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清圣祖康熙(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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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矮檐下的少年天子(7)

索尼一家的人丁还是比较兴旺的,用“儿孙满堂”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在诸多绕膝的儿孙中,索尼最寄予厚望的,便是小儿子索额图。他认为索额图聪明、机智,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不过,若从感情上讲,索尼最为钟爱的,还是他的小孙女赫舍里。赫舍里平日虽然不太爱说话,也才刚刚十来岁——比她的叔叔索额图小一岁,但索尼却已看出,赫舍里长大之后,一定是一个温柔娴熟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子。故而,在诸多儿孙中,索尼有意无意地便对索额图和赫舍里二人有明显的偏爱了。

问题似乎也就出在这种“偏爱”上。那阵子,有一个号称叫“活神仙”的汉人,在京城里名声十分响亮。据说,“活神仙”给人占卜算命,无不一一应验。索尼本不相信什么“算命”之说,但不知为何,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还是派了两个仆人,带重金将那个“活神仙”规规矩矩地请到了自己的府内。

索尼是在一间紧邻花园的小客厅里接见那个“活神仙”的。客厅虽小,但因为只有索尼和“活神仙”二人,所以也就多少显得有些空旷。

乍看上去,那个“活神仙”确实非同寻常。身材很高、很瘦,轮廓分明的脸上,须发全白,加上一双明亮得似乎有些过份的眼睛,的确有一种仙风道骨的神韵。虽然他面对的是朝中元老、第一辅政大臣索尼,但他的态度却至少是不卑不亢的。

索尼的神情十分地恭敬。“‘活神仙’先生,老夫冒昧地将你请到府内,还望先生不要太过在意……”

“活神仙”冲着索尼拱了拱手。“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小人能到大人的府上为大人效劳,这应该是小人的荣幸啊!”

索尼笑道:“先生如此谦逊,老夫的心中倒有些不安了……”

“活神仙”也微笑道:“大人,我们还是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如何?”

索尼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一切听从先生安排便是。”

“活神仙”马上就正襟危坐。“请大人告之生辰八字……”

索尼忙着言道:“先生弄错了!不是老夫要算命。老夫已是风烛残年,也就不会在乎什么命不命的了……”

“活神仙”道:“敢问大人要替何人算命?”

索尼回道:“是老夫的儿子和老夫的孙女儿。”

“活神仙”“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请大人报出生辰八字吧。”

“活神仙”没叫索尼报谁人的生辰八字。索尼想了想,就先报了索额图的生辰八字。只见那“活神仙”双眼猛然一闭,又猛然一睁,双唇抖动了几下,双手的十指伸缩了几下,然后,定定地望着索尼问道:“请问大人,这可是贵公子的生辰八字?”

索尼多少有些吃惊。他如何知道这是索额图的生辰八字?“先生所言极是。这正是老夫儿子的生辰八字。”

“活神仙”点了点头。“敢问大人想让小人为贵公子算些什么?”

索尼言道:“老夫不想耽误先生太多的时间,只想请先生为犬子算一算他的前途和命运。”

“活神仙”再次阖上了目。半晌,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大人,恕小人直言相问,你是想听好话还是想听实话?”

索尼一怔。他应该算得上是极聪明的人。闻听“活神仙”的口中吐出“好话”、“实话”之说,索尼的心中便很快犯起了嘀咕。默然片刻之后,索尼言道:“先生,老夫既然将你请到府中,这里又只有你我二人,老夫当然想听实话,还望先生直言相告为是。”

“活神仙”顿了一下,然后道:“大人既然想听实话,那小人也就不便相瞒……大人,贵公子日后一定是个大福大贵之人,福大,命也大,只是……”

“活神仙”突然住了口。索尼赶紧言道:“只是什么?请先生接着往下说……”

“活神仙”不高不低地道:“贵公子虽然福大命也大,但依小人算来,贵公子却只能善始而不能善终啊?”

既是命大福大,又如何不能善始而善终?索尼有些糊涂了。“先生可否把话说得具体一些?”

“活神仙”缓缓地摇了摇头。“大人,小人算命,一向点到为止。更何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天机是不可泄漏的……还望大人不要太过勉强小人……”

索尼一时没有言语。“活神仙”也紧闭着口。小小的客厅,因为沉寂而显得更加的空旷。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索尼终于开口道:“请先生再为老夫的那个孙女儿算一算前途和命运……”

索尼跟着报出了赫舍里的生辰八字。“活神仙”又是闭目、张目,动唇、伸手。末了,活神仙静静地言道:“大人,你是想听好话还是想听实话?”

又是“好话”和“实话”。索尼的心悬了起来。“先生,老夫当然……想昕实话……”

“活神仙”的声音倏忽间低了下去。“大人,贵孙女儿日后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换句话说,贵孙女儿同贵公子一样,都是一个福大之人,只是……贵孙女儿却与命大无缘……”

这一回,“活神仙”倒是把话说得十分明确了:索尼的孙女儿赫舍里氏是一个短命之人。索尼赶忙问道:“先生,你此话……当真?”

“活神仙”在索尼的对面站了起来。“大人,算命一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可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大人又何必要寻求答案呢?”

索尼也站起身。“先生,老夫……相信先生的话,只是,犬子的不能善始善终,还有先生适才所言的与命大无缘……可有什么解救之法与补救之术?”

“活神仙”回道:“大人,小人只会算命而不会救命,不过,算命靠小人,救命却只能靠自己啊……”

说完,那“活神仙”就飘然而去。剩着索尼,呆站在客厅里,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而流逝的时间是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或愿望而停止的,恰恰相反,流逝的时间几乎丝毫不差地应证了这位“活神仙”的预言。只是索尼不知道,他当时也不可能知道。不过,从此以后,索尼却实实在在地、不可避免地落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心病:索额图真的是一个不能善始善终的人吗?赫舍里也真的是一个与命大无缘的人吗?

好在,索尼本不是一个笃信什么玄学的人,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似乎也渐渐地淡忘了那位“活神仙”的话。现实生活和未来的命运毕竟还隔着那么长的距离,而现实生活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美好。

于是就来到了那么一天,下午,暖暖的阳光照在索尼家的花园里,显得十分的温柔和惬意。温柔和惬意的,还有已经盛开的各色小花和花间的各种小草。当然,最温柔、最惬意的,还要数索尼。

索尼站在自家小花园的中间,提着水壶,正在给花草浇水。瞧他那么一副神情专注又悠然自得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是当今皇上的第一辅政大臣,倒像是一个与主人关系十分融洽的花匠。

索尼的身边,紧傍着一位十来岁的小女孩。她长得眉清目秀,一脸的无邪和纯真,也提着一把小水壶,学着索尼的样子为花草浇水。她,便是索尼最钟爱的小孙女儿赫舍里。

一位看起来十分慈祥的老人,一位看起来十分纯洁的女孩,被柔和的阳光沐浴着,被摇曳的花草簇拥着,此情此景,该是何等的美妙?

也许是索尼太过专注了,或许是索尼太过悠然自得了,他提着水壶浇着、走着,一个没留神,一朵淡紫色的小花,被他的双腿碰落在地。一边的赫舍里看见了,即刻便低低地惊呼起来:“爷爷,你犯下大错了……”

索尼一开始不知是怎么回事,听到赫舍里的叫声,很是吃了一惊。待看清楚只是一朵小花坠地之后,他便微微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一朵花,算不了什么的。”

赫舍里的双眼却充满爱怜地望着那朵小花。“爷爷,这朵花是你碰落下来的……它本来开得好好的,可现在它就要伤心地死了……”

索尼言道:“傻孩子,花怎么会伤心呢?再说了,爷爷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来,帮爷爷灌壶水去。”

谁知,一向对索尼言听计从的赫舍里,此时却蹲下了她的身子,并且丢下小水壶,用一双柔小的手开始刨泥土。

索尼不解地问道:“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赫舍里头也不抬地回道:“爷爷,这花就要伤心地死了,我要把它埋起来……”

索尼一怔。继而,他也缓缓地蹲下身去,帮着她刨坑。“孩子,你说得对,做得也对。不过,这花儿是爷爷碰落的,应该由爷爷来埋葬它……”

赫舍里言道:“花是爷爷碰落的,但我站在旁边,我也有责任,所以我要好好地安葬它。”

索尼点了点头。“那好吧,孩子,就由我们俩共同安葬它吧。”

不忍看花朵萎落于地,这样的人,该是何等的冰清玉洁?后来出了一位才子叫曹雪芹,写了一部流传千古的书叫《红楼梦》,竟虚构一节“黛玉葬花”内容,将女人的这种冰清玉洁的禀性,推崇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当然,这是别话。

且说索尼帮着赫舍里埋葬了那朵不幸的小花儿之后,刚刚直起身,就看见一个人直直地朝着自己走来。索尼便对赫舍里道:“孩子,你先回你的屋里去吧。爷爷有客人来了。”

赫舍里真的很听话,对着索尼摆摆手,然后就轻盈地走开了。索尼看了一眼赫舍里的背影,就赶紧掉过头去,迎着来人走上前去,且一边迎一边拱手道:“是哪阵春风把苏大人给吹来了?”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第二辅政大臣苏克萨哈。

索尼的脸上可谓是笑容可掬,但苏克萨哈却是一脸的神情肃然。刚一照面,苏克萨哈就急急地问道:“索大人可知费扬古一家被满门抄斩之事?”

索尼点了点头。“工部尚书费扬古费大人一家遭此不幸,老夫深感遗憾,也深表同情……”

苏克萨哈追问道:“索大人可知费扬古一家因何被满门抄斩?”

索尼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具体情况委实不知。老夫只是听说,那费扬古的大儿子倭赫在宫中阴谋行刺当今圣上,费扬古才招致这一灭门惨祸的……”

“索大人,”苏克萨哈的脸色铁青,“那倭赫一直在宫中担当御前侍卫,无论是对先皇还是当今圣上,他始终都是忠心耿耿,他不可能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对当今圣上图谋不轨。更何况,费扬古还是先皇公开表彰的一位忠臣,他怎么可能会指使倭赫做出这种犯上作乱之举?”

索尼干笑了一下道:“依苏大人看来,费扬古之死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苏克萨哈愤愤地道:“索大人,这分明是鳌拜一手所为!那鳌拜仗着手中权势,又欺当今皇上年幼,故意找个借口残杀了费扬古一家……索大人,苏某所言可是实情?”

索尼又干咳了一声。“苏大人,老夫当然知道费大人与你的私交甚厚。不过,依老夫看来,你我同做辅政大臣的,似乎不能以个人的感情恩怨来处理一切事情。我们当一切以当今皇上为重,以大清的江山社稷为重啊!苏大人,老夫的话可有几分道理?”

苏克萨哈显然有些失望。“索大人,看来你是不相信苏某之言了?”

索尼慢慢地摇了摇头。“苏大人这是说哪里话?老夫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嘛。更何况,老夫早已经年迈,已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再为当今皇上和大清江山作什么贡献了。仔细想来,老夫真是有愧于先皇的重托啊!”

苏克萨哈急忙言道:“索大人,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鳌拜在朝中上下横行无忌?”

索尼作出一副苦笑的样子道:“苏大人,我已老朽,还能在朝中有什么作为?即使想有所作为,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苏克萨哈赶紧道:“索大人,你切莫说这种泄气的言语。凭你的声望和经验,加上我的雄心和势力,只要你我联手,虽然不能马上就置那鳌拜于死地,但至少也可让他不敢过于放肆。长此以往,这朝中上下,不就是你我说了算了吗?”

却原来,这苏克萨哈的心中也和那鳌拜一样,早就有了独霸朝政的想法。然而,索尼还是摇了摇头。“苏大人的良苦用心,老夫已然知晓。苏大人对老夫的厚爱,老夫也已心领。只不过,老夫早就没有了什么雄心大志,还望苏大人能够理解,更能够体谅……”

苏克萨哈真的失望了。“索大人,你真的不愿与苏某联手?”

索尼默然片刻,然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再仔细地看着苏克萨哈言道:“苏大人,恕老夫言语有些唐突,像你这等正值盛年之辈,是不太可能真正地理解我这种老朽的心境啊!我已是日薄西山之人,我还有什么前途和追求?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也是个酒色之徒,年轻力壮之时,我饮过的美酒,恐怕能流成一条河,我搂过的美人儿,至少也有成百上千……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那是多么值得怀念的岁月啊!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还能回到那年轻力壮的时代,无论需要花多大的代价,我索尼也心甘情愿……可现在呢?我依然饮酒,只是饮不了几杯便头晕目眩,我也依然好色,可搂着女人上床却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来……苏大人,你能理解我这个老朽的心理感受吗?”

苏克萨哈当然能够理解,只是他不愿意去理解。“索大人,此时此地,你为何对苏某说起这等伤感的话来?”

索尼轻叹道:“苏大人,一个人只有在他永远地失去了什么东西之后,才会真切地感到那个东西的无比珍贵……老夫的意思,只是想奉劝苏大人,趁着现在还年盛气壮,多饮些美酒,多抱些美人儿,不要像老夫这般,整天只能与小孙女儿一起,给花草浇水来打发时光了!”

苏克萨哈也不禁叹道:“看来,索大人是真的不愿意与苏某联手了……”

索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缓缓地言道:“依老夫看来,苏大人也大可不必对任何事情都那么认真计较……”

苏克萨哈彻底地失望了。“索大人,既如此,恕苏某无端打搅,苏某这就告辞!”

苏克萨哈说完,冲着索尼一拱手,便转身大步离去。他身材高大魁梧,走起路来铿然有力,几乎是在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跨出了索尼的宅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