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郎将尔朱焕、校尉齐公山,奉了太子之令,带了百余步卒,将三千副甲胄分装在五六辆大车上,于深夜离开长安,向庆州押送。
他们不走大道,只拣偏僻小路,昼伏夜行,以免露了形迹。从长安到庆州,中间要经过宜君县,正是皇上避暑的仁智宫所在地,不能不格外小心。这可是谋逆,是举兵造反。一旦事泄,不光自己要脑袋搬家,全家老幼都会惨遭屠戳,甚至会祸连九族。
一路上,尔朱焕心中都突突乱跳,一想到谋反不成的下场,便觉得脊骨冰凉,浑身颤栗不止。越接近宜君地面,这种深深的恐惧便越不能自抑。
他让兵士们在前面走着,自己与乔公山慢慢地跟在后面,渐渐拉开了一段距离。
“老弟,你觉得咱们这趟差使如何?”尔朱焕轻声问道。
“我正要同老兄商量昵。还能如何?明摆着是掉脑袋的差使。”乔公山知道尔朱焕的心事,便直言说道。
“掉脑袋?光咱们掉脑袋是轻的,这可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勾当。”
“老兄要想想法子,咱不能大睁着眼往火坑里跳。这算是什么事?谋逆篡位,举兵造反,就算成功了,咱们送几副铁甲算不了什么大功劳。一旦失败,便是杀头之罪。就是死,也不能这么个死法,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千古骂名。依小弟之见,我们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逃回老家种地算了,好歹也能保住这条命。”乔公山又气又怕,显然已经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逃跑不是办法,如今天下太平,哪里能够藏身?再说,他见我们潜逃,害怕事泄,会不顾一切地到处缉捕,随便加个罪名,都能杀我们灭口。咱这百十号人,一个也别想活命。”
“那该怎办?难道大活人真要让泡尿憋死?”
“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前面不远便是仁智官,咱们去见皇上,举发此事,或许能救得自己。”
“向皇上举发?他们可是父子,能信咱的?”
“就是有一线希望,我们也得试试,就算撞大运吧。再说,有这三千副甲胄做现成的物证,又是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不信皇上能那么糊涂。”
“好,小弟就听大哥的。一切听天由命吧。”
于是,这一行人不再走乡间小路,干脆转到官驿大道上,直奔仁智宫而去。
高祖听尔朱焕、乔公山奏完太子欲行兵变之事,如同头顶上炸响了一个焦雷,又惊又怒,更感到深深的悲哀。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这是铁一样的事实。这几年,他最担心,耗费了许多心血想要杜绝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就是帝王家的骨肉亲情,父子人伦?为了这个皇位,就如此的迫不及待,连什么忠孝廉耻都不要了,这个畜牲!
高祖立即降诏,说自己圣躬不豫,龙体欠安,命太子建成立即赶来仁智宫见驾。
接到高祖的手诏,建成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他万万没有想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尔朱焕和乔公山会背叛了自己,如此机密的大事会这么快就泄露了。他连夜召集身边的谋士们商量对策,心惊肉跳地说道:“大事已泄,大祸将至。孤若不保,诸公恐难免池鱼之灾。当此之时,汝等以为该如何才好?”
谋士徐师慕高声说道:“事已至此,殿下无退路。干脆据城起兵,背水一战,或可幸免一死。”
另一个谋士赵弘智却说道:“殿下万不可造次。如今皇上健在,京师兵马有多少能听殿下调遣?且一旦举事,秦王李世民必下令四方之师勤王,内外呼应,孤城难保,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引颈受戮,坐以待毙?”徐师慕反问道。
“不然。以在下看来,眼下惟一的出路,就是殿下轻装简从,急赴仁智宫诣阙谢罪。”
“孤这是谋逆篡位之罪,父皇必不肯赦,此一去岂不是自投岁网?”建成面色苍白,一副嗒然若丧的狼狈像。
“殿下只推说与秦王交恶,为其所逼,只想举兵除去秦王,并不敢觊觎皇上之位。以皇上之宽厚仁慈,或许能免一死。只要暂时保住了性命,过了这道坎儿,以后再徐图大计。”
太子建成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便带上官属随从,急忙向宜君县进发。到了离仁智宫只有六十里的毛鸿宾堡,他将多数随从留在那里,只带了五六骑近侍,心怀忐忑地向仁智宫走去。
在建于半山坡的那座沁凉殿里,高祖李渊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面南而坐。身边的大臣们都回避了,太监宫女也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几名贴身侍卫持刀亮剑,杀气腾腾地立于两侧。
李建成免去冠带,解下佩剑,徒手走进大殿。刚进殿门,他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号陶大哭,一边膝行而前。将近御座,即鸡啄米似的叩头谢罪,以至于碰地有声,连前额都磕破了皮,渗出了殷红的血水。
“孽畜!你身为太子,国之嗣君,为何还要举兵谋反?朕这么一大把年纪,难道你连几年都等不了,非要弑君篡位不可?”
“父皇,儿臣有罪,罪该万死,但实在是出于万般无奈。二弟世民,功高势大,凌逼日甚。父皇在世之日,或可无忧。他年万岁之后,儿臣莫说是继位大统,怕是连身家性命都难以自保。儿臣此次举兵,无非想除掉世民,以求自保,并非针对父皇,更无篡权谋位非份之想,还请父皇明鉴。”
“一派胡言!你与世民君臣名份已定,世民乃识大体,重亲情之人,何曾有凌逼之事?你无端猜妒,同室操戈,气量狭小而心地阴鸷,他年何以继我大唐江山?”高祖余怒未息,根本不信他这套鬼话。
“儿臣自知罪孽深重,父皇既不肯饶恕,今日唯有一死,以谢罪明志”。建成声泪俱下,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爬起身来,奋力向身边的立柱撞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高祖身边的侍卫未及拦阻,建成一头碰在圆柱上,轰然倒地,顿时头破血流,昏死了过去。
高祖见此惨状,一时愕然,愣怔了多时,才叹口气道“唉!这又是何苦呢。连命都不要了,还争的什么权?”说着,竟流下了两行热泪。
建成伤势并不重,不过是皮肉之苦,经太医敷药止血,很快便没事了。
他虽然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但高祖并不肯饶恕他。毕竟是起兵造反,在大唐王朝建立以来,这还是绝无仅有的,此风断不可长。
于是,他下令将建成囚于一座偏殿,并让殿中监陈万福亲自带领侍卫们严加监管,不许与任何外人见面,互通信息。
接着,高祖下令,让司农卿宇文颖星夜急驰庆州,向杨文干晓以大义,召他速来仁智宫晋见。
诸事处置过之后,高祖皇上却陷入了深思。他身历乱世,老于世故,前朝隋廷父子相残,兄弟相煎的血迹未干,殷鉴不远。宫廷斗争的极端残酷和复杂,使他不能不对这件事做各方面的设想。
建成说秦王世民对他凌逼日甚,这自然是为了开脱罪责的攀咬,但也不是毫无道理的信口雌黄。他们兄弟间的不睦和明争暗斗,确实也有日趋严重的迹象。
今日建成率先发难,必定刺激世民,弄不好就会引燃一场宫廷政变的熊熊大火。世民会不会借建成被囚禁之机,以讨叛逆为名,乘势起兵,既杀死建成,又逼自己退位呢?咳!自己这三个儿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至少,今天夜里,仁智宫就像座落在火药堆上,危险万分。
一念及此,高祖顿时觉得冷汗津津。他立即秘密传旨,让数百名贴身侍卫连夜到他的寝官集合。到夜色深沉之后,带上尹德妃和张婕婷,并不告知任何朝臣,出了仁智宫,悄悄地向南疾走数十里,在一片密集的松林中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又回到仁智宫。这一夜,高祖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在担心谁,是建成,是世民,还是元吉?若是真得对这个皇帝宝座生了觊觎之心,那么,在三个儿子中。世民将更加可怕。
高祖皇上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太子谋逆的消息传来,秦王世民的左右自然而然地意识到,他这是要置秦王于死地。程咬金、尉迟敬德等将领们纷纷求见世民,要他乘机起事,举兵诛杀建成、元吉,以绝后患,甚至连建成的一些旧部也来献策,请秦王早定大计。
世民没有答应他们,只淡淡说道:“太子自绝于朝廷,自绝于皇上,玩火而致****。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做出不忠不孝之事,有亏臣子之道,让后世唾骂。”
而他的心里,却在暗笑太子的愚蠢鲁莽。他断定,建成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足以断送他的太子之位。若建成的储君之位被废,自己被立为太子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之事,何必再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徒惹非议呢?
于是,他将众人婉言劝走。自己躺到铺上,美美地睡了一宿。
司农卿宇文颖一行快马加鞭,几个时辰便赶到了庆州。杨文干的军营之中,已经剑拔弩张,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宇文颖见到杨文干,急忙宣读高祖诏命,令杨文干火速前往仁智宫。
杨文干冷笑一声道:“司农大人,皇上要杀我,我却乖乖地送上门去,请问,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宇文颖说道:“太子事泄,如今已身被缧绁。将军势孤力单,以区区万余人马反叛朝廷,岂非以卵击石,蚍蜉撼树?望将军三思,万不可一着不慎,铸成千古大错。”
“没什么可三思的。轰轰烈烈干一场,死于乱军之中,也比束手就缚好得多。士为知己者死,文干深荷太子信用之恩,情愿以死相报。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宇文大人幸勿多言。看在你我多年相交的面上,我不难为你,速回宜君复旨去吧。”
宇文颖还要多说,杨文干却怫然变色,怒道:“若再罗唣,文干便要先斩来使以祭军纛。”
见劝说无望,宇文颖只好火急返回仁智宫,禀知高祖:“陛下,恕微臣无能,无功而返。杨文干铁了心与朝廷为敌,如今已叛旗高树,磨刀霍霍了,还望陛下早做准备。”
高祖叹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么大个国家,总有些人不肯安份。这事怨不得你,你且退下吧。”
宇文颖退走以后,高祖立即降旨,命左武卫将军钱九陇和大将军杨师道各从任所率精兵二万,征讨杨文干。
大军开拔之后,高祖却仍不放心。过了两天,亦即六月二十六日,高祖在沁凉殿召见秦王世民,商议如何应付目前局势。
秦王说道:“父皇勿惊,杨文干无知愚夫,逆天行事,失道寡助,一条小泥鳅翻不起大浪头。今有钱九陇和杨师道二将军前往讨伐,必能一鼓荡平。”
高祖却摇头道:“此事不可小觑。杨文干诚不足虑,然事连太子,恐应之者甚众。若不及时将这堆叛火扑灭。一旦成为燎原之势,朝堂震动,生灵涂碳,怕又要大动干戈,再费周折了。朕意还是你亲自前往征讨。平贼之日,朕欲立你为太子。唉,想不到你大哥如此不成器。但朕不能学隋文帝的样子,自诛其子。建成虽不肖,朕不杀他,只封他为蜀王,令其徙居巴蜀。蜀兵素弱,谅他也酿不成大祸,他年他若能老老实实地事你为君,你可保全他。若不肯事你,你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铲平他也易如反掌。”
秦王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这是父皇掏心窝子的话。但这是在叛乱又起的非常时期,待叛乱平息之后,还能是这个态度吗?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他不能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好像自己出兵平叛是以立太子为条件似的,便接口说道:“父皇,那是后事,该如何办,以后再说不迟。眼下的急务,是平息杨文干叛乱。既然父皇如此不放心,儿臣明日便赶往庆州。”
六月二十七日,秦王世民带上尉迟敬德、程咬金等几员大将,风驰电掣向前线奔去。他没再多带人马,在他看来,歼灭杨文干,有钱、杨二将所带去的三、四万人马,已经绰绰有余。
世民走后,高祖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精疲力尽。自己原本是来避暑的,想过几天清闲日子,在这个凉风如洗的深山别宫里好好地享受享受,以渡过这个溽热难熬的酷暑盛夏。想不到竟发生了这样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简直像在他心里放了一把大火,烧得五内如沸,焦头烂额。这算是避得那门子暑?
好在世民已领兵前往平叛,自己可以略略放心了。他坚持要秦王亲自领兵,并不仅仅是因为秦王善于行兵布阵,每战必胜。高祖也知道,对付杨文干这只小鸡,用不着一柄杀牛利刃。世民出征既避免了他们兄弟近在咫尺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事变,又可依靠世民讨平叛乱。这是他在大变突发的当口儿,精心设计的一步一举两得的妙棋。
他从御座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下,向尹德妃的寝宫蹒跚而行。在这个身心疲惫的时候,他十分需要女人的慰藉。唉,人老了,再没有那么强烈的****,但是有心爱的女人在身旁,抚摸着她们滑如凝脂般的肌肤,闻着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麝兰之香,他会从心里感到轻松愉悦,这实在是一种不可缺少的精神上的慰籍。
刚步入寝殿,尹德妃早迎候在那里。她快步抢过来,搀扶着高祖,慢慢地踱进内室。
宫女们泡好香茶端上来,见尹德妃向她们使眼色,便悄悄地掩上殿门,退了出去。
“陛下,天太热了,把衣衫都脱了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嗯,脱了,你也脱了。这狗耷拉舌头的天气,热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还讲那些细礼?”
尹德妃服侍高祖脱去了内外衣,只穿条内裤,让他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御榻上。她自己也赶紧脱去了薄绸裙衫,只剩一圈抹胸和薄如蝉翼的内裤,在高祖身边坐下,端来一杯茶水让他慢慢啜着,自己在一旁为他轻轻打扇。一边扇着,一只手便在高祖前胸上柔柔地抚摸着,像一片温柔的羽毛在不停地扫来扫去。而那对挺拔高耸的乳峰,则在高祖的眼前颤悠悠地晃动,时不时地触碰着他的额头,弄得他心里痒痒的,身上酥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