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匡胤引起这个话题的。当时,他们快走到一家小酒馆的门前了。赵匡胤道:“昨日,朕看了一遍自居易的《长恨歌》,很有感慨!”
赵普言道:“真是巧了!臣昨日也看了《长恨歌》,也很有感慨!”
“是吗?”赵匡胤来了兴致,“你说说看,你看了《长恨歌》之后,究竟有何感慨?”
赵普谦逊地一笑道:“皇上不开尊口,臣哪敢妄言?”
“好!”赵匡胤道,“你叫朕先说,朕就先说。朕看了这首诗之后,马上就得出一个结论:女人的确是祸水!”
赵普问道:“皇上此话怎讲?”
赵匡胤回道:“如果那杨玉环不以妖媚蛊惑唐玄宗,唐玄宗焉能日日不理朝政?正因为唐玄宗日日都沉溺在杨玉环的蛊惑之中,荒废了朝政,败坏了朝纲,所以安禄山和史思明才趁机作乱,大唐帝国才由盛转衰!故云:女人是祸水也!朕还由此得出另一个结论:为政者万万不可为祸水所迷!”
赵普点头道:“皇上所言,确实有些道理!”
赵匡胤白了赵普一眼:“什么叫有些道理?朕说的是至理!自古至今,因沉迷女色而致亡国的君主还少吗?就说那个吴王夫差吧,一开始雄心勃勃,打败了越王勾践之后成了春秋时代的霸主,可后来呢?勾践把西施献给了夫差,夫差从此便像唐玄宗一样沉迷于西施而不能自拔,最终导致国破身亡!赵普,朕说的仅仅是有些道理吗?”
赵匡胤说完,理直气壮地盯着赵普。赵普却不慌不忙地言道:“皇上提到西施,臣不禁想起一个叫罗隐的人来。”
赵匡胤问道:“罗隐是谁?”
赵普回道:“罗隐也是唐朝的一个文人。只不过,罗隐生活的时代,大唐帝国已经快灭亡了。臣昨日看《长恨歌》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罗隐。”
赵匡胤皱了皱眉:“朕刚才说的是西施,你提那个罗隐何干?”
赵普答道:“因为罗隐写过一首诗,诗名就叫《西施》。皇上可有兴致听上一听?”
赵匡胤言道:“反正闲着也没事,你就念吧。”
赵普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字正腔圆地道:“罗隐《西施》诗云: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赵匡胤“哦”道:“依那个罗隐看来,好像吴国之灭,也怨不得西施的。”
“然也!”赵普言道,“吴国之灭,实怨不得西施,就像大唐帝国之衰,也怨不得杨玉环一样!”
“这样看来,”赵匡胤仿佛陷入了沉思,“吴国之灭与大唐帝国之衰,只能怨那个夫差和李隆基了!”
赵普言道:“吴国之灭,责任全在夫差,而大唐帝国由盛转衰,却不能全部归咎于李隆基。”
赵匡胤有点不解:“这是为何?”
赵普回道:“如果那安禄山不身为节度使、手握重兵,又焉能挑起反叛之乱?”
赵匡胤立即道:“安禄山手握重兵,岂不是李隆基所为?如此,大唐帝国之衰,还应全部归咎于李隆基!”
“皇上英明!”赵普言道,“皇上适才所言,正是臣昨日看《长恨歌》之心得!”
赵匡胤恍然大悟道:“赵普,你原来是借题发挥啊!”
可不是吗?赵普促使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又提出“更戍法”的建议,其目的就是要赵匡胤消除像唐朝“安史之乱”一类的隐患。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一家小酒馆的门前。虽然还未到黄昏,但小酒馆里已是人头攒动。
赵匡胤低低地道:“朕自登基以后,就未进过这种地方。”
赵普言道:“那就进去喝上两杯吧。”
赵匡胤当然没意见,率先踏入酒馆。赵普急忙跟了进去。二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亏得赵普身上带有碎银,不然,他们就没钱点酒菜了。
店小二端来几样简单的小菜并两壶酒。赵匡胤和赵普就有滋有味地吃喝起来。虽然这小酒馆里的酒菜远远不能和皇宫里的酒菜相比,但在赵匡胤的嘴里,这小酒馆里的酒菜却别有风味儿。
正吃喝着呢,赵普忽然轻言道:“皇上,你看这墙壁上的字!”
原来,赵普身边的墙壁上,不知是谁写有一首打油诗。诗云:
贪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逞英豪,
浮财本是身外物,忍气饶人怨自消。
赵匡胤看毕,点头评价道:“小诗写得不错,很有一番道理,只是前后多少有点矛盾。”
赵普忙问道:“矛盾何在?”
赵匡胤言道:“后二句倒也顺畅,矛盾在前二句。既然贪酒,焉能不醉?不醉还叫贪酒?既是好色,岂能不乱?不乱还叫好色?”
赵普摇头道:“皇上宏论微臣不敢苟同!”
赵匡胤眨了眨眼问:“你有什么高见?”
赵普为赵匡胤斟上酒:“臣以为,此四句小诗恰恰写的皇上。皇上可谓贪酒,但从未真正地醉过。皇上不可谓不好色,可也从未因此乱过。皇上把财物看得很轻,又处处节俭,还从不滥杀无辜,且得饶人处且饶人。皇上,臣所言可有道理?”
赵匡胤四处瞅了瞅,然后极力压低嗓子言道:“你适才所言,有三分道理,一分错误。朕岂是个好色的君主?若是,朕岂不就同那夫差和李隆基相提并论了吗?”
赵普微微一笑道:“皇上,圣人有云:食色性也!依圣人之言,好色乃人之本性。皇上虽然贵为一国之尊,又岂能例外?与那夫差和李隆基不同的是,他们好色且乱,而皇上虽好色却不乱!”
“有道理,有道理!”赵匡胤连连点头:“朕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赵普虽然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其实亦乃好色之徒,不然,你又何必娶那么一位年少又美貌的夫人?”
赵普脸庞不禁一热:“皇上既这么说,臣普也不想否认!”
“哈哈哈……”赵匡胤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赵普也跟着大笑不止。引得众多食客一起朝这边看来。
笑声中,赵匡胤和赵普走出了小酒馆。这时,天色已近黄昏。赵普建议道:“皇上还是回宫吧!”
赵匡胤同意了。就在他们准备回宫时,眼见了地方官草菅人命一事件。于是,赵匡胤准备亲往兴隆县调查吏草菅人命的劣迹。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了汴梁往兴隆县而去。当然,他不是一个人。他左边傍着赵普,右边傍着赵光义。而且,仨人还是一副跑江湖的装扮,去兴隆县城微服私访了。
处死了任意草菅人命的兴隆县令和主簿。将那些无罪而被关押的人统统释放,还给了他们一些财物作为补偿。被释放者一起跪在赵匡胤的脚下,高低不肯起来,令赵匡胤感动不已又感慨不已。赵匡胤从兴隆回到汴梁后,一连好几天,都紧锁着双眉。
于是,他就亲自草拟并立即颁布了一项诏令:各县死刑案件,必须报州衙复审,州衙复审时遇有疑难必须报刑部审核,如果刑部审核时也难以裁决,那就必须报皇上定夺。诏令中还特别强调:敢有草菅人命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
不久,赵匡胤又令有关大臣把前朝的刑法重新修订,向全国颁布实行。这样,大宋朝各级官吏在审案量刑的时候就有法可依了。
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的十月,赵匡胤封赵普为枢密使(地位仅次于宰相的官职)。赵普愉快地上任了。
于是,范质、王溥和魏仁浦经过一番商量后,于一天早朝时同时向赵匡胤提出了辞呈。他们提出辞职的理由一模一样:老而糊涂。
赵匡胤当时的表情似乎很惊讶。他看着范质等人道:“三位老爱卿这是何故?你们虽然年岁已老,但在朕看来,你们一点也不糊涂!既如此,朕当然就不会准奏了!”
赵匡胤这般态度,出乎许多大臣的意料。范质躬身言道:“启禀皇上,臣等的确既老而又糊涂,乞请皇上明察!”
“明察”什么?赵匡胤知道范质所说何意。赵匡胤微微一笑言道:“范爱卿,你是在生朕的气啊!不错,朕是说过尔等老糊涂了,但朕那是戏言,玩笑而已,你又何必当真?现在,朕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你承认,尔等虽老,但不糊涂,是朕一时糊涂了。范爱卿,朕如此说,你可消了气?”
范质慌忙跪倒,王溥和魏仁浦也赶紧双膝着地。范质叩首道:“吾皇万岁!臣等一时糊涂,惹皇上生气了,请皇上恕罪!”
王溥和魏仁浦也“万岁”起来。赵匡胤言道:“三位老爱卿快快请起!尔等何罪之有?朕又何气之有?说心里话,朕见尔等偌大年纪还整日地为朕操劳、为国操劳,朕心中实在不忍!朕也的确想让尔等荣归故里、安享晚年,可是,朕现在离不开你们啊!现在的大宋江山也离不开你们啊!有你们辅佐于朕,朕的心里就非常地踏实,你们知道吗?”
赵匡胤说得声情并茂,几欲催人泪下,感动得范质、王溥和魏仁浦又连忙跪倒、山呼“万岁”,群臣也一时动容。
一日下午,赵匡胤闲来无事,便背着双手走到了韩妃的住处。韩妃是赵匡胤比较宠爱的妃子之一,宫中受到赵匡胤宠爱的妃子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
能够受到皇帝宠爱的嫔妃,要么容貌俊美,要么就是身怀某种特殊的技艺。比如那个杨玉环,长得丰盈圆润,正合乎那个时代的审美口味,所以唐玄宗就把她从儿子的身边抢到了自己的身边,备加宠爱。再比如赵飞燕,身轻如燕,据说能作“掌上舞”,她正是靠着这一特殊的技艺才得到汉成帝的宠爱的。后人用“燕瘦环肥”来说明赵飞燕和杨玉环代表两种不同的美,一是窈窕轻盈之美,一是莹润丰盈之美,而实际上,“燕瘦环肥”一词,恰恰代表了嫔妃们受到皇帝宠爱的两种类型。如果推而广之的话,女人们若想得到男人宠爱,也必须具备这两种要素中的一种:或容貌艳美(包括“瘦”美和“肥”美等),或有特殊的才能。
韩妃之所以能够得到赵匡胤的宠爱,显然并非是她的容貌有多么地惊人。在赵匡胤看来,韩妃还没有皇后王氏长得美艳。这样一来,韩妃就只能靠着自己特殊的才能来博取赵匡胤的欢心了。
韩妃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她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琴棋书画更是无一知晓。然而,对男人而言,她又的确具有杰出的才能,那就是,她的床笫功夫异常地精湛。
她本也是个寻常的女子,不知道床笫间还有什么功夫可言。因此,做柴荣妃子的时候,她备受冷落。柴荣算不上好色的皇帝,加上她的姿色又非那么出众,所以,柴荣即使临幸后宫妃嫔,也很难登临她的房门。她为此常常忧伤不已。然而,柴荣死后,她运气来了,一个老宫女在出宫前赠给了她一本厚厚的画册,画册上的内容,她看了就心头发紧。那自然是一本春宫图画,画面清晰而逼真。她真是如获至宝。打那以后,她就整日地对着那本画册仔细地揣摸学习了。巧的是,等她把那本画册揣摸完毕、学有所成的时候,赵匡胤也登基称帝了。待有一天晚上,赵匡胤喷着酒气走进她房间时,她便把所学到的理论一骨脑儿地全实践到了赵匡胤的身上。虽然她在实践的过程中,未免还有些生疏和稚嫩,毕竟是第一次嘛,但却也使得赵匡胤龙颜大悦。这样一来,她就给赵匡胤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从此,赵匡胤便也对她另眼相看了。只要有时间,只要来了兴致,赵匡胤就总会到她的床上躺上一躺,有时,赵匡胤还会召她到龙床上去侍寝。这一来二去的,她不仅技艺越发地娴熟、精湛,也自然地步入了被赵匡胤宠爱的行列。
赵匡胤这天下午之所以会走进韩妃的住处,正是因为他忽然想念起韩妃那高超的技艺来。男人嘛,总是喜欢追求新鲜和刺激的,赵匡胤也不例外。虽然韩妃并无绝世的容貌,但往她的床上一躺,却能获得别样的快感。故而,赵匡胤走进韩妃住处的时候,是满怀期待和憧憬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十分地平静,而实际上,他的欲望和血液正在熊熊地燃烧。
然而,赵匡胤的那种燃烧很快就熄灭了。因为,韩妃生病了,正躺在床上,身体虚弱得都不能起来迎驾。不过,当赵匡胤走到她床边时,她还是努力地想欠起身。
赵匡胤急忙言道:“爱妃切勿乱动,休息要紧!”
韩妃挣扎着言道:“臣妾今日恐不能伺候皇上了……请皇上恕罪!”
“爱妃何罪之有?”赵匡胤坐在床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患病多日,朕竟然一无所知,这是朕的不是啊!”
原来,自入冬之后,她的身体就有些不适了。加上赵匡胤不知为何好长一段时间未来看她,她就这么生病了。这种病,一半源于天气,一半源于相思。
现在,天气虽然寒冷,但赵匡胤来了,她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了。所以,当赵匡胤的手摸到她的唇角时,她微微一扭头,又微微一张口,就熟练地将他的一根手指头吮进了嘴里。
赵匡胤心头不禁一热。虽然她的唇舌只是在吮吸着他的一根手指,但过去的种种情形,却一起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她的唇,她的舌,是多么地富有魔力啊!
赵匡胤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不老实了,就像心有灵犀似的,她感觉到了他的不老实。于是,她就翻过身来,趴在了他的身上韩妃的努力没有白费,赵匡胤躺在床上很是心满意足。只是苦了韩妃,一阵欢娱之后,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几欲昏厥。连赵匡胤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了。
“爱妃,”赵匡胤坐起来,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刚才,真是太为难你了!”
韩妃艰难地言道:“只要皇上喜欢,只要皇上不会淡忘臣妾,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妃子?赵匡胤马上言道:“爱妃这是如何说话?朕如何会淡忘爱妃?如果没有爱妃,朕的生活岂不平淡了许多?”
她高兴了。可一高兴,她不禁咳嗽起来,咳嗽完毕,她又气喘不已。赵匡胤当即召来几名御医道:“尔等要是在三日之内不治好爱妃的病,朕就拿你们是问!”
几名御医唯唯诺诺。韩妃言道:“臣妾感谢皇上关怀。”
赵匡胤的回答令韩妃越发地感动:“爱妃,朕不关怀你,还会关怀谁?”
韩妃正要谢恩呢,一个太监匆匆跑来禀报,说是开封府尹赵光义请求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