场,在我的记忆里,父母的作息表是忙碌的,场里的最强音和节奏是艰苦奋斗。我曾仔细地看过一些关于灵武农场的建设历史资料,那些资料曾引起我多少次心灵的震撼。
1950年10月,西北军政委员会从第十九兵团的3个军及陕、甘、宁、青四省的干部里抽调了精干的人员组成考察队,组建农场,在宁夏灵武西郊的一片荒无人烟的盐碱滩上,他们进行严谨的科学分析论证,最终决定在这里建场。
灵武农场这片土地,很早以前是黄河古道西移后的一片沼泽地,经过长期的山洪沉积,黄河水冲刷、积淀形成了盐碱性沙质土壤平原。
这里地势高洼不平,红柳、沙蒿、白刺丛生,低洼处碱盐结成一层硬壳,流沙形成一个个月牙形的沙丘,给人的感觉冷凄荒凉。20世纪50年代,人们对这块地方很形象地形容是“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秋天蛤蟆叫,冬天北风吼。黑驴打滚白驴起,碱滩窝窝穷地皮。野狼黄羊滩上跑,赤脚娃娃放牛驴”。
历经50多年的不懈努力,开垦者的青春奉献给了这片土地,汗水鲜血洒进这片热土,昔日的盐碱地,黄河水冲刷的低洼芦草地,山洪肆虐,留下的深沟大壑沙丘荒漠被抛进人们记忆里。
披着朝霞,漫步在灵武农场里,映入眸子里的是畅通的道路、林网的绿荫、花果的硕累,这里到处是条田成网、沟渠纵横。春天百花争艳、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秋天田畴如金、一望无际,果林硕果飘香。汗水浇灌着丰收,人们的记忆中,当年垦荒的老场长高宜之及高镇安、屈德林、卜郎等老一辈农场人的事迹是那么感人,他们的汗水洒在了这片土地,他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了田野上、果林中。我工作的园艺场,也曾有着艰苦奋斗、奋力创业的历史。在很多老职工的记忆里,仍有很多使人震撼的章节。8000亩土地是用汗水浇灌、开垦出来的,这片热土上曾有着鲜活的生命和不朽的灵魂。
20世纪50年代前,这里是灵武古城东郊最凄凉荒芜的地方,东临毛乌素沙漠,大风起,满天灰茫茫,尘土飞扬,飞沙走石。地表现状是洪水把平原冲刷成的七沟八梁,野草摇曳,坟茔遍布,野兔奔跑,蛇鼠乱窜。那时也有人这么形容这块地方:“教场滩上坟成堆,锅底坑里鬼吟哦,乏牛岗上沙土飞,文家沟里尽墓碑。”
20世纪50年代,荒无人烟的教场滩被嘹亮的歌声唤醒,一大批来自祖国山南海北的热血青年在这里安营扎寨,垦荒植树。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昔日的荒山野岭彻底改变了模样,树木葱茏、流水潺潺、花香袭人、果实累累、这里成了绿树成荫、烟树莽莽的果林。人们也没有忘记当年的开拓者,梅林、王英、杨玉英、朱献旺等,现在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职工还经常深情地念叨着他们的一些事迹和故事。
农场、园艺场的建设历程,实际上是一代农林场职工的青春颂歌。那些逝去的岁月是青春燃烧的岁月。
农林场里的孩子们也有着甜蜜的记忆,小渠里摸鱼,沙滩上抓壁虎,雨后树下草地上采蘑菇,沙枣林里编花环。在开遍苦苦菜、蒲公英花朵的绿草地上追逐嬉戏,心快要蹦出胸膛的快感,掏麻雀蛋上树时擦伤,那都是儿时记忆中最值得珍藏的时光。
那时的儿童没有阿童木、奥特曼,没有蹦蹦床和碰碰车,没有机械操纵的机器人和框架式积木的玩具,但是大自然赋予孩子们一种泥土自然的芬芳和没有雕琢的美的享受。自然的沟、渠、林木、花朵使孩子们享受了美的快乐,心灵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花簇、树荫、草丛、绿地是他们心中的圣地。农林场长大的孩子的记忆中,也有曾经划伤过的印记,他们曾在装载车、推土机隆隆发响的轰鸣中见到老一辈林业工人脸上浮现过的凄迷神情,更看到树木被推倒,田地被土填,老职工们一双双青筋突显的手抚摩着倒下的树干时,双眼一滴滴混浊的泪水滴落在田边渠旁的凄哀表情,很多年轻人的心灵也感到震撼和茫然,即便看到高楼大厦平地起时,内心也涌起了莫名其妙的悲凉。
2007年,灵武园艺试验场正式由农牧厅移交灵武市属地管理,这是一个革新开放建设发展的契机。园艺场制定了长远发展规划,规划中明确保护原始生态果林,并赋予新的历史内容,建设古色古香的景点建筑,和果林形成自然的融合,恢复防风林带,广植树木,用自然巨石装点景点建筑。我和同事们一起参加了这场第二次创业的工作。起早晚归,披星戴月,废寝忘食,堆筑二郎山,摆置明清残石碑林,建文化长廊,栽植防风林带,开挖引水渠,平田整地,用辛勤的汗水浇灌成功之树。历经两年的岁月,园艺场的路宽了,树多了,彩亭耸立了,碑林建成了,新的桥梁也横跨引水渠,巨石摆放在路口田边,文化长廊建成了,果林增加了新的文化内涵。汗水洒在了这块地方,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我心中有一种愉悦。
大自然养育人类,人们更应该热爱保护自然。宁夏山川有几百万农林场的职工,他们的子女也生长在这片热土。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很多农林场的职工已迁移新居,有的住进城市,有的仍居住在农林场内,但他们的梦境中仍出现着果林、田野这些相同的梦。现代化给了人们富裕,城市的喧嚣、流光溢彩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习惯,但抹不平他们的记忆。
漫步在今日的园艺场,令人惊奇的是仍保留着20世纪60年代的一些“大生产”的时代痕迹,特别是引水上山的输水设施“飞槽”,当年生产队建造的青砖起脊的队部,高差不一的梯田,都保留着激情燃烧的岁月痕迹。
在傲岸伟硕的大树下、梯田旁仍能找回林业工人当年的记忆。侧耳细听,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是当年激昂的歌声,闻着鲜花开放的芬芳,那仿佛是当年老一代林业工人洒下热汗的气息。当你置身在莽莽的果林中,一定能感受到绿色生命的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