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听闻成王脑部受伤,躺了几日方才痊愈,此后,再也没有纠缠于我。十多日来,徘徊心中的,皆是半年多来流澈潇温厚待我的点点滴滴,却仍是无法下定决心与他共赴世外桃源。
而陆舒意,自那日之后,再无消息,只闻被西宁望禁足西宁府。
光阴流逝,江南十六万雄师**逼近。八月初二,雄师抵达关州。陛下派出京郊八万驻兵前往关州,流澈潇为副将。初三,两军激战一夜,战况极为惨烈,满城堆尸,满河血水。江南雄师损失三万,洛都王师损兵折将,只余两万余人仓惶北逃。
流澈潇下落不明,几疑阵亡。
陛下寝食难安、忧心如焚,群臣神色冷漠、莫不缄口,提不出一个有效的抵抗之策。
八月初五,江南雄师兵临城下,四方围困洛都,犹如铁桶一般坚固。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趁着这个离乱、血腥的时刻逃离这座金煌而幽深的九重宫阙。然而,又担心唐王挟持的少年天子果真是凌枫,那该怎么办呢?任其身陷宫廷权斗的泥淖、自生自灭甚至沦为皇权争霸的牺牲品?
不,不行,凌枫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怎能放其不顾呢?我答应过姑姑的,要好好照顾凌枫,让他平安长大,我怎能背弃对姑姑许下的承诺呢?
再者,流澈潇生死未卜,我又怎能独自离去?罢了,即使宫倾,即使唐王携少年天子入主宫阙,我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龙城!
八月初六清晨,唐王下令全线攻城。巨木轰击城门的轰隆巨响一声声的传来,潮水一般从四个方向阵阵涌来,低闷,沉肃。仰望宫墙,一角天宇极为湛蓝、明澈,蓝到深处,翡翠玻璃似的,仿佛能映现出自己虚淡的脸容。浓烟滚滚,从四面八方腾涌,仿似藤蔓、攀上天空,渐渐遮蔽了明朗的天色。
龙城惊乱,洛都也是民心浮动的吧!火光燎原,渐渐燃起大半天际,一如火蛇迅速腾窜,燎烤着蓝蓝的天幕,似要吞噬那轮耀眼的太阳。
未时,金戈击撞声、刀剑互砍声大盛,逐渐逼近,仿佛就在近旁。高扬而低闷的巨响再次从南面传来,仿佛是龙城最南面的宫门,直要撕裂人心。
“娘娘,外城已经陷落,怕是要攻进龙城了。”阿绸站立于我的斜后侧,语气平淡,不惊不乱。
立政殿殿前的城台,三个身影静立于汉白玉雕栏,初秋的凉风掀起裙裾、飘举成蝶。阿缎静声道:“天色将晚,娘娘有何打算?”
我淡淡道:“生死由命。你们害怕吗?”
阿绸素然道:“奴婢从不知何为害怕,娘娘无恙,奴婢自然无恙。”
阿缎宽慰道:“唐王携天子攻入龙城,野心勃勃,意在皇权霸业,奴婢认为,娘娘贵为皇嫂,唐王为收拢人心,不至于赶尽杀绝,娘娘无需担忧。”
我会乖乖地坐在香露宫等待唐王的到来,等待凌枫。如是凌枫,带他一起离开,如不是,便永无眷恋。我微笑道:“回宫吧,相信已有人在宫中等候多时。”
雕栏玉砌,朱墙曲廊,内监与宫娥争相奔走、横冲直撞,面目凄惶,步履凌乱。轰击震耳,喊杀逼近,大地在震动,殿宇轻晃、摇摇欲坠,琉璃宫瓦簌簌飞落,啪啪的掉落在地,玉裂的脆响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