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突厥汗国是北方大国,唐朝彻底征服了他,震撼中外,建立起了无上的声威。众多国家和部族纷纷前来朝贡,或者请求降附。高昌王麴文泰本是汉人,亲自入朝,献玄狐裘和拂森狗等方物。李世民兴奋得满脸带笑,特别召见,设宴隆重款待,赐物格外丰厚。又赐其妻宇文氏姓李,授封做常乐公主。
西域诸国及铁勒诸部大都效法高昌,脱离西突厥,投奔唐朝。唐朝的政治势力越过了葱岭,安国和石国的使节带着贡品,跋山涉水,穿越沙漠,来到了长安。东北的奚、霄和室韦等部族,也随大流争先恐后请求内附。
棘羯的使节到长安献纳贡物,房玄龄招待得非常热情,非常周到。棘鞫在汉代译成挹娄,北魏时叫做勿吉,隋唐改称棘辐,居住在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流域,分成数十部,互不相统属。各部落都有酋长,父子世袭。李世民得到奏报,判断说:
“靺鞨从东北边陲远道而来,是因为突厥已经归顺的缘故。”
“汉代严尤告诉王莽:匈奴侵害中国,为时已久,周秦汉三朝都用武力抗击,然而全不是上策,周朝不过中等,汉朝属于下等,秦朝则根本没有什么对策。”抱病上朝的杜如晦接住马周的话,说:“陛下安定中原,使国力强大,四夷自服。岂不是上策!”
李世民和他敞开心扉交谈了很久。杜如晦忠心耿耿,刻苦耐劳,赢得了李世民的赞许和尊重。然而他体质不佳,身体虚胖,积劳成疾,健康每况愈下,因病辞去了右仆射职务。李世民命御医诊治,派太子承乾前往问安,并御驾亲幸宅第探视。贞观四年三月,杜如晦与世长辞。终年四十六岁。
东谢部落酋长谢元深和南谢部落酋长谢强前来归附唐朝。谢部落是南蛮的一个支派,聚居在黔州西部地区。朝廷下令改东谢所在地为应州,南谢所在地为庄州,隶属于黔州都督府。
群柯酋长谢能羽,以及兖州蛮族,都向唐朝进贡称臣。李世民下诏,在群柯设置崛州。党项部落酋长细封步赖归顺唐朝,以其聚居地设轨州。以上各州都任命他们的酋长担任刺史。党项据地三千里,各以姓氏组成不同的支派,互不隶属。其中细封、费听、往利、颇超、野辞、旁当、米擒、拓跋是大姓。细封步赖受到唐朝礼遇,其他部落也相继归降。唐朝便以其聚居地设置蛞、奉、岩、远四州。
户部奏称:“从塞外归来的中原人,以及归附和降唐的四方部族,前后相加,共得男女一百二十余万人。”
周边国家和部落前来中国朝见进贡的人很多,他们穿着奇装异服,姿态和打扮也各不相同。中书侍郎颜师古奏请李世民批准,绘制出了《王会图》,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轰动一时。
李世民对四夷采取开明的政策,以民族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们。塞外与内地的联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各国各部落到了长安,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自由自在,轻松愉快,十分惬意。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随时都可以看到穿戴着各种民族服饰、操着各种民族语言的人群。他们之中,有的是少数民族地方政权派来的使官,有的是沟通文化、交流经济的代表,有的是来学习的少数民族士人,也有在朝廷任职的少数民族首领。比较而言,各族使节和首领似乎显得要忙一些,他们负有一项重要使命——朝拜大唐天子。今天,四夷的酋长、君主和大使都没有上街。李世民在太极殿召见了他们。退朝后,他们都显得很激动,很兴奋,边走边压低嗓门交谈着。
“唐天子仁厚慈祥,和颜悦色,满面春风。你们听见么?他说我们对平定东突厥立了大功,要重赏。”
薛延陀的使节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显得很得意,表现出一种沾沾自喜的样子。人们都把目光转到了颉利的身上,只见他眉宇间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气,紫铜色的皮肤油光闪亮,那张腮肉鼓鼓的胖脸笑逐颜开:
“我也要感谢你们呢。没有你们的帮忙,我还不一定现在就能到长安来享福。朝廷授予我右卫大将军的职务,还赐给我的田地和私宅,一家子住在一起过安乐日子。”
“要说好,设置羁縻府州最好。”细封步赖说,“我们党项学你们突厥的样,在聚居地设置四个州,朝廷任命酋长当州刺史,受都督府、都护府监领,州府拥有自治权,既有利于国家的统一,又有利于边塞的安定,同时又促进了经济开发和文化发展。”
“皇上圣明,他做出来的事都得人心。”
“何力将军,你喊皇上喊顺了口,”铁勒大使跟契蕊何力走在一起,“而我们总觉得拗口,喊可汗喊习惯了。叫唐天子做天可汗,可以么?”
“这个称呼好。”
何力一表态,各族酋长、各国君主和使节都说好。他们走到顺天门,集合在一起,请求李世民接受他们所上的尊号,做天可汗。李世民眼角眉心漾着喜气,口头推辞道:“我是大唐天子,难道还要兼理可汗的事?”
“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夷首领以及文武百官一齐高呼万岁。声响如雷,引起强烈的共鸣。自此以后,李世民对西北边陲各族首领颁发玺书时,均署名“天可汗”。
大唐举国欢腾,大张旗鼓庆贺。臣民欢欣鼓舞,蛮族兴高采烈。朝廷在玄武门大摆筵席,邀请蛮夷首领、使节和文武官员、州牧一齐参加宴会。教坊演奏《七德舞》(由《秦王破阵乐》改名)和《九功舞》。萧瑀似乎觉得有些不过瘾,发表感想说:
“《七德舞》赞美皇上的战功,还有不够的地方,歌舞中最好编入擒获刘武周、薛仁果、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情景。”
“他们都是一时的风云人物,”李世民皱了皱眉头,“现在朝廷中很多大臣都曾经当过他们的部属,若是看到故主遭受屈辱的狼狈相,能不伤感吗?”
“恕臣愚昧,委实没有考虑周到。”萧瑀跪倒道歉。
“各人发表各自的见解,谁对就服从谁,用不着计较。”李世民俯身扶起了萧瑀。
魏征力主停止武备,提倡文教。每次应召参加宴会,逢到表演《七德舞》,他都低着头故意不看。演奏《九功舞》时,则兴致勃勃地欣赏。酒过三巡,李渊乘兴令颉利起来跳舞,又令南蛮酋长冯智戴吟咏诗赋。他内心愉快的情绪汹涌起来,脸庞上绽开了笑纹:
“胡越成了一家,自古以来还没有过嘞。”
“如今四方部族成了我大唐的子民,”李世民向太上皇敬酒祝福,“都是父皇教诲的结果,非儿臣的智慧能力所能做到的。从前,汉高祖也曾经在宫中摆酒设筵,向其父亲敬酒说:‘太上皇原先骂我是个无赖,不会生产,不如我哥。现在我的产业,比兄长如何?’妄自尊大,我决不效法。”
“你是孝子,孝心感动天和地,所以万事胜意,一帆风顺。”
“儿臣做得还很不够,还有许多不周全的地方。”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殿堂上,遏制不住的欢笑赛如黄河的浪花四处飞溅。众人齐声高呼:
“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外一派升平,也是诸位爱卿的功劳。”李世民显得异常沉静,“然而,隋炀帝威风八面,颉利横跨北部广大地区,叶护雄踞西域,如今却全都覆亡,都是朕与众卿亲眼所见。因此,我们千万不要自夸一时的强盛,忘乎所以,骄奢放纵。”
阳光穿过古柏密密层层的枝叶,在城楼上洒落下点点碎金。李世民抬头望了望明净如洗的蔚蓝色的天空,浮想联翩,席间乘兴赋诗道:
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
驻辇华林侧,高宴柏梁前。
紫庭文佩满,丹墀衮绂连。
九夷筵瑶席,五狄列琼筵。
娱兵歌湛露,广乐奏钧天。
盈樽浮绿醑,雅曲韵朱弦。
粤余君万国,还惭抚八埏。
庶几保贞固,虚已厉求贤。
虽然贞观之治拉开了序幕,国家恰似东升的巨轮光芒四射,然而作为一代明君、天可汗的李世民,并没有在“瑶席”、“琼筵”、“绿醑”和“朱弦”中所沉醉,照旧没有忘记“君万国”、“保贞固”,照旧一如既往地“虚己厉求贤”。
李世民刚即位时,曾经不无忧虑地对文武官员说:“而今,一场大劫乱刚刚过去,恐怕百姓不容易教化。”
“不然。”魏征慷慨陈词,“长期安定的人容易骄逸,骄逸则难以教化。历经动乱的人,往往具有忧患意识,忧患则容易教化。譬如饥饿的人,什么食物都觉得好吃,口渴的人什么茶水都觉得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