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庚故意装作糊涂的样子说:“有个姓邬的举子是主谋?下官怎么没有听说?曹大人从何处听说的?下官仅知道所抓的十几人中有姓邬的也有姓吴的,经过几番审讯,下官倒觉得姓邬的年轻不谙世事,只是顺从别人起哄而已,并无多大过错,下官早已着人把他放了。相反,那个姓吴的举子十分刁蛮,砸了许多桌椅,罪责较大仍在关押之中。”
曹寅一听,也懵了,究竟是姓吴还是姓邬他也没有事先问清。事到如今只好先去见一见这几人,问一问闹事的起因经过。
三人来到关押闹事举子的地方,张长庚派人把那姓吴的举子带上来,曹寅上下打量一下这人,三十多岁,人长得也十分萧洒,只是态度十分傲慢,令他十分不悦。
张长庚说道:“这位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调查闹事的钦差大臣曹大人,你把闹事经过及主谋者供出来,曹大人会酌情处理,减轻你的罪责的。”
姓吴的举子冷哼一声:“没有什么好交待的,今科举子闹事根本没有什么主谋,纯是偶然而发,是考生对科考排定的榜上之名次不服,为什么事前排定的名次在发榜前一天突然更改,这是什么道理,是不是考官收了人家的钱财徇情枉法?国家挑才讲究的是真才实学,公平竞争,为何舞弊科场?请钦差大人明察舞弊内幕为天下考生讨回公道!”
佟国维转向曹寅:“曹大人,你说我委屈不委屈,皇上不知详情一定责怪我办事不力惹出此番风波,下边的这些考生也不明真相,认为我这考官弄虚作假、营私舞弊、收人钱财、改了名次呢。”
曹寅十分失望,他定了定神,一拍桌子说道:
“大胆刁民,批阅试卷排定名次都是在贡院内秘密进行的,岂能容外人知道,你如何知道排定好的名次在发榜前一天被改动了,这话是从何而来?快快从实招来。”
那姓吴的考生哈哈一笑,笑得曹寅莫名其妙,也十分恼火,立即怒喝道:
“你不如实招供,还笑什么,再笑连命也笑掉了。”
姓吴的考生止住笑说道:“钦差大人,学生笑你明知故问,大人已经承认了排定好的名次在发榜前一天被改动了,这说明考生聚众滋事不是无中生有。既然有如此腐败的考官,就说明我等滋事是对,不然钦差大人何以从京师赶来追查此事呢?学生认为钦差大人此行不必把查问重点放在我们这些考生身上,我等是不平则鸣,是为朝廷肃清科场腐败讨回公道,决无有意滋事与朝廷为难之意。我等苦读十年书,学得满腹经纶就是为了售与帝王家,通过公平竞争入仕为官,为国为民出力。请钦差大人认真查一查收受贿赂、随意更改名次,践踏挑才纲纪之人是谁,将这人奏明皇上严加惩处,并诏告天下,让天下读书人明晰真相。否则,天下学士寒心,认为官场腐败,吏治废弛,科场弊窦丛生,再加连年涝灾不断,倘若有人振臂一呼,大清必将重步前明后尘。”
“住口!”
曹寅哪容他再说下去,大声喝斥道:
“狂妄书生,口出狂言,如此危言耸听,煽动人心,聚众滋事,还说不知谁是主谋,我以为你就是主谋,就是这次闹事的策动人。”
曹寅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妥,于是更换口气,缓缓问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从何处得知更改名次的消息呢。这是科场秘密,是不能轻易泄露出去的,既然在发榜后你等知道了更换名次,说明有人知道原先排定的名次,是谁告诉你等原来的名次顺序呢?”
姓吴的书生理直气壮地说:“古语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有人如此做了,必定会被人知道,何况已临近发榜之日,有关系的考生也早已从中打听到自己的名次,这在我朝已经早有先例,也算不得违反法纪。如果钦差大人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大做文章就是舍本逐末,避重就轻了。莫非大人有意为营私舞弊、弄虚作假之人开脱罪责不成?皇上派大人来查问此事也不过是掩人耳目?”
这几句话问得曹寅十分狼狈,他本来就不擅长辞令,一紧张,反而无言以对。
佟国维心中暗暗高兴,向张长庚使个眼色,不慌不忙说道:
“曹大人,这位姓吴的书生说得也有道理,请曹大人认真查询一下为何更改名次的原因吧!如果这样查问下去,只怕是一无所获呀。”
曹寅见佟国维面露得意之色,不动声色地说:
“佟大人,不见得毫无所获吧。”
佟国维也不软不硬地回敬道:“既然曹侍卫对这姓吴的考生如此感兴趣,那就认真讯问吧,希望曹待卫能够有所获,早早向皇上奏报查询结果为我佟某人洗刷委屈。”
曹寅不想与佟国维纠缠下去,又对姓吴的书生说道:
“你等读书之人,虽然满腹经纶,但做事莽撞,思考问题不够全面,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问题太片面了,也太偏执了。倘若原先排定的名次本身存在问题,后来发现不妥及时给予更正——”
曹寅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等于直接指责佟国维营私舞弊或者办事不力吗?但话已出口就无法收回。立即补充道:
“当然,我这样说只是个假设,也是为了劝戒你等读书人遇事冷静,万万不可凭意气用事或受他人鼓动。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葬送了大好前程不说,也可能搭进身家性命,甚至累及家人。”
曹寅边说边侧目看看坐在旁边的佟国维,见他气得脸色十分难看,也感到自己这样直接挑明立场可能更加不利办案,也知道从这些被抓的考生中问不出个所以然。佟国维是何等人,张长庚又是他的门生,他们师徒沆瀣一气,会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只怕此行是杨柳开花——毫无结果。
曹寅让张长庚派人把姓吴的考生带下去,自己也告辞离去,决定到八阿哥那里询问一下,看看能否抓住佟国维的什么把柄,让这位不可一世的中堂大人也稍稍收敛一下。
曹寅拱手告别,佟国维却冷冷地说道:
“曹侍卫怀疑佟某营私舞弊,随意排定名次,那好吧,佟某随曹大人去贡院一趟,当场审定那些试卷,请曹大人评定一下优劣。不然,我佟国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钦差大人有如此偏听偏信之心,如何做到一碗水能够端平呢?只怕见了皇上又不知怎样添油加醋诋毁佟某人呢!如此心思与做为也被任命钦差大臣,只怕有辱钦差之名呀!”
曹寅知道自己随佟国维去贡院审定考卷,受辱的一定又是自己,他知道自己斗不过佟国维,但也毫不示弱地说:
“请佟大人放心好啦,佟大人评定的名次与试卷和后来改动的名次与试卷,我曹寅都要带回京师请皇上审阅,至于是非功过、有无舞弊现象请皇上裁定。我等应该相信皇上的英明吧?”
曹寅说完转身离去,佟国维望着曹寅的背影把牙咬得咯咯直响。
张长庚有所顾忌地说:“曹寅不是一般庸才之辈,又是皇上最为信任之人,此行只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佟国维见张长庚有所胆怯,为他壮胆说:
“你不必担心,我佟某做了近四十年的官,任主考也不止一次了,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他查不出什么。没有真凭实据,仅凭猜测和蛛丝蚂迹想搬倒我佟国维还没那么容易!”
胤祀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次被皇阿玛任命为南闱副主考是他极力争取才得到的,也是他第一次奉命做事,他希望自己能够在今科的主考工作中做出一些令其他阿哥刮目相看的事,至少不能比四阿哥逊色,以此取悦皇上,在朝臣中,在皇上心目中树起威望,将来好和其他几位年长的阿哥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