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几个蒙面人意欲对康熙和胤禵发动最后一击的关键时刻,只听“呼”地一声,从康熙和胤禵的身后,飞来一颗火枪子弹,将一个蒙面人当即打死落马。其他蒙面人正自发愣呢,“呼啦啦”地,涌过来上百名骑兵,将康熙和胤禵等人严严实实地护住。为首的,正是康熙派往京城去搬救兵的两个禁军头领中的一个——前书中曾有交待,另一个禁军头领已经战死——康熙高兴得还未来得及发话,又听“呼呼啦啦”地,至少有上千名骑兵从康熙等人的旁边掠过,向着前方的蒙面人掩杀了过去。这上千名骑兵中,不仅有大批的弓箭手,而且还有数目可观的火枪手。如此一来,那些蒙面人再过武艺高强,也只得落荒而逃。此时,天刚刚蒙上了黑影。
康熙问身边的那个禁军头领道:“你们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前书中虽然写了那么许多文字,但从夕阳下山到天蒙上黑影,其实是比较短暂的。在这比较短暂的时间里,要冲出包围圈到京城里去搬救兵再赶到这里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正好有一支军队在城外等候着。
那禁军头领刚要回话,却见一匹马风驰电掣般地跃到康熙的近前。马上之人,迅捷地翻身下马,单腿跪在康熙的马前:“禀皇上,所有蒙面刺客均已被打散……微臣救驾来迟,乞望皇上恕罪!”
虽然天色朦胧昏暗,但康熙还是一眼就看出,跪在马前之人,乃朝廷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这隆科多,为何会带兵及时救驾?还有,那些蒙面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康熙不想在这郊外把诸多疑点一一弄清。既然已经平安脱险,那就等回宫之后再行处理。所以,康熙就高声言道:“隆爱卿速起,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
隆科多爬起身子。康熙忽又问道:“隆爱卿,你可曾生擒几个蒙面刺客?”
隆科多回道:“那些蒙面刺客,太过狡猾,微臣曾逮住十多个,但大都自尽身亡,只剩三人,被微臣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康熙马上吩咐道:“那三人要好生看管,万不可再出什么意外!”
隆科多“喳”了一声,不敢怠慢,忙着亲自去看押那三个俘虏了。康熙抖擞了一下精神,冲着站在马尾边的赵昌言道:“赵昌,起驾回宫!”
赵昌见性命无忧,也不禁精神抖擞起来,急急地扯开尖细的嗓门叫道:“起驾——回宫!”
康熙和胤禵等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郊外这场变故,却让康熙刻骨铭心。保护康熙的那五六百名禁卫军,战死十之八九。而随行的十几位朝中大臣,更是非死即伤。所幸的是,温僖贵妃钮枯禄氏和敬敏皇贵妃章佳氏及阿雨等女眷,却几乎丝毫无损。也许,蒙面刺客不想无端地去猎杀那些女人。但不管怎么说吧,康熙从郊外回到皇宫之后,内心的愤怒的确是难以言表。
刚一回到皇宫,康熙便与隆科多一起,对被俘的那三个蒙面刺客进行了秘密审讯。然而,无论隆科多如何逼问,那三个蒙面人就是一言不发。
隆科多请求道:“皇上,让微臣带他们下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所谓“颜色”,便是用刑。那个时代,用刑是极其普遍和正常的现象。皇宫内也不例外。但康熙却对着隆科多摇头道:“朕以为,这些江湖杀手,连死都不惧,又岂怕受皮肉之苦?”
隆科多惶然言道:“既如此,他们就是不开口,又为之奈何?”
康熙微微一笑道:“隆爱卿休得焦急,朕自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隆科多不觉睁大了眼。“皇上,不施以酷刑,他们如何肯开口?”
康熙信心十足地道:“朕以为,这些江湖杀手,虽然不惧怕死,但却渴望活。隆爱卿以为如何?”
隆科多不明白,只得摇摇头。是啊,既然不怕死,又何来的渴望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殊不知,世上万事万物,本来就都是处于一种矛盾当中。没有矛盾,就不会有万事万物的发展变化。如果说康熙确实比一般的人聪明,那他似乎就聪明在这一点。
如果隆科多能深入地想一想,就不难明白康熙话中的道理。这些江湖杀手,本来就不怕死,加上又犯了弥天大罪,就更无活路可言。在这种死路一条的境况下,你就是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他们也不会开口的,因为开口不开口,他们只能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与其开口死去,还不如顽抗到底——江湖中很讲究这种死法——但是,求生却是任何人与生俱来的欲望。尽管这些江湖杀手不惧怕死,可如果有人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至少,康熙认为,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所以,康熙就慢慢悠悠地踱到了那三个蒙面刺客的面前——他们此时当然已不再蒙面了——然后,康熙又慢慢悠悠地言道:“朕以大清朝皇帝的名义宣布,只要你们供出你们幕后的指使者是谁,朕就恕你们无罪!”
自古君无戏言。康熙恕谁无罪,谁即使犯下滔天罪行,也将一笔勾销。故而,康熙如此一说,那三个刺客就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然而,那三个刺客也只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康熙不由得暗自思忖道:“莫非,朕估计错了?”
但康熙不甘心,确切说,他不死心。他几乎就像任何独裁者一样,总是认为自己是始终正确的。所以,他就又大声地言道:“朕说恕你们无罪,只是此刻,过了此刻,即使你们全部招供,也难逃活命!”
康熙这一番话还真管用。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刺客慌慌张张地叫道:“皇上,只要您能放小人一条活路,小人愿如实招供……”
康熙心中一喜。但康熙的面上却依然十分沉静。他望着另外两名刺客问道:“你们此刻作何感想啊?”
那两个刺客一言不发。显然,这两个刺客至死也要守着道中规矩——杀手这一职业,按道中规矩,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顾主是谁——康熙淡淡地笑着对隆科多道:“这两个冥顽不化的家伙,就交与你任意处置吧!”
隆科多即刻唤道:“来人啊!将这两个刺客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立即就跑过来几个侍卫,把那两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刺客拖了下去。等待这两个刺客的,除了死亡之外,别无他路。
康熙望着剩下的那个刺客问道:“朕已恕你无罪,你现在就如实招供吧!”
那刺客多少犹豫了一下,然后终于言道:“小人等所作所为,全是受索额图索大人指使……”
康熙闻言,愕然问道:“你是说,索额图?”
那刺客点头。“索大人给小人等每人五千两银子,还说待事成之后,每人再赏五千两!”
康熙禁不住地朝后“噔噔噔”地连退了好几步。“索额图……竟然要谋取朕的性命……”
是啊,康熙与索额图,在过去的岁月里,可以说是患难与共,尽管后来俩人的关系日渐疏远,康熙对索额图也日渐不满,但就康熙而言,康熙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索额图置于死地。也甭说索额图了,就是那明珠,康熙不也网开一面吗?康熙的晚年再过变化,也从没有忘记索额图和明珠在过去的岁月里为大清朝、为他康熙所立下的丰功伟绩。然而现在,索额图竞花大批银两收买江湖杀手要取他康熙的性命,这叫康熙如何敢相信?
信与不信,那刺客就是这么说的。康熙正自发呆呢,那隆科多一旁轻轻地言道:“皇上,微臣早就疑心这一切都是那索额图所为……”
康熙更是惊诧。“隆爱卿,你如何会早就疑心?”
隆科多答道:“自皇上离开京城南巡之后,微臣便发现索额图有不轨之心……”
整个的过程大致是,自四阿哥胤禛等五位皇子因南苑狩猎一事而被康熙打入囚牢之后,隆科多就奉胤禛之命开始密切地注视康熙及索额图和胤扔的动静来。两年之内,索额图也好,胤礽也罢,似乎都很老实,而康熙,似乎也忘了几位皇子被关押在牢内一事。对胤禛忠心不二的隆科多当然无比地心焦。如果情况一直如此持续下去,那胤禛想做太子的美梦就彻底地破灭了。胤禛的太子梦一灭,他隆科多的大好前程也就断送了。胤禛曾亲口对隆科多许诺道:“待我成了太子、做了大清皇上之后,除我之外,你便是大清朝第一人!”然而胤禛老是被关在牢里,他隆科多的这“第一人”还如何能做得成?没料想,康熙南巡离京之后,隆科多便看出了情况有些不对头。索额图的府内,常有一些不明身份的男人来往。因为康熙不在京城了,明珠早已失势,太子胤扔又始终和索额图裹在一起,所以,康熙南巡后的那段时间,整个皇宫和京城,便成了索额图的天下。索额图即使一手遮天,别人也不敢说三道四。不过,这倒给隆科多提供了方便。因为隆科多不需怎么特别留意,就可发觉进出索额图府中的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形迹可疑。隆科多再稍一打听,就更觉得情况有异。因为进出索额图府中的那些形迹可疑的男人,几乎全是江湖人士,而且还大多是江湖杀手。索额图与那些江湖杀手密切来往意欲何为?既是杀手,当然就要杀人。索额图找来那么多的杀手,究竟要杀谁?隆科多似乎明白了索额图的用意,只是不敢肯定。不过,隆科多还是暗中准备了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伍,以防什么“不测”之事发生。这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大都由他的家兵家将及亲信组成。为防止索额图察觉,隆科多命这支骑兵队伍驻扎在北京城外。他还利用自己“理藩院尚书”(专管除满、汉民族之外的其他少数民族的大臣)这一职位的便利条件,从蒙古人那里弄来了数十条火枪装备自己的骑兵。一开始,隆科多自己也不知道要组建这支骑兵队伍做什么,若被索额图和胤扔知道了,诬他一个“图谋不轨”之罪,他隆科多就要掉脑袋。但渐渐地,隆科多就知道他的这支队伍该派何用场了。因为,索额图的意图越来越明显。聚集在索额图家中的江湖杀手竟然多达六七百名。索额图还常常带着这些杀手到京郊去演习。列队,布阵,向着一个固定的目标发起冲击。隆科多明白了,索额图收买这些杀手是要去劫杀一个人。要用这么多的杀手去劫杀的那个人,当然不会是寻常人物。而康熙皇帝正属于那种不“寻常”的人之列。所以,隆科多就开始更加注意那些江湖杀手的动向。终于,有那么一天——也就是康熙皇上南巡归来就要回到北京城的那一天——住在索额图府中的那些江湖杀手,三五成群地陆陆续续地从索额图家中走出,朝北京城外走去。隆科多知道,康熙皇上要回来了。所以,隆科多也赶紧出了北京城,集合起那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开始在北京城外来回地转悠。因为隆科多不知道康熙会在哪个方向入城,更怕被索额图的那些杀手发觉,所以隆科多只能依据自己的估计,将骑兵队伍带到北京城南面,在城墙附近逗留,一面又派出散兵,到北京城的东、西、北三个方向侦察。结果是,隆科多估计得对了。傍晚时分,康熙派出的那个禁军头领仓惶经过这里,隆科多正好带兵前去救驾。如若不然,康熙只能一命休矣。
当然,隆科多在向康熙叙说时,肯定是删去了有关胤禛的内容的。他只是说,他早就发觉了索额图有不轨之举,所以便匆忙组建了一支亲军以备救驾,而且,他在叙说完了之后还向康熙叩头道:“臣无调兵之权,更怕索额图察觉,加之救驾心切,所以便擅自组建了一支军队,乞望皇上恕罪……”
康熙亲手扶起隆科多。“爱卿,不是你擅自组建军队,朕岂能在这里与你平安地说话?你没有罪,只有功啊!”
站起身来的隆科多,义愤填膺地道:“皇上,那索额图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纵然将其千刀万剐,也实不为过!”
康熙怔怔地道:“朕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都是索额图所为……”
隆科多建议道:“皇上,将这刺客带到索府,与那索额图当面对质,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康熙点点头,然后问那刺客道:“你可愿意与朕一起去往索额图家中?”
那刺客凄然一笑道:“小人既已和盘托出,还在乎见那索大人一面吗?”
这刺客也真的应当“凄然”。因为,康熙虽然当着他的面恕他无罪,但最终,他还是被关进了监牢,数年之后,便郁郁而死。是康熙变得不守信用了,还是他实在罪有应得?
于是,康熙就与隆科多一道,带着数百名宫廷侍卫,连夜赶到了索额图家中。索府的院门竟然洞开着,索府院内,灯光亮如白昼,只是不见一个人影。
隆科多大惊失色道:“皇上,莫非那索额图已经逃之夭夭?”
康熙也不禁有些疑惑。是啊,阴谋不成、事情败露,索额图是极有可能逃跑的。可就在这当口,那索额图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且冲着康熙一拱手道:“皇上,臣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了……”
康熙一怔,继而喝道:“索额图,你如何敢阴谋行刺于朕?”
索额图先是瞟了一眼站在康熙身边的那个被铐住手脚的刺客,然后对着康熙淡淡地一笑道:“皇上,人各有志,你也就不需多问了!”
康熙大怒道:“索额图,你犯下如此之罪,还敢巧言令色,朕,决不轻饶!”又高声叫道:“来人啊!将罪大恶极的索额图立即带到午门,斩首示众!”
索额图也没动弹,更没作任何反抗,规规矩矩地让几个侍卫将他捆了起来。只是,在几个侍卫将他推走之前,他挣扎了一下,然后对康熙言道:“皇上,臣所有家人,已经全被遣散,如果皇上要缉拿他们,现在还来得及……”
一旁的隆科多忙着言道:“皇上,索额图所犯之罪,按律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是不是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