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滑溜溜的陡峭山坡跑过城堡，跑过许多房屋。我们经过房屋时瞥了一眼，它们似乎像撒旦宫殿里的古老房间，豪华漂亮然而腐朽昏黄。
不可思议的地方！一座海底城堡是一件惊人的大工程——它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钱，而且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物资和人力。在海底，有着成百上千个城堡分散在各处，这固然不假——可是它们中极少是由一个人拥有的。
而仅仅依靠几个发誓保密的技师的帮助，以及两栖类和海蟒的劳力，秘密地建造这样一个城堡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我数了数，城堡的最高处以下共有5层，每层都有生活和娱乐区、商店、船坞和仓库，依靠一台巨型的核反应堆不停地工作来供应城堡所需的动力以及抵御海洋的威力。有许多房间，十几问或更多，看上去像实验室。我们穿过其中一问，里面摆着一排排大桶，浸泡着汤加海沟外面生长的奇形怪状的发光海草。它们的发光不是恒定的，在这里的空气中就几乎完全是暗淡无光的。从桶里发出的腐臭的空气搞得可怜的梅娃头昏眼花，也使我们加快了脚步。
“父亲的实验。”大卫简单地说。“他一直在试图发现海草的秘密。”
我们来到所有房间中最顶层的一间。
还是没有大卫父亲的踪影。
大卫担心地说：“梅娃，他能到哪里去呢？”
深海姑娘的声音柔和而流畅，偶尔伴随着一些喘气声：“他身体不好，大卫。他不是海里出生的。也许他睡着了。”她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大卫——我吃惊地注意到她的手指有轻微的蹼化现象。“你必须把他带到海面上去，大卫，”她顺着气说。“不然的话，我想他会死的。”
“我首先必须找到他！”大卫焦急地说。他的眼光环视了一下周围。我们是在一间曾经是非常豪华的客厅里。它的四壁是图书，有几千本，放在一直到天花板的书架上。书的内容从科学、哲学到杂七杂八的惊险故事。
房间的窗子是屋里最奇特的东西了。它们是宽大的绘着图画的窗户，装饰得十分考究，两边还有窗帘。
图画中的景色是起伏绵延的山水！
在4英里深的海底，人们可以看到窗子外的云杉和高大的松树，绿色的山地牧场和长着青草的丘峦，远处的山峰覆盖着皑皑的白雪！
我疑惑地看着它们。大卫看了我一眼，接着微笑了一下。“立体风景，”他漫不经心地说，眼睛看着别处，思绪也回到遥远的过去。“它们是为我母亲制作的。她来自科罗拉多，总是怀念着家乡的陆地和山脉……”
梅娃的声音带着恳求的声调：“大卫！我们必须赶快了。”
他忧心重重地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梅娃！我想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分散开，搜查城堡。可是——”
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似乎充斥着整个城堡。接着从几十个隐蔽的扩音器中传来很响的声音。
一个电子警卫的机械声高声喊着：“注意！注意！城堡正在遭到攻击！注意！注意！城堡正在遭到攻击！”
罗杰惊慌地说：“大卫，让我们做些什么！忘掉你的父亲吧。那些两栖类，他们正在攻击——”
可是大卫根本没有听他，他在看着房间那头一个堆放着各种器械和仪表的角落。
“爸爸！”他叫道。
我们都转过去。
在角落那头，一个衰弱而憔悴的老人正支撑着在一张床上坐起来。由于那一堆器械挡着，一直没有人看见他。
电子警卫的警报使他醒了过来。
他安静地坐着，眼神恍惚但很慈祥，表情十分镇静。
“大卫，”他说，“我一直在想你这一阵子到哪里去了，你带一些朋友来看我，我太高兴了。”
深海奇人
我们看看他，又互相看看。
贾森·克雷肯的思维活跃起来。
他愉快地对我们微笑着。“欢迎，”他说，“欢迎你们大家。”
他穿着他做实验用的白色外衣在睡觉。他低头看看又皱又脏的外衣笑了。
他悲哀地说：“你们看得出来，我没有想到有客人来。我要向你们道歉。我不喜欢这样乱糟糟地来迎接我儿子的客人。不过我的实验，先生们，我的实验占用了我太多的时间。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此时电子警卫一直在叫喊：“注意！注意！注意！”
大卫朝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我们都静静地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他也来了。“他会好的。”他说。“现在我们到指挥室去！”
指挥室是城堡底层的一个小房间，四面是一排排电视屏幕，城堡四周海底的一切情况都反映在荧屏上。
什么情况都看不到。
深海姑娘摇摇头。“我告诉过你，大卫，”她喘息着提醒他，“有人看见我们了。我——我很抱歉，大卫，我让他们看见了，可是——”
“梅娃！不要道歉。你救了我们的命！”大卫捏着她的手。
“我必须去照顾我父亲。”他说。“杰姆，你能和我一起去吗？你们其余的人——你们最好是呆在这里，留心着屏幕。”
吉迪恩点点头。“好的。”他表示赞同，语调还是那样柔和。“嗯——我看见那里有一只马克—19型火焰控制器。我想还有一只塔炮，对不对？这样，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从这里就可以把他们打退。我以前摆弄过马克—19——”
大卫打断了他。
“它坏了，吉迪恩。两栖类起来反叛我父亲时就把电路摧毁了。如果他们真的进攻，我们没有武器和他们打。”
不过在我们离开火力控制室之前，吉迪恩已经在工作了。他把电路主板都拆了下来，检查损坏的接头。吉迪恩以前就干过一些似乎做不到的事。
当我们回到大卫父亲那里时，他又睡着了。大卫轻轻地把他摇醒。
他擦擦眼睛，眨着眼看着大卫。
这一次他的表情中已经没有上次欢迎我们时那种超脱和平静了。他似乎已经想起他周围发生的事——他看来心情很绝望。
“大卫，”他说，“大卫——”他摇晃着站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实验台边，从一个装着无色液体的瓶中倒出满满一小尖嘴玻璃杯，然后一口吞下。
他回到我们这儿，微笑着。步子稳定多了。
“请坐，”他说，“请坐。”他把成堆的书挪到几张椅子上。“我已经对你不抱希望了，大卫。看到你真高兴。”
大卫·克雷肯急忙为老人找来另一把椅子，可是老人似乎没看见。他坐在吱嘎作响的小床边上，把手插人他稀疏的头发里。
大卫说：“爸爸，你病了！”
贾森·克雷肯耸耸肩膀。“一些不良反应而已。”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奇怪的绿色斑点。“我想，我用自己身体做试验的次数太多了点儿。可是我还很强壮，大卫。”
他的眼睛失神而且充血，然而闪耀着由高热——或者我认为的疯狂——而产生的奇怪的光彩。
大卫说：“爸爸——我们正在遭到攻击！你不知道吗？机器人10分钟前就发出了警报。”
贾森·克雷肯不耐烦地摇摇头。他做了一个不在乎的动作，仿佛正在扫荡这些入侵者。“已经有过很多次攻击了，”他朗声说，“可我还是在这里。而且只要我活着，我就呆在这里。我死了以后——你将呆在这里，大卫。”
他站起来，晃了一下，再次走到实验台，喝了一杯无色的液体。不管它是什么，它似乎给他增添了新的活力。他有力地说：“乔·特伦奇将得到教训！我会像征服海蟒那样征服他，大卫！”他走回来坐下，摆出一副一城之主的气势。他转向我。“杰姆·伊登，”他说，“我欢迎你来汤加海沟。这些年来，我从未想到我会需要你叔叔答应过的帮助。不过我从未想到特伦奇和他的人会起来反对我！”
他似乎交织着愤怒的火焰和病态的沮丧。“特伦奇！”他啐了一口。“我向你保证，杰姆·伊登，没有我的帮助，那些两栖类还会像动物一样生活！我是在他们的被海水淹没的洞穴里找到他们的！如果我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可以说是我创造了他们。可是他们却忘恩负义！他们起来反对我，他们和那些海蟒！我必须粉碎他们，让他们看看谁是主人！”
大卫走过去，又拍又揉地使他平静下来。
在微波声纳仪搜索范围外的某个地方，乔·特伦奇和“杀人鲸号”正在逼近，准备荡平我们所在的城堡。
我们却没有武器。
我知道吉迪恩正在与时间赛跑，试图把损坏的火力控制器的电路修复。
过了一会儿贾森又恢复了平静，开始谈论我父亲和我叔叔。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记得几十年前发生的每一个细节——而记不得这几个月来他独自一人是怎样生活的！
大卫轻声对我说：“和他谈谈他的实验和发现，这会帮助他稳定情绪。”
于是我顺从地说：“告诉我们——嗯——说说城堡外长的那些奇怪的植物好吗？我以前也到过深海，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点点头——这像是一只鹰在点头，拉着脸，垂着眼。“其他人也没有见过，杰姆·伊登！深海是一只漏斗——生命的漏斗。生命出现在一切地方，除了这里。你明白我的话吗？”
我急切地点点头——即使在这里，在毁灭性的危险悬在我们大家头上的时候，我仍然情不自禁地被这个奇怪的老人所吸引。
“非常正确！”老人高声说。“我们这儿有另一个漏斗，杰姆·伊登。不过这个漏斗是反扣着的。那些植物——”他严厉地、几乎怀疑地看着我。“那些植物是汤加海沟的秘密，杰姆·伊登。它是所有的秘密中最大的秘密，因为它关系到我海沟王国的一切其他奇迹。它们有自己的能量源！这是一个原子处理过程。”他皱着眉，沉思地看着我。“我在洞穿它的原有秘密方面还没有最后成功。”他承认。“相信我，我试过。它是某种形式的核反应——我相信是从海水中的不稳定的同位素钾里产生的。”
他站起来，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走到实验台边。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看来他是绝对不可少的液体。他沉思地看着杯子，然后没有喝就放下了。
看来对于他，汤加海沟的秘密这个念头要比液体的刺激强烈得多！我开始明白这个人是怎样能够独自以病弱之躯坚持这么久的——他完全被一种义无反顾的冲动所驱使，这种难以抗拒的冲动能够造就伟大人物……和疯子。
“于是你看，”他说，“这里有第二个生命的漏斗。具有自己能源的发光海草并不需要阳光。小动物则以它们为食。大动物——海蟒和两栖类——则以小动物为生。”
“那些海蟒，”我很奇怪地兴奋起来，就插嘴道，“大卫说过一些它们的情况——一些来自它们的危险。这是真的吗？”
“危险？”老人用一种责备的眼光看着他儿子。仿佛这个词触发了他的冲动，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危险？啊，大卫，你可不能害怕那些海蟒！在城堡里它们无法伤害我们！”他转向我，再一次摆出一副小学校长训斥学生的口吻和态度。“这是有关繁育方式的问题。”他严肃地说。“海蟒生下蛋，然而蛋却无法承受生长着发光海草的海沟底部的压力。所以每年到了繁殖季节，他们必须上来，到海底山的山顶来下蛋。几个世纪以来，只有一条路到达它们通常下蛋的洞穴——而我建立的城堡恰恰横跨了这条路！”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仿佛刚做完一件杰作。“当它们被驯化以后，”他开心地告诉我，“我就准许它们通过。可是现在它们就不能进入洞穴！”
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可能需要帮助，”他终于承认，“有许多海蟒——可是你和其他人，你们必须帮助我。我可以付钱给你们。付很多的钱，因为汤加海沟的所有财富都是我的。汤加珍珠！我已经发现了一种增加产量的方法。用普通的牡蛎是不行的，因为汤加珍珠必须有来自发光海草的放射性核。可是我种植了汤加珍珠，杰姆·伊登，第一批珍珠已经等着收获了！”
他站起来。虽然弯着背，他还是比我们高得多。
“我可以和你平分我所有的1D00颗汤加珍珠来换取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统治汤加海沟的王国吗？”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疯狂。
“你必须完成这些事！”他叫道。“你必须拿回你们的深海巡洋舰‘海豚号’。你必须摧毁乔·特伦奇的那条舰艇。城堡本身的装备对付海蟒已经足够了——我在城堡顶部建有一个导弹炮台，弹药充足，内部配备了最先进的火力控制器。把乔·特伦奇给我碾成粉末——城堡本身将摧毁那些海蟒，如果它们敢来的话。这些你同意吗，杰姆·伊登？”
他站着等着我的回答。有一阵子他差不多已经使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可能的。他对自己是如此的绝对自信，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几个事实。
例如——
“海豚号”已经摧毁，炸成了粉末。
他的导弹炮台不能用，两栖类反叛他时已经将其破坏了。
我不知道此时应该和他说什么。
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梅娃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大卫！”她尖声叫着，拼命地呼吸。“大卫，他们回来了！海蟒又进攻了，还有一艘深海军舰在引导它们！”
我们都跳起来。
可是甚至我们还没有离开房间，一声沉闷的爆炸震撼了整个城堡。
这是一枚从“杀人鲸号”上发射的深海导弹！汤加海沟之战开始了！
异弹对攻
“大卫，快上来！”梅娃叫道。“到导弹炮台来。吉迪恩无法修复火力控制设备，他试图用手来操纵大炮！”
我们都跑上狭窄的楼梯，大卫跑在最前面。
我们在炮台找到了吉迪恩，他正看着一块由线路和电阻器组成的复杂的操纵盘。他的思想完全投入到工作中，甚至连我们进来时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看。
“吉迪恩！”我叫道——接着只得停住，抱着墙，因为又一次爆炸响彻了城堡。
这次他们要动真格的了！
炮台又小又暗，而且充满从贾森·克雷肯楼下的实验室传上来的腐臭空气。炮台四周有一些小窗户，不比射击孔大多少，从中看不到多少东西。通过小窗自身发着微光的“压得耐”护膜，我所能看到的是我们下面的城堡弧形拱顶，它的护膜不稳定地闪着光。来自城堡的冷冷的蓝光映照出黑色岩石的几个突出部。
我吃惊地看了一眼大卫。“我什么也看不见！”
他点点头。“你是看不见的，杰姆。在海面下，只有通过微波声纳才能看得很远。可以肯定，这是吉迪恩现在正在做的事。导弹炮台已经有15年没有人用了一而且它一直是用下面的火力控制器来操纵的。那东西坏了……”
吉迪恩心不在焉地往上看了看。他点头表示赞同，说了几句，又去忙他的工作了。
看不出他有焦急的样子。
导弹发射器几乎占据了整个炮台。它是一个可怕而有效的毁灭性武器，虽然它的发射管在炮台里显得特别细。装在颜色鲜艳的弹仓里的导弹不比我的手臂大多少。
“你觉得它过时了吧？”大卫看出我在想什么。“不过它是足够致命的，杰姆。它的一块弹片可以摧毁一艘军舰。”
吉迪恩突然发出一声叫喊。
他从一套备用零件里取下一个部件，在一堆线路和电路板中插入一个新的配件。
“那东西会管用！”他平静地说。他拨动了一个开关。
我们都站着等，几乎屏住了呼吸。
小马达嗡嗡地响起来。
炮台颤动了一下，慢慢转动起来。
微波声纳的屏幕现出了画面。
“你成功了！”大卫叫道。
吉迪恩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它能用了。”他带着几分爱惜地拍了拍细细的炮尾。“我想它可以用。现在最头痛的是声纳的电路组合。它是导弹的眼睛。没有声纳，等于闭着眼睛瞎打。现在——我想我们可以看一下我们的工作成果。”
我很有兴趣地看着微波专用声纳。这是一台老掉牙的机器——完全不像军校里的崭新机器。一切都缩小和变了形，仿佛我们是从望远镜的另一端看东西。
不过，慢慢地，当我习惯以后，我可以看出许多细节。我看到海底山陡峭的山坡。我看到一个峡谷的锯齿状边缘——那无疑是海蟒前往下蛋和孵化的小径。不久前梅娃和“老艾”就带着我们走了这条路。
有一群小东西在转来转去。我说：“这是一群鱼。这至少证明海蟒不在附近，对不对？我是说，海蟒会把鱼群吓跑的——”
吉迪恩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我，然后耸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