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赵匡胤面前的那张纸上,画有一个女人的像。那像太逼真了,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而且还是一幅着彩的画像。
张晖回道:“这女人是孟昶的一个妃子,人称花蕊夫人……”
孟昶就是后蜀国的皇帝,那花蕊夫人便是后蜀国的皇妃。赵匡胤不禁喃喃自语道:“花蕊夫人,花蕊夫人……”
赵匡胤一连念叨了五六遍“花蕊夫人”。张晖又慌忙道:“据小臣所闻,这花蕊夫人在成都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蜀宫中有这么一位花蕊夫人……”
成都乃后蜀国的都城。赵匡胤下意识地点头道:“是啊,是啊,这样的女人,自然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能干巴巴地站在那里。赵匡胤呢,完全沉浸在花蕊夫人的画像中了,几乎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张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不容易地,赵匡胤的目光终于从花蕊夫人的身上一点点地移开。这一移开,他便看见了张晖。
“哦,张爱卿,”赵匡胤的脸庞不知为何有些发烧,“你一路奔波至京,太过劳累,先下去休息吧,朕还要在此好好地研究研究!”
张晖应喏一声,缓缓地退下了。他一边退一边在想:皇上是要“好好地研究研究”那些地图呢,还是要“好好地研究研究”那花蕊夫人的画像?
一开始,也就是张晖刚刚退出去的时候,赵匡胤的确是想把那些地图再研究一番的。马上就要与后蜀开战了,张晖带回来的这些地图无疑对宋军的将领极其重要。然而,赵匡胤想是这么想,可他的目光,却完完全全地罩在了那花蕊夫人的身上。
可以这么说,赵匡胤活了三十八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动心,而且,这女人当时还只是一张画像。
他盯着花蕊夫人的画像,想到了西施,头脑中便活生生地现出了一幅绝美的女人形象,那形象又自觉不自觉地飘出他的大脑,融在了花蕊夫人的身上,这样一来,在赵匡胤的眼里,那花蕊夫人俨然就是西施了。
西施明明白白地呈现在赵匡胤的面前,赵匡胤岂不看得呆了、看得愣了?的确如此!从下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天黑,赵匡胤的目光一直在花蕊夫人的身上流连。这期间,他只自言自语地说过一句话。确切讲,他是自言自语地在问自己:“这世上,真有这么美的女人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赵匡胤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很是没滋没味,勉强地喝了两杯酒,也着实苦不堪言。草草地吃了晚饭后,他便迅速地回到寝殿,并立即倒在了床上。
赵匡胤并不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的,陪伴他的是那个花蕊夫人。他把花蕊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听见了花蕊夫人的呼吸,他听见了花蕊夫人的心跳。
相信吗?赵匡胤一整夜都把花蕊夫人的画像紧紧地贴在胸前、贴在自己的心窝处。
早上起来,赵匡胤的精神好极了。他立刻传旨:着宰相赵普入宫见驾。
见了赵普,赵匡胤的第一句话便是:“蜀国一定要灭!”
赵普看出了赵匡胤的表情有些异常,于是就笑着言道:“皇上好像遇见了什么大喜之事啊!”
赵匡胤将张晖带来的那些图纸——不包括花蕊夫人的画像——一股脑儿地全堆放在赵普的面前。“你看看,有了这些东西,朕焉能不大喜?”
赵普看了几张后问道:“皇上,这可是那张晖所为?”
“正是!”赵匡胤言道,“张晖昨日下午回京,可着实辛苦他了!”
赵普就有些纳闷了。依赵匡胤的为人,张晖昨日下午回京,赵匡胤至迟也应在昨天晚上召见他赵普,可赵匡胤没有这么做。赵匡胤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赵普虽有些纳闷,但也没有追问。将那些图纸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赵普抬头对赵匡胤言道:“皇上,那个张晖可以说是率先立了一大功啊!”
“是啊、是啊,”赵匡胤连连点头,“朕准备好好地奖赏他呢!”
赵匡胤口中的“奖赏”,显然含有别的意思。赵普问道:“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对蜀开战?”
赵匡胤回道:“有了这些图纸,朕现在就可以发兵攻蜀!只是,北边的情况,朕又不敢大意,朕现在很为难。”
赵普言道:“臣昨日接到兵部禀报,说辽兵已大部撤回。臣估计,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北边就相安无事了!”
“是吗?”赵匡胤眼睛一亮:“既然如此,赵普,朕还等什么?”
听起来,赵匡胤好像马上就要发兵攻蜀。赵普则不紧不慢地言道:“皇上,看了这些图纸之后,臣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快说,”赵匡胤催道,“你有什么新想法?”
赵普言道:“北方局势紧张之前,我们在凤州和归州一带集结了十多万兵马,而且还准备继续向那儿增兵。可现在看来,此番攻打蜀国我大宋没有必要派十几万大军入蜀!”
“你说得对!”赵匡胤点头道,“蜀地多山川河流,地形比较复杂,如果十几万大军入蜀,不仅行动不便,且粮草供应着实困难。朕有一个考虑,朕想派禁军中的精锐入蜀,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在较短的时间内,拿下成都!赵普,你以为如何?”
赵普回道:“臣完全同意皇上的看法!我大宋精兵入蜀,必能连战连捷,只要打了胜仗,就不愁没有粮草!皇上,这恐怕就叫做以战养战吧?”
“说得对!”赵匡胤一时神采飞扬,“在朕看来,即使蜀地一马平川,朕也没有必要派十几万大军入蜀!”
“皇上所言甚是!”赵普言道,“据张晖在图纸上所写,蜀兵虽然较多,但领兵之人多庸庸碌碌之辈。这样的军队,怎堪我大宋禁军一击?”
“还有呢,”赵匡胤言道,“张晖对朕说,那昏庸的孟昶把蜀国的政权和军权交由王昭远、韩宝正和赵崇韬几个人掌握。赵普,这几个人你听说过吗?”
赵普回道:“臣听说过那个王昭远,那是一个狂妄而又无能的家伙!”
赵匡胤“哈哈”一笑道:“韩宝正和赵崇韬等人也比王昭远好不了哪里去!盂昶重用这些个庸才,岂不是自取灭亡?”
赵普也笑道:“皇上,在臣看来,这不是孟昶昏庸,而是天意令皇上灭蜀!”
“不错!”赵匡胤双眉一竖,“天意如此,朕岂敢违背?”
赵普又道:“如果只调数万禁军入蜀,那京城一带就依然可以陈有重兵,我大宋在北方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对!”赵匡胤言道,“辽人见我京城重兵陈列,定然不敢贸然南下!不过,要想对蜀速战速决,那就必须多派一些能征惯战、舍生忘死的将领才行!”
赵普同意:“没有这样一批将领,宋军断不能速胜!”
赵匡胤忽然陷入了沉默,一双浓眉也变得似蹙非蹙了。赵普低声问道:“皇上是否又想起了石守信他们?”
“是呀,”赵匡胤没有否认:“如果,如果石守信他们还在朕的身边,朕此番攻蜀,就会毫不犹豫地派他们统兵征战!”
赵普连忙道:“皇上,我大宋军中,猛将如云,不愁挑不出攻蜀的良将!”
“朕知道,”赵匡胤言道,“就说为朕夺取荆南、湖南的慕容延钊和李处耘吧,无论是运筹帷幄还是决胜千里,他们一点也不比石守信他们逊色。若论谋略和沉稳,恐石守信他们还不及慕容延钊!”
很明显,赵匡胤能够这么说,就表明他对石守信等人的那种思念已经大为减轻了。过去,在他的眼里,石守信等人也许是世上最善于打仗的人,而现在,他并不这样看了。
“皇上说的是,”赵普言道,“慕容延钊和李处耘仅率五万厢军便连夺荆南和湖南,的确功不可没!但依臣之见,此番攻蜀,当不宜再派二人前往!”
“朕明白你的意思。”赵匡胤淡淡地一笑:“若此番攻蜀再派慕容延钊和李处耘前往,那攻城拔寨之功岂不都让他们二人占了?”
俗话说:功高震主。赵匡胤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自己就是因为“功高”才得以“震”掉后周之“主”的。
“还有啊,”赵普也淡淡一笑,“那李处耘也着实有些残忍,如果让他攻蜀,他再做出食降兵之肉之事,皇上岂不是又要恼怒?”
“这样吧,”赵匡胤对赵普言道,“你负责调动兵马,朕负责挑选战将。待诸事完毕,朕立刻对蜀宣战!”
赵普笑问道:“皇上此番不想再找一个什么理由?”
那花蕊夫人岂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赵匡胤差点就提到了她。赵匡胤最终说的是:“有理由当然是最好了,不过,没有理由,朕也还是要发兵攻蜀!”
赵普补充道:“臣以为,发兵攻蜀本身便是最好的理由!”
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十一月,赵匡胤以后蜀密谋勾结北汉犯宋为借口,正式发兵攻打蜀国。宋军的统帅是王全斌,副帅是刘光义和崔彦进,监军是王仁赡和曹彬,此五人皆勇猛战将。
赵匡胤此番攻蜀,只派了六万军队。不过,这六万人全是禁军(由皇帝直接掌握的军队),不像前番攻打荆、湖,宋军也有五万,但那全是厢军(地方部队)。而且,这六万宋军还不是从一个地方攻蜀的。王全斌、崔彦进和王仁赡领三万人由凤州出发向南打,刘光义和曹彬领三万人由归州出发向西攻。
大宋朝举国上下几乎都知道皇上已经发兵攻打后蜀国了,可是,包括赵普、赵光义在内却无人知道宋军攻蜀前在大宋皇宫中曾发生了一件小事。什么小事?赵匡胤秘密召见了那个凤州团练使张晖。
张晖对后蜀情况非常熟悉,自然是要随宋军一起入蜀的。实际上,张晖已经分在了王全斌一路。不过,赵匡胤又给了张晖一道秘密指令。赵匡胤对张晖道:“宋军攻下成都后,你一定要把那花蕊夫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到汴梁来!”
张晖领旨,同时又不无犹豫地道:“皇上,小臣位卑,如果有人强抢花蕊夫人,小臣恐无能为力……”
赵匡胤拿过一把尚方宝剑交到张晖的手中,笑眯眯地问道:“如何?”
张晖也壮起胆子笑了一下,然后把尚方宝剑细心地藏在身边,加入到宋军的行列中去了。
一天下午,在成都的后蜀国后宫里,一间雕龙画凤的屋子内,热气蒸腾。热气是从一池热水中散发出来的。热水中有两个人在洗浴,一个是孟昶,另一个是花蕊夫人。
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能浸在一池热水中暖身,自然是一件无比畅快的事情。而对孟昶来说,与花蕊夫人同洗鸳鸯浴,那就更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
热气很浓厚,迷迷漾漾的,侍立在热水池边的数十个宫女,很难看清孟昶和花蕊夫人的真实面目。她们只能透过恍恍惚惚的热气,看到水池的中央有两个白乎乎的肉体在晃动。
宫女们只能凭借着自己丰富的想像去猜测孟昶和花蕊夫人在水池里的动作。不过,孟昶和花蕊夫人之间的对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孟昶道:“爱妃,你知道吗?朕今生今世最大的满足,就是得到了爱妃你!”
花蕊夫人“格格”一笑:“皇上,你这种话,臣妾已经听过一百次了!”
孟昶道:“朕就是说过一千次、一万次,朕也还要对你说,因为这是朕的心里话!”
花蕊夫人不笑了:“皇上,你如此看重臣妾,臣妾着实感动!令臣妾感到惭愧的是,臣妾不能给皇上带来更大的快乐……”
“爱妃切莫这样说!”孟昶立刻道,“有爱妃天天这样陪在朕的身边,这就是朕最大的快乐!”
花蕊夫人忽然吟出一首诗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花蕊夫人所吟,乃汉代乐府民歌《上邪》。她身处宫中,竟然了解汉乐府民歌,看来学问不浅,至少也是看过许多书。这个花蕊夫人,不仅能吟诗,且还能做诗。在那个时代,她也算得上是一位才女了。只可惜,在中国古代,大凡才女,似乎都没有好命运,更没有好结局。
孟昶听了花蕊夫人吟诵之后,也当即吟了一首诗:“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星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有点奇怪的是,孟昶吟完《菩萨蛮》一词后,宫女们就听不到水池里有什么声响了,包括一直没有间断过的嬉水声。很显然,孟昶也好,花蕊夫人也罢,二人都沉默了,都不再动弹了。
只不过,沉默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地,宫女们便又听到了响动。许是那孟昶对花蕊夫人做出了什么举动吧,花蕊夫人先是“哎哟”一声惊呼,接着便浅浅地笑起来,笑得还有些异样。跟着,孟昶也“嘿嘿嘿”地笑出了声。尽管那些宫女们尚不谙男女情事,却也听得出,孟昶那“嘿嘿嘿”的笑声中,充满了淫荡。
就在那淫荡的气氛越来越浓厚的当口,一个尖而又细的嗓门儿在房外叫道:“皇上,李吴李大人求见!”
孟昶听了,真是好不扫兴又好不生气:“告诉李昊,朕正忙着呢,没工夫见他!”
李昊的声音传到了房内:“皇上,非臣斗胆惊扰,实是情况紧急,不敢不报!”
“什么情况?”孟昶的双手不停地在花蕊夫人的身体上摸捏着,“难道是宋军打过来了吗?”
听听,孟昶虽然是在和花蕊夫人一起取乐,但心中也是在惦记着国家安危的。就听李吴回道:“吾皇圣明!臣刚刚得到情报,宋军从东边和北边打进了我蜀!”
“什么?”孟昶大惊,双手也不自觉地停止了运动,“李昊,你没弄错吧?宋军真的打进来了?”
李吴答道:“皇上,这等军国大事,臣如何会弄错?宋军千真万确地打过来了!”
“糟糕!”孟昶嘀咕一声,又转向花蕊夫人,“爱妃,朕恐怕不能再陪你玩耍了……”
花蕊夫人言道:“军国大事,自然比臣妾重要……皇上休得牵挂臣妾!”
孟昶感叹道:“爱妃真是深明大义之人啊!”
感叹毕,孟昶就精赤着身子从水池里爬了上来。早围过去几个宫女替孟昶套好衣裳。孟昶一边向外走一边叫道:“李昊,快唤那王昭远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