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到桌子上去!”数学老师“冯杰出”气不打一处来,很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竟然声色俱厉地下达了一个出格的命令。
还好,那学生不声不响地执行了命令,乖乖地站到了窗台前的桌子上。
“冯杰出”的怒气消了些,但在心里还是在骂:气死了,气死了!这鬼东西竟敢公然跟我对着干,在我这个刚刚荣获“杰出教师”称号的名师课堂上睡觉,叫他站起来他居然站着站着又打起了瞌睡,叫他站在课室前面来,他居然照睡不误!这回倒好,让他站到窗台前的那张空课桌上去,看他还睡不睡!
学生姓桂,单名叫杰。因脾气古怪,为人孤僻,性格执拗、倔强,桂杰又被学生们封了个“怪杰”的大号。怪杰最近迷上了电子游戏,伙食费、补课费几乎全送给了游戏机室的老板,经常在游戏机室“打机”打到三更半夜,甚至通宵不归。有一次,怪杰打机半夜回来,刚翻过学校围墙落在操场边的草丛里,因为太累,居然在草丛里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早,才被晨练的学生发现,而他此时,还在沉沉地睡得死猪一般,脸上,布满了蜘蛛网!
怪杰站在桌子上,身朝窗外,背对冯杰出,头耷拉着,两只手抓着窗栊——这顽固不化的鬼东西一定还在睡!冯杰出感到自己的师道尊严受到了冒犯,但又不好再发作,毕竟课堂教学任务得完成,只得拼命压抑着火气,集中注意力讲课。只是,这杰出教师往日的名师风采今天大大打了折扣。
课上到一半,冯杰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教育局领导今天要来学校视察,说不定就快到了,让领导看到这尴尬一幕,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说这杰出教师称号,就是先进学校的牌子,也是要摘下来的!
冯杰出把课停了下来,走到课桌前,说:桂杰同学,你下来,回座位上去。
怪杰一动不动。
“听到没有,下来,回到你座位上去!”
怪杰纹丝不动。
“下来!”冯杰出拽住怪杰的衣服往下拉。没用。
“你下不下来?!”冯杰出拽住怪杰的手拼命往下拉。没用。
“好,你不下来!”冯杰出发了狠,猛地把桌子一抽,令怪杰的身体悬在半空中。
可怪杰立马双脚一提溜,站在了窗台上,然后,出人意料地,怪杰居然抬起一只脚,绕麻花似的,往两根铁窗条间一绕,嘿,他死活不下来了——你拽吧,不怕拽断他脚骨你就死命拽吧!
两个“杰”铆上了。
冯杰出一下子懵了。
教室里骚动起来,学生们既害怕担心又紧张兴奋地看着热闹和笑话。更让冯杰出头皮发麻的是,对面办公楼没课的老师也三三两两伸出头在看热闹,过不了多久,校长也会知道了。
班主任来了,大声呵斥怪杰下来,没用。
级主任来了,生拉硬拽,没用。
教导主任来了,仍是无计可施。
校长来了,发了硬话,以开除出校相威胁,还是没用。
校园里轰动了,这是多么新鲜刺激奇异好玩的事情啊,闻所未闻。
谁都不明白了,这猴精似的瘦子怪杰哪来那么大力气,几个壮汉都拽不下来?这才上初三的青春期少男哪那么大犟劲,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所有人对着干?
再使劲拽,恐怕怪杰鸡爪似的手也要流出血来、那绕着麻花的“脚骨”就要断了!难道,非得要叫人把铁窗条也锯掉不成?
校长把班主任叫过来,吩咐他马上打电话给家长。
然而怪杰的家长因生意失败欠下巨额债务,早隐身躲债多时了,家里只有怪杰的母亲,家徒四壁,连电话也没装,怎么办?
幸好怪杰的一个邻居同学提供了一个信息:怪杰的母亲在学校附近的工厂里做临工。
怪杰的母亲来了,可校长马上就后悔了。这可怜的母亲一进来就是又哭又骂,解决不了问题不说,整一个是乱上添乱!
校长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西班牙斗牛曲》,在校长听来,就仿佛是死刑的宣判。
教育局长的座驾五分钟后抵达,速到校门口迎接!
校长绝望的眼神环视一周,却空洞无物。
这时一个目光迎了上来,眼神在说:让我试试。
这是一位身材娇小、年轻美丽的女教师,名叫彭凡凡,师大计算机系毕业,去年才到校任教,曾经是怪杰初二时的电脑课老师。
彭凡凡站了出来,踩着椅子,站上课桌,她甚至还没站在窗台上的怪杰高。
全场屏息,静得怕人。
彭凡凡一句话没说,站了一会,才踮起脚跟,伸出她那只柔美的手,轻轻地抚了抚怪杰的头,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真是奇了怪了,谁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来的魔力——只见怪杰的手松动了,激怒了的狮子忽然温驯了,乖乖地,转过身来,从窗台跨到了课桌上,又下到椅子上,最后跳到地上,刚迈出步子想走,却又转过身来,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向还站在桌子上的彭凡凡老师伸出手去……
到底彭凡凡老师对怪杰说了什么话?事后校长追问过彭老师几次,可他对彭老师的答案始终不能相信。
彭老师说的话是这样的:小桂子,站累了吧,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希望彭老师一直跟你站在这上面吹北风吗?
一直到怪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跟着彭凡凡老师学习电脑编程技术后,彭凡凡才在一次不经意的聊天中惊悉,那天,就是怪杰与所有人对着干的那天,真的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其特别之处,不在于教育局长来视察,而在于那天是怪杰人生的新起点,那天,是小桂子桂杰的十六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