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印象与行走有关。
早晨,我站在一个小街上。小街是我熟悉的小街,我可以准确无误地指出某一栋楼房的前身,一片洼地或者一个单位的宿舍。当然,中巴也是我熟悉的,包括声音,我在街的东头就能听出是高集方向还是黄圩方向过来的车。
车来了,有时是一辆灰头灰脸的出租车,将自己塞进去。很多司机都认识我,他们知道,在早晨6点半左右,这样一个安静的乘客总会出现在这里。
到县城时,7点钟。我向东走,和很多晨练的人相遇,还有买菜的女同志。这时,我有了一辆自己的自行车,一下一下蹬着,像是初中上学时,很快,生怕耽误了语文老师的晨读课。
中午时,我需要上街吃饭。晃过一家一家的饭店,我在执着寻找自己的目标。中城街很长,有时晃到尽头,想不起自己究竟要吃什么。毕竟,我给自己定过标准,5块钱,一碗羊肉面,偶尔炒一个素菜外加一块钱的馍。过了一些日子,我和我的自行车晃到了一中附近,那儿有许多供学生吃饭的小食堂。炒一碟菜,三块钱,可以搭配,芹菜、土豆、千张、豆饼,还是三块。和很多学生在一起,都不说话,埋头吃饭。偶尔,遇到一两个以前我带过的学生,聊聊天,说说我在一中上学时打饭的情形,三四个人一阵,热闹的挤着,他们竟然有一些向往。
然后,再回办公室。有时步行,穿过很长很长的马路,看很高很高的广告牌,还有许多外地呼啸而过的客车,就感觉很亲切。他们会记住一个城市:泗县,广告牌上写着“泗州戏之乡”几个大字。也许,有一个人会看到我,在缓缓地行走。当然,他们记不住我,我和路边的树,野草,铁栅栏,在速度中都被忽视了。
不被忽视的是下午。我记着时间,到车站坐车。我将自行车蹬得飞快,飞快的掠过两旁的灯火,那是这个城市晚上的漂流瓶,饭店,超市,歌厅,它们都在尽情的释放,吸引着人。可是,与我无关。我要穿过下班的人群,穿过饭店门口的车流,赶到那个小小的院子,寻找一辆标记是黄圩的班车。车在,就好。挤进去,站着。车不在,就联系小街上的出租车。站在国道边,顶着满眼的灯光,等候那辆灰头灰脸的出租。当然,很亲切,看到它,我知道,我可以回家了。
有时候,不需要回家。是星期天,妻子和女儿到城里来。我们住在一个10平米的储藏室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三个板凳。我们围在一起吃饭。不吃饭时,就出来,在小区里行走。或者到楼上看看,那里有扇门,打开它,就是我们将来的住所。我不习惯于这么空旷的房子,经常有一些工人在里面涂涂抹抹。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到街上去买各种各样的物品。比如水泥,我知道是270块钱一吨。比如开关,12块钱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我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不说话,攒足了劲,进商店,和老板侃价。从店里出来,我会扛着两根水管,也许一圈电线,穿过城市,交给工人。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来来去去,我就和小城熟悉了。只是不喜欢房子里的流行。比如,我想在卫生间里装一口水缸,用葫芦剖开的水瓢。想在餐厅里放一张矮矮的桌子,添上七八个凳子,我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坐着吃饭。
但是,很多人笑,说我没有走出农村半步。这是真的,星期日的下午,我们一家三口穿过半个城市,到那个小小的车站,寻找一辆标记为黄圩的车,坐上,回到小街去。那里,我们生活了十五年。小街后面是老家,那里,我住了二十年。可是,仿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