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思道淡淡地笑笑,“下药讲求对症,读书也是如此,你读什么书要根据你的谋生方向而定,求医不能不读《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寒论》、《神农本草经》、《千金方》、《本草纲目》。求学当然要读十三经,但怎么个读法却不一而定。在我看来,儒家许多经典既不可使人明智,也不能治世,只是愚人与愚世,就拿为君为臣之道,倘若你按经书上所说的去做,你一定当不了贤臣也不能成为明君,甚至根本做不到君的位置。古今历代帝王,特别是开国之君以及在史册上占有显著地位的君主,有几个是饱读经书之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如果参加科考,只怕连秀才也中不上,汉高祖和明太祖不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吗?不照样成为开国之君。这些人且不说,张良、韩信、诸葛亮、刘基这样的谋士又有几个是用儒家经书指挥打仗运筹帷幄?那些治世的能臣也不是纯粹用的儒学之道,他们不过是借儒学之名愚弄百姓哄骗君主罢了。儒家经典只可以用来科考用来愚人,作为登上仕途的敲门砖还行,一旦进入仕途,为官都必须把它扔在一边抛于脑后,不然,只能坑害你自己,这就是人们说的书呆子。读书不仅要人乎其内,更要出乎其外,做不到这一点什么事都将一事无成。古今许多悲剧人物都是因为读书太死,为书所累,被书所害,希望四阿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理解我的狂妄之言。”
胤禛细细品味一下邬思道的这些话,虽然有些狂放不羁,但确实有些道理,此人也许有些歪门邪才,不然,顾八代为何也十分器重他呢?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自古有奇才之掉满身的书卷气,一说话就是之乎者也,皇阿玛也不欣赏他,认为他只是一块做学问的料,所以才让他负责编书,也算是知人善任吧。”
邬思道听完胤禛的分析,认真思考一会儿说:
“人是多变的,我们所看到的每位阿哥的表现都是表面的,许多事都带有推测与臆想的成分,与真实情况可能相差很大。特别是皇上的心思也难以确切把握,人的心里随时随事而变化,有时带有很大的偶然性与随机性。特别是机遇,不到具体的事情,也难以断定机遇最有利于谁。因此,必须逐步削减与削弱竞争对手,断其十指不如断其一肢,断其一肢不如毁其一身。”
胤禛微微震动一下,做出一个刀砍的动作:“邬先生要我一一将他们杀掉,这不太残忍了吗?不是我下不了手,我是担心万一事情败露,不就是弄巧成拙吗?”
邬思道连忙解释说:“四阿哥误会我的意思了,断其指、断其肢与毁其身,并不是要你杀害他,而是让他们从竞争对手中排除出去,彻底退出争夺太子之位行列。比如大阿哥与二阿哥,他们虽然受到皇上的惩处,但是,并不能说他们没有争夺储君之心,也不能说他们没有成为太子的可能。”
胤禛这才明白邬思道的意思:“那么怎样让几位阿哥退出竞争之列呢?他们是决不会有自知之明,自动退出的,以武力逼迫势必两败俱伤。先生一定有什么高见吧?”
“高见谈不上,旁门左道还是有的,就是我先前所说的坐收渔人之利。当然,这必须经过巧妙设计,引诱其他阿哥中计才行。”邬思道见胤禛仍然脸上露出茫然之色,继续解释说:“太子新废,皇上最忌讳有人趁机诽谤二阿哥,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事,四爷可从这点入手暗中拨弄是非,让想当太子之人入圈套,受到皇上惩罚。如果四爷再狠些心,可以借刀杀人毁去废太子,这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看四爷如何做了。”
“邬先生的意思是鼓动其他阿哥害死胤礽?”
“不一定是害死,让他再也没有资格成为太子人选就是。”
胤禛微微点头,小声问道:
“先生能说出这一谋略,也一定有实施的措施了?不妨一起讲出来。”
“办法是有,但不知四爷愿不愿做?”
“只要可行,并能够达到目的,我怎会不做呢?先生快讲吧。”
邬思道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盯着胤禛说道:
“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否则就不灵验了,计策最讲保密,正像诸葛亮当年留下锦囊妙计除去魏延一样,空城计也只能用一次,四阿哥明白其中的奥妙吧?”
“请邬先生放心,我不会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邬先生只管说来。”
“我曾研究过几代圣朝的权力机构,他们除了设有三省六部之外,许多帝王都有自己的情报组织,专门负责刺探各地情报,名称也不一样,有的叫外务处,也有的称锦衣处、铁牌坊等等,因为是帝王的秘密工作机构,因此一般不为外人知道,就是史书上也极少写到。明朝的东厂、西厂四阿哥一定有所了解吧,就是典型的特务机构。四爷要想成大事也必须有这样一个组织,为四爷刺探众阿哥的行踪,监视他们的活动,甚至要打入皇宫内部,掌握皇上的一言一行,以便根据情报调整策略,寻求对策,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四爷以为如何?”
胤禛觉得有理,这一年多来诸多事的成功都归功于情报可靠,消息准确及时。
“可是,这些人员都必须是武艺高强,胆识高人一等的人,从哪里寻找呢?”
“如果四爷有心组织这个机构,邬某愿为四爷组织起这批人马。这些人也不是四爷所要求的那样,一定要武艺高强,能够飞檐走壁,普通人也可以做到,只要四爷肯花钱,可以从江湖上招揽一批侠客异士,也可从皇上身边与几位阿哥府上收买一些太监、宫女,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收集四爷所需情报比其他人都得心应手。不是我邬思道吹牛,只要我所提出的条件四爷能答应,我保证给四爷训练出一帮比大明锦衣卫还厉害的谍报人员以供四爷驱使。”
“好,我答应你,这事就由邬先生全权负责——”
胤禛刚要说下去,一名随从急匆匆进来报告说,杭州来人求见四爷有要事相告。胤禛起身说道:
“邬先生拟定个详细方案,也起一个合适的名字,需要什么列出来,我们改日详议。”
“请四爷放心,邬某马上就做!”
胤禛走出书房,邬思道望着他背影内心一阵心酸,二人都是皇室后裔,自己却不得不低首称奴受他驱使,为了光复大明江山,不得不竭尽所能为胤禛谋夺皇位,然后再从他手中夺回自己所要得到的东西,成败与否只能听天由命,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尽我所能,不成功则是天意,无愧于己电无愧于父祖。
国仇家恨只能深埋心底,泪也只能向心里流去。
一阵北风吹来,邬思道打了一个寒噤,抬头远望,远山一片火红,又是深秋了。那万木丛中掩映的不是太祖皇陵吗?
三、一段美丽的传说
胤禛福晋陪嫁女竟是大清第一开国功巨额亦都后人,其祖父牵连着顺治皇上与鄂贵妃董小宛的身世之谜……她自己也有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说——,那是一个雪天……康熙的心绪很坏,既然无心赏景,只好回銮京师。
胤禛奉命伴驾,他立即派博尔多将喜子母女从杭州接来,一同回京。康熙听说胤禛没有完婚就生出了孩子,十分生气,又劈头盖脑训斥一顿。当他知道喜子是大福晋的陪嫁侍女时,也就不再说什么。这在满洲习俗中是正常的事,自己不也这样做过吗?胤禛之母吴雅就是皇后赫舍里氏的侍女。
康熙命人把喜子母女叫到跟前,见喜子人长得并不俊美,但言谈举止都十分大方得体,有大家闺秀之风,与一般侍女大不相同。询问后才知道喜子是阿巴泰之孙凌柱之女,康熙大感意外。他们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有四分之一的疆土是喜子的先祖给打下来的,喜子的曾祖额亦都是大清第一开国元勋,用“汗马功劳”这四个字是无法表达的。祖父阿巴泰是顺治皇上最亲信之人,以致顺治皇上五台山出家也是阿巴泰陪伴的。康熙无耐处死父亲的同时,也将化名慧空的阿巴泰赐死。正是因为阿巴泰随顺治皇上一同出家之事,孝庄皇太后唯恐事情泄露,把当事者几乎杀绝。当时,考虑到阿巴泰家族的赫赫功勋,才免去他儿子凌柱一死,把他全家赶回东北老家住皇陵。
这些事迹都是康熙从太后那里听到的,事过境迁,想不到喜子又成为儿子的妻子,唉,这也许是他们两家的前世姻缘吧。
康熙询问喜子她父亲凌柱现在何处,喜子一听皇上如此关心他的身世,十分感动,伤感地诉说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凌柱全家被赶到东北赫图阿拉老城宁永陵,其实就是充军发配。如此遥远的路程,等到赫图阿拉时,家中原有的佣人几乎跑光了,变卖的家产也被佣人带光了。只剩下年幼的凌柱陪伴着年迈的母亲,他们母子二人就在永陵旁边搭起了窝棚。凌柱上山砍柴、打猎、挖草药换些衣食所用的东西,母子二子过得很清苦,但也很安稳。他们很少和周围村子的人往来,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母子的来历。就这样一晃多年过去了,凌柱到了而立之年,年龄一天天大起来,儿子却娶不到媳妇,当母亲的怎么不着急呢?着急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外来人,家境又那么贫穷,谁也不会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自从他们在皇陵旁边安下家后,凌柱母亲就注意到房前有一株人参。为了让人参长得更快更大,她就经常浇水施肥。旱天太阳毒,她就找些遮阴的东西给盖上,雨天为了不让雨水浇断叶子,她就在人参上罩一个筐子,冬天更是早早用土培好,以防天太寒冻了。
这年初冬,凌柱母亲病了,卧床多日不起,竟把人参的事给忘了。突然,夜间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睡到半夜,凌柱“都是这帮无用的王八羔子坏我的大事!”
呜呜呜,哭了起来。
夜降临了。
轻纱一般的雾从江上、山上升起,沸沸扬扬,飘飘悠悠,浓如酒,淡如梦,薄如蝉翼,厚如棉絮。整个金陵城笼罩在飘渺的雾海中,若隐若现的殿堂楼阁如仙宫玉宇一般让人琢磨不透,似仙如幻,亦真亦假。
雾锁重围的荣国府大观园稻香村内,一片静寂,如炽的长明烛丝丝燃烧着,照得满座人脸色惨自。
康熙铁青着脸把两份折子摆在面前。过了许久,才用颤抖的手点着折子说道:
“如此大逆不道之子留之何用,枉费朕的一片心血,贪色贪财,上愧于君,下愧于民,如何担当一统天下之大任!如何惩罚,请几位内大臣拿个主意。”
马文、曹寅、隆科多与张廷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不语,康熙气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等为朝廷股肱之臣,在这非常之际,连个主意也不能拿,要尔等有何用?”
马文向曹寅使个眼色,曹寅只作没看见,仍然低头不语。马文心里道,这四个人论资格他与曹寅资格最老,隆科多只是近年才补进一等侍卫,挤入内大臣行列,这次南巡途中因扬州救驾有功受到皇上特别青睐。张廷玉是进士出身,因为其父大学士张英的关系,再加上此人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才被破例擢升南书房。此次南巡本来是让李光地前来,因为李光地年纪大了,才让他跟随皇上身旁整理各地奏折,论资格他无权参与这他们带到永陵前拜了天地。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姑娘临产了,生下一个女娃,全家人都很高兴,给这荒凉的陵墓带来一些喜色,于是,他们就给孩子起名叫喜子。
喜子满月那天,皇陵突然来了一支军队,是费扬古奉命前来祭陵修陵的。那些修陵的士兵四处掠夺,连凌柱母亲精心看护多年的那株人参也没逃过劫难。
一天,两个士兵发现了那株人参,立即就要挖走,凌柱母亲扑上去护住了它,死活不让挖,两个士兵大怒,一脚把凌柱母亲踢开,三下五除二挖走了人参。
凌柱听说母亲被打,狠狠教训了那两个士兵。等他们母子回到家中时,发现媳妇不见了,只有喜子哇哇直哭。询问多人,谁也不知道凌柱媳妇到什么地方去,有人说被她婆家掠走了,也有人说凉衣服时被山中的老虎叨走了,众说不一。凌柱把喜子交给母亲照料,自己外出找媳妇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皇陵整修好了,费扬古要走了,他听说了这件事,便找到了凌柱母亲,从谈话中知道她是阿巴泰的夫人,原来他们两家是世交。费扬古收留了凌柱母亲和喜子,要带她们回京城,凌柱母亲不愿意走,她要在这里等儿子回来,就让费扬古把喜子带回京城了。
喜子讲完故事,早已泪流满面。
康熙问道:“你奶奶呢?”
“她就在永陵旁边的棚子里等爹爹回来,爹爹终于没有回来,奶奶就在思念与等待中忧郁死去。临死前奶奶才明白,妈妈原来是那株成仙的人参,她死后就被埋在那株被挖走的人参上。后来,我曾随费大人到永陵一趟,见奶奶的坟上长出一株人参。”
“这些事你从哪里听到的?”康熙问道。
“是奶奶告诉费大人的,长大后费大人又告诉我。”
康熙觉得有些对不住凌柱一家,就对胤禛说:
“回京之后,你正式与喜子举行大婚,像第一次大婚那样隆重,朕给你主持婚礼,册封喜子为福晋。”
喜子急忙施礼称谢,这时,那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康熙听说是喜子所生的小皇孙,十分高兴,让她抱来看看。康熙接过喜子抱过来的婴儿一看,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哭起来声音洪亮。康熙称赞道:
“这孩子长得好福相,长大之后必成大器,一定能建立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我爱新觉罗氏代代出英豪。尔等务必悉心调教,早早请名师授书,不可辜负了这孩子的天赋与资质,将来这孩子如果不成大器,就有愧上天之赐。”
康熙用长胡须亲亲孩子小脸,又问道:
“是否已经给我这皇孙起过名字?”
胤禛立即答道:“儿臣只是随便给孩子起个名字叫弘历。请皇阿玛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