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感到了她的一层疏远:“你有丈夫了?”
“是的。”
“怎么?是不是我的人杀死了你的丈夫?你们感情深厚,是吗?”
“我不知道他活着还是死了,会对他或是对我更好一些。”合答安苦笑道。
“这么说你并不喜欢他?”
“可是他死了。”合答安叹息一声,说:“不是死于战争,而是死于你的失信。”
合答安转身走了。铁木真咬紧牙关,刚欲上马,见者勒蔑等人骑马走来。
锁儿罕失刺、赤剌温、者勒蔑和木华黎也匆匆走来。
铁木真迎上去,看见赤刺温,问锁儿罕失剌:“这就是赤刺温吗?”
“就是他!”
赤刺温跪下:“铁木真汗!”
“好吧,你就留在我的帐下。”铁木真回头问道,“锁儿罕失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锁儿罕失刺摇头叹息:“可汗,我的女婿被他们杀了,我们要再晚一步,赤刺温也要完了!”
铁木真为之一震:“为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
“父亲昨天晚上潜回泰赤乌人的古列延,让我们告诉大家说,是您答应的,只要不抵抗,归顺可汗,可汗就不抢我们的妻儿,不掠大家的财物。”赤刺温不解地对铁木真说,“可是,那一伙人硬是要抢劫投降了的泰赤乌百姓。我和妹夫与他们争辩,他们就说我们是塔里忽台的亲信,煽动泰赤乌再次反叛可汗。”
铁木真大怒:“谁这样无法无天?!木华黎,你为什么不把那个该杀的人给我带来!”
“可汗,他们是,是您叔叔答里台的人。”木华黎感到无可奈何。
铁木真一愣,他的愤怒在心头积聚,突然上马向出事的方向奔去。木华黎等跟上。
在泰赤乌营地中,答里台的士兵们把抢掠的东西装在排成一列的勒勒车上,押解着得胜而归。
铁木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铁木真不说话,威严的目光逼视着对方。人们胆怯地停了下来。在后边的答里台愣了一下,他一眼看见了铁木真,一夹马肚子,走上前来。
答里台与铁木真相对:“铁木真,你要干什么?”
铁木真咬着牙对博儿术等说:“你们还等什么?!”
者勒蔑等一下子扑过去,将答里台从马上拖下来,按倒地上捆了起来。
答里台在地上大叫:“铁木真,我是你的叔叔——”
“我今天要让你记住,我是你的可汗!”铁木真怒不可遏,“是说了就算的可汗!是你必须服从的可汗!”
说完,铁木真拨转马头走开了。
答里台还在挣扎着:“放开我,铁木真,你放开我!”
三
在另一条山谷中,札木合带着几个残兵败将躺在地上休息。
札合敢不带着数十骑追兵转过山梁,一眼看见札木合等人。他鞭梢一指,兵士追了下去。
札木合的人发现了,上马逃走。札合敢不的人冲进山谷。
札木合同亲兵策马奔驰。札合敢不数十骑紧紧追赶。
在旁边的一个山坡上站立着脱黑脱阿父子、答亦儿兀孙和赤勒格儿。赤勒格儿手指山谷说:“看,札木合跑进了那条没有出口的山谷!”
“父亲,追兵不多,我们去救救他吧!”脱黑脱阿的长子忽都提议救救自己的古儿汗。
脱黑脱阿毫不迟疑地制止道:“不要,那样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我们还是悄悄地走开吧。”说罢他兜马朝山梁另一侧退了下去。他的人马跟着退走了。山梁上只剩下一个人——赤勒格儿。
札木合等跑到了山谷的尽头。一个亲兵大呼:“古儿汗!山谷到了尽头。走不通了!”
札木合逡巡一圈。札合敢不赶了上来,带着兵士将札木合等围住,一边转着一边对札木合说:“札木合,你逃不出去了,下马投降吧!”
“是长生天让我选择了这条峡谷,让我走到了尽头的!”札木合苦笑道,“我没什么说的了,我可以投降。不过,你们要把我交给铁木真,由我的好安答来决定让我怎么死。”
札合敢不说:“可以,你也是草原上的一只雄鹰,应当满足你这个最后的要求。”
札木合把刀插在了地上。
四
夜色笼罩着铁木真的大营。
铁木真的帐中,合答安在给铁木真的伤口换药,关切地问:“还疼吗?”
铁木真抓住她的手:“合答安!”
他拉合答安坐下,面对面地看着她:“合答安,二十三年前,塔里忽台把我抓到泰赤乌部,要砍我的头祭旗。是你们父女冒着满门抄灭的危险收藏了我,善待了我,帮助了我。正因为有了你们,我铁木真才有今日。我大恩未报,遗恨无穷。不料今天一见面,我的手下就错杀了你的丈夫,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呀,合答安!”
合答安捂着脸哭了:“铁木真……”
铁木真伸手温情地抚弄着合答安的头发:“好合答安,不要再用眼泪加重我的愧疚吧,好合答安。”
合答安忍住泪,抬起头。铁木真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答应我,忘掉这次的不幸吧。我会让你幸福,让你享不尽荣华富贵!”
“我没有那么大的福分,那样我会折寿的。”
铁木真抓住合答安:“你有,我让你有你就有!”
合答安用哀求的口气说:“可汗,千万不要这样!”
铁木真诧异道:“合答安,难道你忘了二十三年前,我们俩在羊毛堆里的日日夜夜吗?”
“我哪里会忘得了啊!”
铁木真无限深情地说:“那时,我像孤树一样形单影只,像落叶一样零落无依,死亡像马尾系刀随时都能降到我的头上。是你,我生平第一个接近的女人,用温热的胸膛和怀抱熨帖了我冰冷的心;用两情相悦的欢愉赶走了时刻围绕我的恐惧和悲苦。不错,以后我又娶妻生子了,可是我怎么也不能忘了你,不能忘了你的纯洁和真情!”
合答安嗫嚅道:“真的吗?”
铁木真抱住合答安:“答应我,忘掉今天的不幸,就留在我的身边,容我报答你昔日的恩情吧!”
“哦,铁木真!”合答安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在铁木真的大帐外,忽必来领着纳牙阿走来,对木华黎说:“木华黎,这个人要面见可汗。”
“是捉住了塔里忽台吗?”
“不是。”
木华黎神秘地说道:“那就不要打扰可汗休息,明天早晨再说吧。”
清晨,铁木真醒过来,他慌慌地搜寻着:“合答安,合答安!”
合答安跪在地上:“奴婢在这儿。”
铁木真诧异:“合答安,你跪着干什么?来,到我的毡床上来。”
合答安神色庄重地磕了个头:“可汗!合答安二十三年前就曾说过,我没有存过做您妻子的奢望。”
“你胡说什么?!现在我就要娶你,现在!”
合答安推辞着:“不,不不!”
“你是不是惧怕孛儿帖?我是可汗,谁也管不了我的事!我喜欢你,就可以娶你,快过来!”
“不,可汗!”合答安退后,“我只有一个心愿,做您的奴婢,一辈子侍候您!”
“我,我要你做我的侧妃!”
合答安磕头:“可汗,奴婢不敢,奴婢退下了。”
“合答安!你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
“我在大帐旁边安了一个蒙古包,如果可汗有什么事要奴婢去做,就派人呼唤奴婢吧。”
合答安站起身,退了几步,又跪下说:“合答安有个请求。”
铁木真说:“你说。”
“请可汗把答里台放了吧,我不愿意因为我造成你们叔侄之间的不和。”
“不。我抓他是因为他藐视我可汗的权威。”
“可他的过错是因我而起的。即使可汗惩罚的对,也会有人说您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而循私情。所以,请可汗放了他吧!”她一个头叩下去。
铁木真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放了他就是。”
“多谢可汗!”合答安站起来走了出去。铁木真一阵惆怅。
铁木真缓缓地走出帐外,对守在门口的速不台说:“速不台,你去把答里台放了吧。”
速不台应声离开。木华黎上前报告:“可汗,有两个泰赤乌人要求面见可汗。一个是昨天晚上来的,一个是今天早晨到的,都带有塔里忽台的重要消息。”
铁木真吁了一口气:“好吧,让他们来见我。”
铁木真回到大帐,居中高座,众将分列两厢。大将忽必来将纳牙阿和脱朵带进帐中,二人下跪。铁木真问:“你们要见我,有什么话要说吗?”
纳牙阿怯生生地说:“我是来请罪的!”
脱朵兴冲冲地说:“我是来请功的!”
铁木真好奇地盯着帐下的二人:“哦?那么请罪的先说。你有什么罪?”
纳牙阿如实述说着自己放走塔里忽台的经过:“在塔里忽台的部民纷纷离他而去的时候,是我帮他逃出了乞颜部大军的包围。”
“哦?你这样忠于他,为什么又来投奔我?”
“塔里忽台是不配我忠实于他的乞邻秃黑。我救他只是不愿背弃我的本主。而可汗您是人人敬慕的草原英雄,所以我才冒死前来投奔。”
铁木真离座走到他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纳牙阿。”
“你就是那位能倒拖牛车的纳牙阿?”
“可汗见笑了。”
“你不知道我与塔里忽台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吗?”
“知道。”
“亏你还知道。”铁木真走回座位,面对另一个人说道:“让请功的也说一说吧。”
脱朵把包裹打开,得意地说:“可汗请看,这是塔里忽台的人头!”
铁木真一愣:“是吗?纳牙阿,你看看,是不是塔里忽台的人头?”
纳牙阿回答:“我不看。”
铁木真又愣了一下:“嗯?!传赤刺温!”
忽必来走出大帐,领赤刺温进来。赤刺温跪下:“可汗!”
铁木真指着人头对赤刺温说:“赤刺温,你辨认一下,那是不是塔里忽台的首级。”
赤刺温看了看包裹中的人头,奏道:“不错,正是塔里忽台的脑袋。”
铁木真十分兴奋:“嗯,是大功一件,你叫什么名字?”
脱朵一时不敢自报家门了:“我……”
赤刺温这才发现脱朵,说:“脱朵?!是你杀了塔里忽台?”
铁木真蓦地站起:“谁?!”
脱朵叩头在地,说:“是我,我是脱朵。”
蒙力克冲上前抓住脱朵:“原来你还没有死?!”他拔出匕首要杀脱朵。
脱朵大呼:“慢,我有话说!”
铁木真厉声喝道:“讲!”
蒙力克推倒脱朵。脱朵哆哆嗦嗦地说:“三十年前,我是受塔里忽台威逼,才离开了诃额仑夫人和可汗兄弟。塔里忽台是罪恶的渊薮,所以,在这个可恶的纳牙阿放走了塔里忽台的时候,是我抓住了他,杀了他,替可汗,替诃额仑夫人,也是替也速该首领报了仇,求可汗念及今日的功劳,饶我不死吧。”
蒙力克出列奏道:“可汗,是他杀了我的父亲察刺合,可汗要替我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众将不约而同地齐声高呼。
“脱朵,我是要杀了你!”铁木真站起来,以不容分辩的口气说,“可不是因为你帮助塔里忽台几乎杀死了我,而是因为你先是背叛了你的首领我的父亲,这次又背叛了你现在的主人塔里忽台。按草原的规矩,背叛本主的人不可留。把他拖出去!”那可儿架走了已经瘫倒在地的脱朵。
“可汗,请允许我替祖父察刺合杀死这个恶人。”蒙力克的儿子阔阔出站出来请命。
铁木真点点头,阔阔出跟了出去。铁木真对纳牙阿说:“纳牙阿,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做那可儿。”
蒙力克不解:“可汗,他帮助过你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的人放在你身边怕靠不住吧!”
“不,不肯背弃本主的人必能忠于所事。”铁木真满有把握地说,“他连塔里忽台都不背弃,还能不忠实于我吗?”
纳牙阿感激地磕头拜谢:“可汗!”
泰赤乌氏的塔里忽台是俺巴孩汗的嫡亲后裔,是铁木真父子争夺汗位的政敌与对手。也速该死后,正是此人为铁木真一家制造了种种灾难。泰赤乌部的覆灭铲除了铁木真进一步统一蒙古各部的巨大障碍,而塔里忽台手下的几员部将者别、纳牙阿等却成为铁木真征服天下的得力助手和一代英雄!
讨平塔塔儿
一
一阵阵春风吹过,草原露出了新绿。
战胜了泰赤乌部的强敌之后,铁木真的将士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铁木真和四个儿子送德薛禅走出大营,老人家执意要回弘吉刺部。铁木真,尤其是术赤兄弟多么希望老人家能在营中多留几日,甚至能与他们一起回老营一趟啊。铁木真无可奈何地叹道:“孛儿帖一直很想念您!”
“铁木真,孛儿帖有你那么好的照顾,还有这么好的四个儿子,可我的老伴儿搠擅要孤单多了。”‘德薛禅眼中含着热泪,尽量控制着没有落下,“现在弘吉刺部的首领归顺了乞颜部,只要我死在搠擅的后头,会有那么一天用我的绵薄之力,辅佐你的。”
铁木真一阵激动:“愿您二老多多保重!”
“察合台,拖雷!”德薛禅面对二人问道,“你们不是要同帖木仑姑姑一起回斡难河吗?”
“父汗让我们先回去照看母亲和祖母。”二人应声回答。
“告诉你们的母亲孛儿帖,说我想她。我和你们的外祖母天天在祈祷长生天保佑她。”
“是,我们一定告诉母亲。”
“好啦,我走了!”
德薛禅拉马离去,四个外孙跪下:“送外公!”
德薛禅一行五人骑马奔向远方。
札合敢不率领自己的亲兵向铁木真的营地走来。
博儿术禀报道:“可汗,是札合敢不来了。王汗那边一定有好消息。”
铁木真高兴地迎了上去:“札合敢不叔叔!”
“铁木真汗,札答兰人被我们彻底击溃了!”札合敢不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
铁木真首先想到自己的安答,关切地问道:“札木合呢?”
“被押在后面。”札合敢不用手一指说,“他要求你亲自处置他。这也是我哥哥王汗的意思。”
“把我的马牵来!”铁木真一声喊。从人牵过一匹英俊的战马。
铁木真翻身上马,木华黎、纳牙阿紧跟其后,博儿术等也跟了上去。
铁木真和札合敢不等一阵疾走。铁木真的眉心紧锁着,在他的脑海里闪电般的回想着与札木合第三次结为安答的情景……
铁木真勒住战马。札合敢不问:“铁木真汗,你怎么不走了?”
前边不远处出现了一队士兵,押着肩扛木枷的札木合。那队人马也站住了。
铁木真与札木合相互对视着。札木合的表情是嘲弄的。铁木真的表情是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