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义哈哈大笑,“救她?凭什么救她?”
萧昭依旧重复着哀求,“求你们……”
萧义大笑,“求?怎么求?或者,二哥,我就让你做了我的奴隶,让她做了我的贱妾,如何?”
萧昭说不出话来,狠狠的望着自己的弟弟,他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灼灼的燃烧,一直把他的生命都要燃尽——那双犀利的眼睛更好似两把尖刀,直要把萧义的身上挖出两个血骷髅来,萧义一对上他的眼睛,忽然打了寒战,又故作镇定冷笑道,“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你就这么看着这个女人死吧!”
萧昭咬着牙,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
他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丁点声音,“救她,不再伤害她,让她离开这个地方,其他任何的条件,我都能答应。”
萧义放声狂笑,“哈哈,二哥,你真的是为了这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啊,做人奴隶也心甘情愿?可是就你,也配做我的奴隶吗?”
他的话一出口,萧仁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兄弟在銮驾左右放声大笑,銮驾中央的萧叔德倒还是很平和,没有任何表情。
萧昭尴尬又绝望在抱着瑾儿跪在地上,他听不见耳边的嘲笑和讽刺,他只有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人生命在如何飞速的流逝……飞速的让他恐慌和害怕,让他绝望!
“就让他们杀了我们吧。”
一直茫然的张着眼的瑾儿瞳孔里忽然有了光,也有了焦点,她注视着萧昭的脸,开了口说了一句话。萧昭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却摇了摇头,声音很虚弱,但是在三个男人的声音里却出奇的轻柔,“少卿……反正,你我也不是什么很知名很有功劳的人,就是那么区区的打了北疆又攻下了南疆,只能算得上是小功臣吧,充其量,也就是个将军而已,哪比得上皇帝和太子……我们势力弱,人家还不肯放过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自古就有打了天下忘功臣的人,在我们朝见到也不算怪事,比如玄清帝,比如进文帝,你说是不是啊……”
“你在胡说什么!”
一直沉默的萧叔德突然大喝一声,声音里满是怒气,“住口!”
玄清帝、进文帝都是历史上很出名的开国皇帝,也同样的杀了很多军功显赫的人,也同样的……王朝存在的极为短暂。玄清帝在他开国不过三年的时间里杀死了征战时全部的功臣来稳固江山,结果是没有一人能够统领全局,军队混乱,造反不断,五年后国灭,又陷入新的战争。进文帝也基本类似,不过他要更加凄凉一些,因为他怕自己的孩子夺位,竟杀害了自己的几个孩子,其余的几个也为了权力争的头破血流,到最后连一个继承人也没有,自己打下来的江山,白白送给了外人……
在这个时候提起他们,萧叔德不恼怒才怪了!
瑾儿却完全无视他的愤怒,虚弱的伸出手来抚摸着萧昭的面颊,微笑,“少卿,你看,我们俩一死,驻守南疆的将军,驻守东南的将军,驻守各个关口的人就知道他们的皇帝打算开始清理军功显赫之人了……现在朝廷本来就不算太稳,我们死去之后,北方死忠的将士们会立即开战,南方同时开始大规模的谋反,两边一起打仗,你想想我们国家多有实力啊,可以南北同时开打,哦,还有东面驻守海关的云定兴将军,不是说若是你死了,他就立刻造反吗?哈哈,少卿,我突然觉得,我们这一死,真的很值的……”
萧昭望着她,泪眼婆娑。
她笑的灿烂,犹如五月的樱花,“我们一起离开,来世再做夫妻……或者就做一对鬼夫妻,看着这个王朝如何的覆灭……”
素来稳重的太子也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你住嘴!”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瑾儿微微撑起虚弱的身子,直直的面对着他,毫无惧色,“手无兵权,也不擅长政事,等你一即位,原本就乱的天下立马开仗……你连一个心腹的下士也没有,也没有任何一支对你死忠的军队,那还指望有人会不计前嫌的帮你打天下?去了太子这光环,你以为你还有什么?!披着一件别人赐予的华美外衣罢了,里面是个空壳。”
萧仁气的脸色发白。
“公公,”她大口的喘着气,又面向了萧叔德,语气明显放的客气了许多,“为什么一定要置少卿于死地?他原本是你最看重的孩子,不是吗?他的母亲是你曾经最深爱的女人,杀了她的孩子,你于心何忍!现在我们愿意放弃一切,随你发配去任何地方当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再也不过问政事,把所有的军权都交给你,让天下各方势力都安定下来,这样,与杀死我们,那一个是更明智的选择,你一定比我清楚吧……”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一口的血,萧昭的眼泪就掉下来了,“瑾儿,不要说话了……”
她虚弱的笑,笑容像是随时会溃败下去,用最后一丝力气道,“我只是把道理讲给他们听,大家都是聪明人,一时之气和长远国家的安定,到底哪个更重要我们都明白……”
萧叔德抿嘴不语,面色阴霾,萧仁看一眼父亲,顿时心急了,大吼道,“你不就是想活命吗?还搬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瑾儿冷哼一声,“你又何必搬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是怕自己的皇位不保吗?!”
萧仁哑口无言,萧叔德脸色愈发阴霾,他惊慌的解释道,“父皇,我……”
“不要闹了!”萧叔德吼了一声,冷冷的打量着萧昭和瑾儿,又阴阴的扫视了一眼长子和小儿子,“少卿去东南番地当郡王!立刻就启程!永远不准再踏入中原一步!”
“父皇!”
萧仁和萧义脸色大变,几乎要跪了下来,“父皇!斩草要除根……”
瑾儿又在关键时刻冷笑的说了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也许是这一吼太有气势,萧仁和萧义愣了半天没说话。
萧叔德摆袖,不耐烦道,“让他们去,我也不是灭绝人性的人,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
“可是……”
萧叔德恼了,这儿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
萧仁抱拳道,“是,儿臣遵命。”
御座之下,萧昭的泪水已经彻底的止不住了,一滴一滴砸落在她的面颊上,“瑾儿……”
瑾儿的眼眸里倒影着他波光潋滟的瞳仁,慢慢的合上了眼。
挪动的嘴唇含混的说了一句话。
“少卿,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萧叔德是下了决心要让瑾儿和萧昭彻底的在他视线里消失,但又不得不考虑到瑾儿说的那些问题。萧昭的威望太高,一下子身死人手,估计民愤和军心都难以抚平。他又怕路途中萧仁和萧义中途加害他们,特地自己亲自派了人护送他们,一行五十几人驾着马车连夜飞速赶去东南的蛮荒之地。
瑾儿的箭伤并没有伤到紧要关口,但是失血过多,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沉睡着。仅仅做了简单的包扎后她也被抱上了颠簸的马车,无论萧昭怎么哀求,护送的人也不肯给她止血药,一路的颠簸下来,包扎好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更糟糕的是,因为伤口持续反复的感染,到了后半夜,她又发起高烧来。
额头滚烫滚烫,却还往他怀里钻,只喊冷。
萧昭把所有的衣物都脱给了她,紧紧的包裹住她冰凉的身子,她仍在他的怀里哆嗦发抖。
萧昭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过,瑾儿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哀求护送的人员停下马车让他们稍做休息,那边却坚持要赶上十天十夜的路到了东南蛮荒之地才肯休息,说这是上头的规定,中途绝对不能停。
萧昭真恨不得一章拍死他们。
可是他的手脚上都有镣铐,动弹不得。
瑾儿高烧烧了近一个时辰,脸色不正常的潮红,又因为颠簸太剧烈而呕吐,伤口还在渗血,又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只剩半条命了。
屋漏偏逢下雨,外面又是雷电交加,瑾儿一直就害怕打雷,本来是昏迷的,不知怎么被吓得醒了过来,一下扑到萧昭怀里就浑身抖个不停,低声的抽泣起来。
萧昭无奈又心痛,只能紧紧的抱着她,“瑾儿,难受是不是?”
“能不能……马车慢一点,我的头好疼,”她微弱的发出声音,难受的捂住胸口,“少卿,我好像要死了……”
“别说傻话,到了蛮荒之地我们还要好好的生活呢,”他眼里噙着泪,挤出一个她温柔的笑,回头又冲前后大吼,“马车慢一点!如果她死了你们也别想交差!”
可是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瑾儿愈发虚弱,开始说起了疯话——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他的父亲!
瑾儿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猜她肯定要死了,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轰隆隆!
三声雷鸣,天空陡然一片雪白,瑾儿浑身一哆嗦,又直往萧昭怀里钻。
“有人,要杀我……少卿!少卿!”
萧昭抱着瑟缩的她,低首吻她,给她安抚,“没事的,我在,不用怕。”
“真的要杀我!他们来了!少卿,我的头好疼……”
她的意识好像混乱了,开始不停的说着胡话,萧昭又怕又急,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她忽然又安静下来,抬起脸来望着萧昭,甜甜一笑,“少卿,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我和你,还有眉庄一起坐马车的时候……”
昨天?
天啊,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啊!
她傻傻的笑着,“那时候啊,你对我真不好,冷淡的要命。”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低首吻她,“我只爱你,只爱你。”
“我想我哥哥了。”她又笑着说,“你快叫我哥哥早点过来呀!他一个人多没意思!”
“瑾儿……瑾儿……”
“哥哥?哥哥……哥哥是不是死了?”她忽然有自问自答起来,过了一会儿尖叫一声,“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她突然扒开他就想要跳车!
萧昭吓坏了,死死的抱着她,不顾她奋力的挣扎,低泣,“瑾儿,你不要这样……”
她又安静下来,“我的头好痛,让我下去,少卿,我们走路去太原吧。”
萧昭死死抱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她开始挣扎,萧昭按住她的手,她咬他,鲜血直流。
她一下愣住了,呆呆的望着他的血。
眼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马车突然也停住了,一个趔趄两人险些摔倒,萧昭敏感,一把撩开窗帘,外面传来金铁交错的声音,萧昭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一眼,外面许多人正在厮打,他眼睛突然一亮,他竟然看见了萧剑!
“少卿!”萧昭也看见了他,一下飞身过来,略上马车,“你和瑾儿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