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的父亲总是很准时。每次月考过后，他都会在晚上打电话来。
老师，这次他有没有进步？电话那头很焦急。
我翻了翻成绩单，其实不用找的，元元的名字肯定在最后。我尽量温和地安慰千里之外的他，分数已经有些提高。
名次呢？还是倒数吗？
我们学校不排名。我试图列举元元的很多优点，比如很听话，从不迟到从不早退。比如对同学很热情，从不和人争吵。比如听课时眼睁得大大的，想把每一个字都听进耳朵里。
气死我了，电话那头挂断了，根本不听我的夸奖。
于是下个星期上课时，元元的眼睛红红的，低着头，不说话。
你爸又训你了，我坐在他对面，给他拽拽衣领。
他点头，他说他和妈在外面做工拼命赚钱，我却不能给他带去一点好消息。
我拍拍他的肩膀，老师相信你，一定能。他嗯了一声。
下一次考试元元果然进步了一个名次。千里之外的电话准时地打来了。这次怎么样？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我兴奋地告诉他，进步了一个名次。又是坏消息，电话挂断了，我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
拿着进步奖奖状高高兴兴回家的元元又红着眼，低着头回到了教室。
你爸又训你了？我坐在他对面，给他拽拽衣领。
爸说我还是倒数，不争气，他摇摇头，我让他失望了。看着这个脸上挂满忧郁的少年，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我坚定地说听我的，不会让爸爸失望。
但爸爸还是失望。这次又没考好吗？他打通电话第一句就问，我抢先打断他的话，这个不是主要问题。我斟酌了一下，关键是孩子最近往游戏厅去。
他沉默了一会，去几次了？我说正在查。
第二天又打我的电话，说往家打电话怎么没人接，学校补课吗？我果断地说没有，不过元元到一个同学家里去，我知道。那个孩子调皮吗？也上过游戏厅吗？他一连串地问。
是的，我对他说，我会找到他们。
第三天，一个新的星期一到了。元元爸爸的电话又到了，老师，元元有没有消息？我问他要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急切地说当然是好消息。
元元可能在一家网吧里上网，他刚刚回来了。千里之外的爸爸没有了力气，你叫他接一下电话。
正在上课，等下课吧。
下课了，手机准时响起。老师，元元在吗？我告诉他元元在，可元元不敢接。他说你叫他接，我求求你了，老师。
元元坐在班里，一个人，孤零零的，同学们都跑到走廊、操场上玩了。我说算了，这星期有期中考试，我教育教育他争取有点进步。
不说这个！他的声音很急促。
我告诉他元元的确有些问题，但老师会帮助他。
我挂断了电话，他还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元元跑出来，我说你进去看书吧，争取给爸爸一个好消息。
星期五到了。我和元元在办公室，等着他爸爸的电话。元元紧张地看着我，我说没事，你爸爸会高兴的。
他爸爸当然高兴不起来，他说元元呢我要他接电话我问他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愿学习。我说他其实有很多优点比如听话比如和同学关系很好从不和人争吵比如听课时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把每一个字都听进耳朵里。
可现在呢？现在他变成什么样子了？他连声叹着气。我说假如他不是呢，假如他没有上过游戏厅也没有上过网更没有上同学家借宿，你会不会很高兴？
那当然，老师，他兴奋地说，这比什么都好。元元接过电话，爸，是真的，老师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晚上我在老师家睡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沉默。沉默。那头没有声音。真的？真的，元元肯定地说。这就好，孩子，这比什么都好。我接过来，这应该是一个好消息吧，元元真的很努力，那头认真听着我的讲话，这次考试又进步了一个名次，这个消息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我把电话给了元元，我看到元元听着，脸上洋溢着幸福，从眉头到嘴角，从鼻子到牙齿。