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有事要奏。”
雍正命道:
“近前来奏。”
吏部班中一个高个子四品官爬到御座前,在陈学海旁边跪下。
“臣湖南布政使张井元。”
“说吧!”
“陈学海所说河南饥民四散逃荒是实,湖广乃河南近邻,汉阳三镇的饥民十之八九是河南人,田文镜匿灾不报,反报丰年,而且有嘉禾祥瑞为证,田文镜难逃欺君之罪……”
雍正一声不响,心思都不在张井元身上。田文镜并非科甲出身,没有师生同年的援引,出仕四十年还只是个小吏,是靠皇上的赏识提拔上来的,他感激君恩,图报心切推行新政,手段严厉,措施果断,这正是自己需要。但他得罪了大批科甲出身的官员,屡遭攻击和议论。朕就是看上他那种不避嫌怨,毫不瞻顾的精神,而那些为众称道者可能柔善沽名,未必可靠。况且自己当年也是公臣,无所恃援。对田文镜的评价,关系到自己振刷数百年颓风的革新政策,对田文镜的评价,就是对自己用人制度的评价。想到此,便打断张井元的话道:
“你不要说了,田文镜推行新政,措施严厉,当然会触及一些人利益。你们所奏并非其大节。若是田文镜有失政之处,朕倒是很乐意听听。其实在朕心里,比你们更加关注田文镜。下去吧!”
陈学海和张井元互相看了看,忙谢恩退下殿来。
“弘历!”雍正突然叫道。
“儿臣在。”
“陈学海和张井元的话倒使朕更加想知道田文镜在河南到底做得怎么样,朕就命你以亲王身份巡视江南,顺便看看河南的情况。”
“儿臣遵旨。”宝亲王答应着站在一边。
雍正见再无人奏事,便道:
“宣鄂尔泰进殿述职。”
鄂尔泰就跪在大殿的角落那批进京述职的外官中,闻听皇上召见,慌忙甩甩袖子,弹弹官服上的灰尘,躬身来到御座前,跪拜叩头。
“臣云贵总督鄂尔泰见驾。”
雍正面露欣喜之色,起身离座,伸手相扶起:
“毅庵,你总算回来,这一去三载,朕无时不在思念,来呀!赐座。”
一个小苏拉太监慌忙搬来一张椅子,放到鄂尔泰跟前。
“谢主子隆恩。”鄂尔泰在朱轼旁边坐下。
“毅庵,西南改土归流的情形详细跟朕说说。”
“奴才正要禀明主子。”鄂尔泰站起身来说道。
“坐着讲吧!”
“谢主子。奴才赴任之前,就将改土归流的目标、方针、措施同主子商议妥当。到任后奴才就亲自深入各地山寨,详细察访,对地方的疆界形势、险要山川、域池、衙署、营讯、兵丁、户政、粮饷、赋役等了然于胸。便按照主子的布置,调兵遣将,推荐官吏,剿抚并重。力经三载,云贵,广西三省七个土府,六个州十个长官司以及东里宣愿司江内六版纳,全部实行改土归流。”
“毅庵为国立了大功。”雍正笑道,“只是太过谦恭,这改土归流的首议和推行都是你一人所为,不要牵扯着朕,朕可不能贪臣之功。”
“奴才岂敢贪天之功。”鄂尔泰愈加谦恭。
“你这次功劳不小,朕要把你留在京师。”
“改土归流虽完,但仍需奴才善后。”
“朕不是留你在京师安享清福,是有更重要的差事让你做。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云贵的差事仍交迦杨名时。”说完,雍正转向张廷玉道,“衡臣,把东美的西北要务的奏折发给大家看。”
张廷玉说声“遵旨”,便取出早已誉写成数份的奏折,分发给各位亲王、王大臣,鄂尔泰、弘时、弘历也各一份。
雍正待众人看完,开口道:
“准噶尔部一向与我朝为敌,始终是我西北边地的隐患。朕意出兵准噶尔,将其一举征服,既扬我天朝国威,又永保西北安定。岳钟琪奏折中亦有‘十胜’的把握。你们怎么看。”
鄂尔泰因受皇上恩宠,便率先言道:
“我大清入主中原以来,安享太平盛世六十余载。臣恐朝廷武事生疏,出兵准噶尔即可历练兵事,又可稳固天朝版图,何乐而不为。”
“老臣没有毅庵那么乐观,”年近七十的大学士朱轼手捻雪白的胡须道,“这打仗岂能儿戏,哪能想历练就历练呢,打胜了固然好,打败了就要损兵折将,劳民伤财的。”
鄂尔泰一听,老大不高兴道:
“朱师傅怎么尽说丧气话,我天朝国富民丰、兵强马壮。我大兵一到,准噶尔人必望风披靡。”
朱轼不以为然。
“我天朝固然国富民丰,兵强马壮,但准噶尔地处边远苦寒之地,朝廷恐怕鞭长莫及。即使我劳师动众将其征服,也是得不偿失。”
鄂尔泰还要争辩,雍正发话道:
“朱师傅,毅庵,你们不要争了。”说完转向允祥问道,“十三弟,你有何高见。”
允祥已经坐了半天没说话,他的身体太差了,这时感到有些疲劳,但仍打起精神道:
“臣弟主张出兵,但朱师傅的话也有道理,准噶尔地处偏远苦寒之地,用兵会有很多困难。皇上应和边将认真谋划,筹措得当,确保一战即胜。”
张廷玉和方苞的意见已经跟皇上说过,雍正不用再问,便道:
“看来众卿主张开战的居多。朕明日就下旨开战。但是,现在的议政王大臣都是世袭的,没有实际作战经验,也不熟悉军国大事。况且内阁远在太和门外,离天街更近,人员冗杂,极易泄密。朕便想专门设立一个衙门,专侍朕的左右,帮朕谋划军机,处理军务,朕就叫它军机处吧。首任军机大臣就旨定为怡亲王、衡臣、毅庵。”
雍正一语定乾坤,军机处便告成立。
四、二子争宠
三贝勒没钱逛窑子挨了揍,却也值得。他有了意外收获。皇阿玛舍弃不用的奴才被他当作神仙一样供着。
弘时散了早朝,一个人闷闷地走出午门。迎面一个青衣长随慌忙迎上前去。
“贝勒爷,下朝了,乏了吧!奴才陪您找乐子去。”
弘时好像没听见,只管一个劲儿往前走。青衣长随赶紧上前拦住道:
“爷的轿在西华门外。”
弘时醒悟过来,转身向西,来到停轿之处正要上轿,忽听身后有人叫道:
“三哥!”
弘时听出是弘历的声音,便懒得答理。弘历已赶到跟前,道:
“三哥,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到我府上去吧。皇阿玛命我巡视江南,明日就动身,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咱哥俩今晚好好叙叙。”
“对不住,宝亲王,您是大忙人,我还是不打扰你的好。”弘时不轻不重地说完。向那青衣长随命道:
“冯荒,起轿。”
弘历不明所以,看着绿呢大轿渐渐远去。
弘时坐在轿子里,越想心里越气。今天在早朝上,份子丢得太大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同样是皇上的儿子,弘历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宝亲王,自己年近三十,还是个贝勒。皇阿玛太偏心了。在朝堂上也是有意出自己的丑。论才干、论德行,自己哪一点比弘历差,可是弘历总是样样占先,出尽风头。自己则落于人后,默默无闻。
弘时胡思乱想,不觉已到了府内。便下了轿,直往卧室走去。四福晋佟氏忙跟上去柔声道:
“爷怕饿了吧,都晌午了,还是先吃了饭再歇息吧!”
“不吃。”
弘时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话。便走进卧室,自己胡乱脱了官服,一头扑倒在软榻上。
佟氏不知道爷在生气,便也走进房内,躺在弘时身边。因见弘时两眼盯着房顶出神,问道:
“爷不是乏了吗?咋睡不着。”边说边用手抚摸弘时额头。
弘时感觉那小手柔软温暖,十分舒服。便伸手将佟氏拉到身边,另一只手伸进她小衣,在她光滑柔润的肚皮上抚摸。佟氏见他摸了上面又往下摸,便啐了一口,飞红着脸,娇嗔道:
“大天白日的,叫丫头们看着嚼舌头。”
弘时见她娇媚可爱,欲火撩得更旺,便一把拉她盖上被子。佟氏也被揉搓得浑身发痒,半推半就地随他宽衣解带。弘时急不可耐,匆忙进入。谁知只两个来回便泄了。佟氏已被撩起欲火,原想一番享受,不料竟如囫囵吞枣,难品其味,便有些气恼道:
“原以为爷能行呢,不想爷竟是银样枪头,这么不中用。”
“不中用,你说谁不中用。”弘时突然暴怒起来,一脚将佟氏踹下床去。佟氏光着身子,冻得浑身发抖,却不明弘时因何发怒,只是嘤嘤啼哭。
弘时余怒未息,胡乱穿了衣服,也不管佟氏,自顾走出房来,府中奴仆见贝勒爷脸上阴云密布,哪个敢上前劝阻。弘时便一个人走出府来,到了街上。
那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弘时心中烦闷,边走边看。看了又走。不知不觉便走远了,这才感到腹中饥饿。便在一家小店要了一壶酒和几个小点,自斟自饮,不觉喝得半醉。起身要走,店家拦住道:
“客官,您还没给钱呢。”
“钱?”弘时有些明白,便用手去摸衣带,却是空空如也,竟一个子儿没带。
“爷没钱。”弘时眯着双眼,醉薰薰地道。
“没钱?”店家气恼地叫道,“想白吃白喝呀?”
“你放屁!”弘时醉眼一瞪,一手揪住店家的衣领道,“爷吃饭从来没给过钱。”
店家吓得把头一缩,吓得再也不敢言语。自认倒霉。
弘时出了酒店,借着酒兴,哼着俚俗小调在街上横冲直撞。行人一见,像躲瘟神一样闪到一旁。弘时却哈哈大笑,径直走到一处高大的宅院前,见那门口进出的人很多,便也跟着人流走进门去。
“哎哟,这位爷来了。”一个衣着妖艳半老徐娘走到弘时跟前满脸陪笑道,“爷面生得紧,没来玩过吧!”
弘时摇摇头。
“那么您是要生货,还是要熟货。”
“我要什么货?”弘时莫名其妙地道。他其实并没有醉,所谓七分醉意三分装,只是借酒发泄怨气而已。
那妖艳妇人笑道:
“没想到爷还是个雏,到这儿来当然是要姑娘了。”
弘时这才知道原来是家妓院。抬头看,那门头上书着“春香楼”三个字。妖艳妇人就是老鸨。
“姑娘们,接客啦!”
老鸨发一声喊,楼上立刻跑来三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牵手勾背,把弘时围住。
“这位爷,上去玩玩吗?”
“爷,侬好想你哦!”
弘时一时手足无措。因为雍正平时对子女管制极严,他从未涉足这种风尘之地。没想到今天借酒泄愤,竟闯到这种地方。想要回去,却被那几个女子连推带拉拥上楼来。
老鸨见弘时上楼,也跟着上楼。进了一间房内,老鸨问弘时道:
“爷今儿个看上哪个姑娘了,尽管说。”
弘时被那几个女子撩拨得心动神移,早忘了恐惧,见老鸨发问,便用手一指左边长着鹅蛋脸的年青女子。
“春桃,你真好福气哟,让这位爷看上了。”老鸨哑着嗓子叫道。
春桃满面喜色,上前拉着弘时的手道:
“爷,您这边请。”
弘时被春桃带到左侧的一间厢房,房内倒也整齐。春桃拉了弘时的手在床边坐下,一双俏丽的眼睛不时投来秋波。弘时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敢问爷尊姓大名。”春桃很会来事,想分解客人的紧张心情。
弘时一怔,慌忙诌了个名字。
“黄加仁。”
“原来是黄大爷,”春桃说着便拉起弘时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胸脯上道,“依一见黄大爷,就喜欢上了。”
弘时哪里经得起她的挑拨,那手便老实不客气地伸进衣内,将那两个圆嘟嘟的宝物抓在手中,饶有兴趣地把玩着。
春桃不知是真是假,竟被撩拨得哼哼呀呀地呻吟起来。
弘时此时已欲火腾腾,再也不顾其他,拦腰将她抱起,放入红罗帐中。青桃早等这一刻,三下两下便将所有障碍物除去。二人遂成就好事。
弘时穿戴整齐,就要往外走,春桃叫道:
“黄爷,你还没给钱呢。”
弘时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他平日外出总有冯荒等奴仆跟随;随时付帐。自己从不装银子。刚才进来时,忘了这一层。这会儿只得道:
“爷今儿个没装银子来,明儿个差人送来。”
“那不成,这事儿哪有赊帐的。”春桃虎着脸。“明儿个我加倍奉还还不成吗?”春桃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不成,看你穿得挺光鲜的,原却是想赖帐,我叫妈妈去。”说完,扭着腰枝出去了。弘时没想到这女人说变脸就变脸,竟傻呆呆地站在那儿。老鸨听了春桃的汇报,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打手走进房来,一见弘时,便问道:
“这位爷,姑娘您玩了,这银子哪能不给。”
弘时见情势不妙,赶紧陪笑道:
“不是在下想赖帐,实在是匆忙之间,忘了带银子。明日当加倍奉还。”
老鸨一听,真的没钱,登时气得吼道:
“没钱到这儿找什么乐子,给我打!”
那两个打手不由分说,冲到弘时跟前,挥拳就打。弘时吓得一闪身,往外就跑。一个打手好像早防着他,一个虎跃扑到前面。弘时一看急了,他在小时候宫中跟谙达(满人武术教师)学过功夫但都忘得差不多。这时候只能想起哪招用哪招,于是东一拳西一脚跟两名打手斗起来。居然将两个人打倒,脱身冲到楼下。
老鸨一见,忙向下面喊道: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弘时正要跑出楼梯,那院子里突然冲出十几个彪形大汉,个个手执木棒往自己冲来。他这时真的感到害怕了。又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得闭着眼睛往外冲。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打手被他打倒,后面的便一拥而上。弘时哪里招架得住,身上早挨了两棒。老鸨却在楼上叫道:
“打,打,给我往死里打。”
众打手棍棒齐下,眼见着弘时要被活活打死,突然有人大声叫道:
“住手!”
打手们闻声停住手中的棍棒,却见左侧厢房檐下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那中年男子走到弘时跟前,老鸨也从楼上下来。
“敢问老板娘,为什么殴打这位爷。”中年男子问道。
老鸨“哼”了一声道:
“这种人打死活该,没钱别找我们姑娘的乐子。”
中年人听清了原委,点点头伸手从衣内掏出一块银子,足足有二十两,礽在地上道:
“这些钱够了吗?”
“够,够,足够了。”老鸨赶紧捡起银子,眯着眼叫道,“快,放了那位爷。”
打手们丢下弘时,四散走开。中年男子俯下身来,将弘时抱起。叫道:
“这位爷,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