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医女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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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她被囚禁了,囚禁在这个华丽、尊贵、金碧辉煌的大梁皇宫。只是现在对她来说怎样的生活状态都无所谓,因为她已忘记了该如何生活。每一天,每一刻,她脑里,心头,眼底浮现的都是穆沙修贺坠崖的那一幕决绝。

冷笑,那个自私的男人妄想得到她的爱,白痴、蠢货,她恨他,恨他在最后一刻仍她要背负这么重的债,他以为这样做就是爱她?就是对她好?他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不考虑她的处境。他死了,以最壮烈的方式为自己所爱的女人偿命,他死得好伟大,好崇高,他死得其所,哈!

她一点都不领情,一点都不可怜他,他死的好,活该!她想笑,想大笑,却笑出了泪,心好痛,痛得都揪在一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吃饭了!”送饭的小宫女拎着食盒进来,看到桌上还摆放着中午端来的饭菜,动都没动过,早已凉透。

“怎么又没吃呀?”小宫女将热腾腾的饭菜取出来,把冷掉的饭菜装回食盒。怜悯地瞥了眼目光呆滞坐在窗下的连翘,小宫女于心不忍。

走过去,将窗子关上,小宫女很好心地提醒:“夜里风大,姑娘这样会着凉的,还是赶紧把饭吃了,好回床上歇息。”这个女子长得真好看,美得就像天上的仙子,要是仙子得病了那就太可怜了。

“嘭——”连翘伸手用力推开刚被关上的窗子,让冷风灌入,没有看小宫女一眼。小宫女被她漠然、冷硬的气势怔住,不敢造次,默默地提着食盒离开了。

烛灯被风吹得摇曳明灭,身子已冻得麻木,僵硬得只剩眼睛开合。冷到已不觉得冷,她相信此刻自己已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会呼吸的尸体。或许死真的会是一种解脱,她想再尝试一下,这一次她要对死神提个要求,抹去她所有的记忆。

“想死?”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她依然能呼吸到风里的清冷,还有感觉,她怎么还没死呢?

久久等不到她的反应,龙应气恼地走上前,强势地扳过她的肩头,强迫她与他对视。

“你就这么想死吗?”他阴鸷地盯视她,三天了她不吃不喝不睡,只是这样坐着……

耳朵里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在她眼里他就像是一个表演哑剧的小丑,逗笑了她。

“你笑什么?笑什么?”他被激怒。

她一径地笑,只会笑,哈哈大笑,笑得接不上气,眼一翻……

他接住了她下滑的身子,手抖个不停……

看着她绝美的容颜,苍白,依然美丽。感受着她冰冷的身子,寒凉,依然柔软。她是让他心动的。

美丽、聪慧、坚强、敏锐、开朗、淡漠、倔强……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令他深深着迷。他能从她身上找到许许多多不同的她,历数她的点点滴滴。知道他帝王身份依然镇定自若的她,软禁于后宫依然过得风生水起的她,为了生存敢于同他谈条件的她,抱入怀里令他情不自禁的她……苦笑,那一夜,他虽然多喝了几杯,但并未酒醉,却任由自己像个登徒子地想要侵犯她。在皇宫里,他的天下,要一个女人居然沦落到要用强的。

他想靠近她,却离她越来越远,他想得到她,却用错了方法,他想爱她,却懦弱地不敢提一个字,他在她面前活得卑微而可怜。他嫉妒那个叫穆沙修贺的男人,疯狂地嫉妒他。将她软禁本不期待穆沙修贺会亲自来救她。当扎卡王爷的一封密函送到,他知道他来了,这真是意外的收获。布下天罗地网,他要他死,他如愿了,却依然得不到她。

她就在他怀里,却离他好远好远……

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温暖的怀抱令人眷恋,结实的臂膀,有力的大腿,紧实而亲密地固定着她的身子。这感觉——好熟悉,令她思念、令她眷恋。这是梦吧,只有在梦里才能忘却现实的残忍,才能将一切变得这般美好。

贪恋着这份温暖,她沉醉得不愿醒来。

“皇上,该早朝了!”

美梦瞬间崩塌,突来的声音将她直踹入无底深渊。双眸暴睁,侧首,看到了龙应怜惜的眸。

“昨夜,你冻僵了……”

“啪——”五指印清晰地浮现在他俊美的玉颜上,触目惊心。

“你……”翻身压住她,一手固定住她的双腕,一手扼住她脖子,这个女人竟敢打他,他怒红了眼,掌下不断地加力。

连翘被掐得喘不过气,双眼无力地上翻,露出眼白。

“求朕,你求,朕便放了你!”他恶狠狠地要挟。

可是他等不到,只看到她的瞳孔不断放大,放大……直到她不再挣扎……

他倏然惊醒,放开手,瞳孔不断收缩,久久,他屏住呼吸,抖着手探她的鼻息……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颓然地翻身下床,踉跄地离开……

龙应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当她醒来,只觉得咽喉火烧火燎地疼。眼皮子重得睁不开,口干舌燥,四肢无力。呵,快要死了吧,死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这样的折磨对于漫长的死亡来说只是流光一瞬,她能忍的。

长长久久的昏迷,高烧,连翘只是无所觉地睡着……睡着……耳边偶尔会听到几声低吼。

“她怎么还没醒?烧怎么不退?你们这群庸医……”

“三天了,你们让她睡了三天,是不是你们也只想活三天?”

“今夜她还不醒,你们也不用醒了……”

扰人的聒噪终于消失了,清静了好多。她满足地继续沉睡……

“你就甘心这样长睡不起?懦弱的女人,我还以为你是不同的,可惜,到头来你还是跟所有的女人一样怯懦、胆小、卑微,只懂得在男人身下承欢,哈!你让我鄙夷,男人死了,那个男人为了救你,死了!真是个可怜的男人,曾经叱诧风云,所向披靡的一个人,为你死了!你却只想死,他的死换来的是你的死!这能不能算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扪心自问,你有资格死吗?”

谁?是谁?谁在她耳边说话?连翘奋力地想睁开眼,可是好像有无数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她好想看看那个说话的人是谁,但挣脱不了……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让自己活得这样卑微,猪狗都不如,谁伤害了我,我定要他千倍偿还,你如果现在死了,就真的连条狗都不如了。”

是谁,天哪,为什么要绑住她,放开,放开……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睁开了眼,一双凤眸,不冷,玄色的袍子,不俗,领口与袖口衬着明黄,不张扬。

淡淡瞥了她一眼,他慢慢退了出去,打开殿门,立于殿外。

“她醒了。”

龙应一身明黄龙袍跨入殿内,身后太医纷纷趋上前,把脉的,翻她眼皮子的,端茶送药的,忙得不亦乐乎。

遥遥与他对视,连翘张了张嘴,终是无力发出一个音。

握住她无力抽回的手,龙应的眼中溢出万分愧色:“对不起,朕……不会再如此待你了……”

三天后,太医们用连翘嘱咐的药方子治好了她的病。

懒懒地靠在床柱上,那一夜,那人的话久久萦绕在耳边,慢慢渗进五脏六腑。

穆沙修贺死了,她还有资格死吗?苦笑,原来有一天,死也会变得如此艰难。

如果她的生命注定已不是她的,诚如他所言,她的死连条狗都不如。死得不堪,不值,不如痛苦地活着,这就叫活受罪!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消极厌世,因为她不配,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活得不堪,因为她要为他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